《彼年余光》宁郁

53、Chapter 26（2）

　　从九点开始我放在桌面上手机不停地响，文昱奕和黎媺两人的名字不断地出现在屏幕上，我数了数，文昱奕十三个电话，黎媺九个电话。

　　一个小时过后，手机没电关机，铃声停止。

　　其实我早就可以活动了，只是我还需要一个人从头思考一些问题。

　　华之琦不是幕后主使之一，不然Jeffery不可能用那种语气谈论她，现在她最好只是被黎媺骗去哪里逍遥，糟糕的话，她恐怕是被人软禁了。

　　那么他们是如何找到我的？仅仅靠眉眼相似吗？文昱奕和Jeffery或许不知道，但黎媺不难肯定已查出我和华家之间的牵连。

　　至于文昱奕，他应该是不知道我外婆和他父亲之间的恩怨纠葛，毕竟外婆去世的年月太过动荡，是遗留不下什么痕迹的。

　　那么澳门便是黎媺建议华之琦去的了，华之琦因为婚姻大事烦恼苦闷，黎媺以去散心为借口鼓动她亦是可行的。

　　要让华之琦自己独身一人在澳门街头遇见我，这一点才让盛老夫人打消对黎媺的疑心。不过她没有料到除去黎媺和文昱奕之外还有一人藏在暗中，那就是Jeffery。是他安排我的澳门之行，是他让我出现在华之琦面前。

　　而在此之前，黎媺不知道给华之琦多少暗示，在她脑海里，潜移默化地把替身新娘这一想法根深蒂固，而在发现我的那一刻，便立即决定付诸行动。

　　想想黎媺真是厉害，在我面前要表现出对文昱奕、对TY毫不关心的样子，实则对我多次暗示，让我在毫无感知的情况下成为文昱奕强大的推助力。

　　至于车祸那次，他们针对的是文英楠，想给他造成负面舆论的影响，而我好死不活地跑出来，自以为是地替他报仇，直接让文英楠变成残废。

　　买一送一，绝对划算。

　　我连连苦笑，嘴角僵硬的肌肉神经被牵动起来，居然一发不可遏制，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茶楼里，笑声惨烈而绝望。

　　对文昱奕原有的愧疚、歉意统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心爱之人欺骗、背叛的泼天哀恸，噬入骨髓，撕扯肺腑。

　　我就应该在教堂看到文昱奕的那一刻，立即转身逃跑，至少那个时候我还不是很喜欢他，我只是贪图他的美色而已。而我被怒噬的火焰逼到窗台边上的时候，宁可自己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要他救下我，这样我也不会爱上他。

　　冤家，果然是前世的冤家，今生来讨我命的。

　　笑得累了，我拿起手机离开茶楼。

　　把车顺着沿江路一直漫无目的地开下去，路上人烟渐稀，十点钟过后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车停在江边，隔岸万家灯火，像燃烧的平原。

　　一辆香槟色的小车“唰”地停在我的车前，黎媺打着一把伞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拍打着车窗，“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大晚上的也不回家，手机不接，你知不知道文先生很担心你？我也是几乎把半个城市给翻遍了！”

　　她那副紧张的表情，是真的在担心？

　　呵呵，别逗了。

　　我面无表情地从车上走下来，把车钥匙塞进黎媺的手里，“这辆车给你，虽然不是你买的，但也托你的福，今后我不需要了。”手机也塞进她手里，身份证从钱包里拿出来看了看，放进口袋，钱包给她，“身份证我还是需要的，这个谢谢你了。”

　　“你什么意思？”黎媺的脸色蓦地一僵。

　　曾经我觉得她温柔动人，亲切美丽，现在我只道她心机深沉，城府诡计，多呆一刻，我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没什么意思。”我越过她，大踏步地往前走。

　　“苏早早！你给我站住！”黎媺在我身后大喊，“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不明不白地给我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回首朝她浅浅一笑，一如她当时与我初见的模样，“黎媺，你放心，我会回别墅的，我还有一些话要和文昱奕说。只是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结束吧，反正我也帮了你们不少忙，你们的目的多少都已经达到了。”

　　黎媺的面庞逐渐苍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早早，我不明白。”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我停顿两秒，“黎媺，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我外公的死是不是你造成的？”

　　黎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继续往前走。

　　刚走几步，黎媺平静地说：“不是。”

　　我微微苦笑，恍然想起一件事，“黎媺，你让华之琦回家吧，她的爷爷和奶奶，是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黎媺就是一剂无色无味的穿肠毒药，论智商手段我根本不及她，尽管她说外公的死和她没关系，我也不会相信，我和她之间的新仇旧恨，是算不清了。

　　走过两条街，文昱奕那辆黑色的路虎在我身侧停下，“上车。”他摇下车窗，言简意赅地对我说。

　　我钻进后座，路上我和他都一言不发，车子行驶在雨中，气压很低，低到我以为它下一秒就会爆炸，“轰”的一声，车子在别墅前停下。

　　我一进别墅，直接上楼。

　　“Aurora！”文昱奕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言的哀伤一寸一寸地压上心头，我不想看他，又无法不去看他。

　　“到底怎么了？”文昱奕的眼睛闪烁着，惧怕着。

　　我突然笑了，“昱奕，你怎么不叫我‘苏早早’呢？”

　　文昱奕看着我，满眼尽是天崩地裂的错愕神色。

　　我笑着说：“你应该知道我叫‘苏早早’吧，身份证上写的是苏早早。”

　　可笑，那个身份证还是黎媺帮我办的。

　　“Jeffery今天约我出去了，告诉我很多事情，虽然落在旁人耳里是离奇怪诞，可我觉得那比珍珠还真呢。”我看见他瞳孔猛地一缩，嘴角的笑意再苦涩不过，“文昱奕，你低估他对你的爱意了，也低估了我。”

　　“小意他……”文昱奕还未说完，立即抿紧嘴巴。

　　小意，真是亲切的名字。

　　Aurora和这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亏我还念念不忘地挂在心上，当个宝似的回味无穷。

　　我指一指别墅门外，“今年元旦，我看到外头有一辆黑色的路虎，和你的型号一模一样，那是Jeffery的车吧？他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你断胳膊住院的时候还不顾被我发现的危险跑去看你，呵，他还和我搭讪来着，我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其实我和文昱奕在一起之后，有许多事情是经不起推敲，可我不愿意去思考，凭直觉选择相信他。

　　谁知，我和他，完全承付不起彼此的信任。

　　我捂住眼睛，大片大片的水泽从指缝里溢出来，“刚才我一个人的时候，想清楚很多事情，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华之琦，我不过是你精密布局上的一颗小小棋子，还要在你面前卖力地演戏。你刚刚见到我的时候，就不觉得我很可笑吗？跳梁小丑，提线木偶，我的谎言在你面前不堪一击，他还要配合我，真是辛苦啊。可是，可是……”我泣不成声，“我到底算什么呀！我付出的、付出的那颗心，算什么呀！”

　　文昱奕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拿开我的手，一双包含痛苦的眼睛看着我。这对眼睛，又大又亮，十分好看，还曾一度对我流露出温柔的光彩。

　　我原先一直觉得，只要我在他身边一日，绝对不会让这双眼睛染上痛苦。可是现在想想，这样的想法，太过天真可笑了。

　　“不要这样看我，不要。”我不住地向后，用胳膊抵挡住他。

　　“听我解释……”文昱奕伸出双手想要抱住我。

　　“你、你走开！”我害怕得大喊，用尽全身去推开他。

　　文昱奕站在比我矮一级的台阶上，猛然被我一推，重心不稳就要向后跌去，眼看他身子后仰，我下意识地一把拉住他。

　　“苏早早！”文昱奕沉痛地念着我的名字。

　　我松开手，踉踉跄跄地上楼，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语无伦次地说：“我要走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TY如今是你的囊中物，我也没什么用了。”

　　我从房间里取出文昱奕送给我的那一幅字，这幅字被我拿去装裱然后挂在房间的墙上，在我早上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的位置。

　　我从卷轴一头慢慢收起，卷好后放在书桌上，擦干净满面泪痕，认真地说：“文昱奕，你的‘一片至诚心’我不要了，也请你把我的心还给我。”说罢朝他伸出手。

　　“我不答应！”文昱奕大声说道，“你不要我的心，我不答应，你想要回你的心，我也不答应。你付出了一颗心，难道你以为我也没有付出一颗心吗？既然已经付出，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啊，你说的很对。”我明白地点头，“反正那也是一颗死掉的心了，我要回来也没用。真是好笑，你给我的心，是背叛，我留在你那的心，是恨！”

　　我把房门钥匙也放在桌上，张开两只手掌晃了晃，示意我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拿，起身就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文昱奕拦在我身前，定定地看住我的眼睛，“苏早早，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告诉你，我爱你，是走是留，选择权在你。”

　　我眨一眨干涸的眼睛，灿然一笑，“是吗，可我不相信怎么办？文昱奕，我们彼此欺骗，谁也不欠谁的，你不用伤心，我也不会痛苦。我们就此别过，再也……不见了。”

　　曾经我爱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这是真的。

　　现在我恨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他，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