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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Chapter 2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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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照例和文昱奕互通电话报平安,他的声音略显疲惫,这让我颇为担忧,虽然他在美国生活将近三十年,可他在那里的安全连在中国时也比不上。
“家里面的人没有为难你吧?”我关切地问。
“没有,怎么会这么问?”文昱奕立即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
我嘿嘿一笑,“我只觉得没有我保护你,心里很怕怕哦。”
“嗯。”文昱奕在电话那头闷闷地笑,如果在平常,他应该会回一句“怎么了,难道你是我的女骑士吗”之类的与我逗乐,可他什么也没说。
话茬没人接,我有些尴尬又有些意外,讷讷道:“其实是今天早上那段视频……我听广播啦,你做的不错,可是……”
“放心,”文昱奕语气温润,像满月时天幕上流落的雾霜,“我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
“对,没错,”我乐了,“你哪是阿蒙啊,你可是阿瞒①啊。”
文昱奕只是笑,而且笑得低低的,轻轻的,像是怕被人听去一般。
我觉得他现在格外不对劲,心中起疑,问道:“你父亲怎么样?”
“不知道,我明天才去拜见他。”文昱奕说。
我登时一愣,“你没有回家?”
“是,我现在住酒店。”
我刚要说些什么,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个不悦的男声,“阿奕!”
我怔忪半晌,好不容易才回神,“你、你那边有客人?”
“嗯。”文昱奕模棱两可地回答,然后开门的声音响起。
我拿起放在床头的时钟看了一眼,“都这个点了……哦,不对,我忘了有时差,你那边应该是中午来着。”
“嗯,差不多,我也正要送客呢。”电话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我喉咙有些发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你朋友?”
“嗯……差不多,工作上的朋友。”文昱奕的声音有些发急,“我要送他,先挂了,待会儿再打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急忙拒绝,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拒绝,“我、我困了,要睡觉了,你就不用打电话给我了。”
“好,知道了,再见。”
“再见。”
我茫然无措地把手机随意扔在一旁,脑袋里完全一片空白,独独有一个声音在空白中盘旋,那个从大西洋彼岸传过来的声音——“阿奕!”
阿奕,阿奕,在美国,谁会这般亲切地叫他,而非那个冰凉凉的英文名,仿佛带着无尽的楚楚涩意和微微的一丝恋慕,从天降下毫不留情地拍打在我的脸上。
这一巴掌既清脆又利落,打痛我的同时也点醒了我,文昱奕之前的流言蜚语中最让我挂记的便是传说他是一个gay,那时候他在美国,所以和他传出绯闻的人也在美国。
也许是因为太清楚,我才能够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不对劲,当着旧爱的面和新欢调情,这种事情确实不是文昱奕的作风,所以他才不由自主地逃避我。
我浑身酸痛,每一根骨头都像垮了下来,软绵绵地倒在床铺上,拉起被子蒙住脸,强迫自己快一点睡着,梦境中我或许能忘却种种难言的不堪。
当仅剩的最后一点清醒从我脑海中剥离的刹那,我忽然想起,那个声音,我曾经听过。
第二日我磨蹭到八点多才起来,简单地吃完早餐,思前想后还是给瞿彦阳一个面子,出门搭公车去往他的大学。
不曾想今日气温徒然高升,一下子从清凉的春日进入到炎炎夏日,挤公交挤出满身大汗,路上偏偏又堵车,等我到了学校,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剥了一层皮的狗,半死不活了。
找到教室,答辩早已开始,我从后门偷偷摸摸地溜进去,碰巧寻到剩下一个空位赶紧坐下喘气,还不忘伸长脖子搜索瞿彦阳的身影。
瞿彦阳坐在教室的前排,正回头往后张望,他发现了我,就朝我挥一挥手,我也挥手示意,他这才端正坐好。
我见还不到瞿彦阳答辩,便伏在桌子上休息休息,休息半天感觉身边站了一个人,原以为只是来旁听答辩却没有位置的学生,过了一会儿察觉不对劲,回过头看到邓安妮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翻了个白眼,转头不理她,神经病啊这人,我笼统不过见她两回,她应该对我没有印象,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一个陌生人看,真是够奇特的。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我铁定朝她竖个中指。
“苏早早?”
邓安妮的声音虽然轻,却老老实实地把我给吓住了,因为她几乎是贴在我的耳朵边说的,呼出的热气刮在我的皮肤上,却像一道阴冷的寒风。
我决定装傻,“你是?”
“我有话对你说,可以出去一会儿吗?”邓安妮直起腰,但声音依旧很低。
我不买账,“我要听答辩。”
“我知道,”邓安妮看一看手腕上的表,“我们会在彦阳开始答辩前谈完的。”
我呵呵一笑,看来我之前和瞿彦阳挥手示意被这女人看见了,怎么,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要找我出去单挑不是?
结果到教室外头她一开口我就羞愧了,“你好苏早早,我是邓安妮,也许你不记得我了,上个学年期末我们见过一面。你和彦阳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他现在遇到一些事情,我想请你帮忙劝一劝他。”
感情一门心思全是为了瞿彦阳啊,亏我还以为要来和我真刀真枪呢,我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说吧,要我劝他什么?”
“不知道彦阳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家里的情况,”邓安妮仔细想着措辞,“他家境殷实,其实在他还没有读大学之前就已经帮他铺好了路,可是从去年开始他就在一家外企实习,开始说好只是实习,等毕业照样听从他父亲的安排,结果几个月前他就已经和那家公司签了合同,成为那家公司的正式员工了。”
“那不错啊。”我装傻充愣,“在外企工作挺不错呢,好过在国企里头勾心斗角的,我觉得瞿彦阳不适合做那些。”
“如果是好的外企也就算了,只要彦阳开心,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邓安妮无不伤感地说,“可偏偏那家公司快不行了。”
我刚想反驳说TY公司怎么就不是好的外企了,结果听到邓安妮的最后一句我赶紧闭嘴,屏息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应该也听过,TY集团,也就是昨天传出性丑闻的那一家。据说他们在欧洲公司的生意已经一落千丈,而中国公司也岌岌可危。苏早早你说,彦阳怎么能在这样一家公司里工作呢?这样会在他的工作履历上抹黑的。”邓安妮无不焦急。
我露出售楼小姐一般的职业笑容,“邓同学,你又怎么确定,TY集团不能度过这一次难关呢?毕竟这可是世界名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TY集团倒闭,还早上好几百年呢。”
“能不能度过难关我确实不知道,”邓安妮不悦地说,“可据我所知,中国已经有好几家企业同TY集团中国公司解除合约了,比如华盛集团……”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地打断邓安妮,“华盛集团解除合约我怎么会不知道……”猛地一顿,好险,差点说破了。
邓安妮疑惑地打量我一番,“华盛集团解除合约为什么你会知道?”
我说:“其实我在华盛实习。”
邓安妮对此没有怀疑,也懒得怀疑,“苏早早,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理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劝一劝彦阳,让他不要在TY公司工作了,至少在那家公司破产之前解除劳动合约。”
我呵呵呵地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奇了怪了,我在华盛公司实习我都不知道华盛要和TY解约,你一外人怎么会清楚?”
邓安妮露出不屑的神色,“实话和你说吧,我和彦阳的父母都是在政府机关工作的,而华盛公司的销售部总监和我父亲熟识,华盛要和TY解约这件事情可是他亲口和我父亲说的,绝对错不了,你一实习生怎么可能清楚。”
“哦,是这样啊。”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令尊能攀上堂堂华盛集团的销售总监,看来身份也不容小觑啊。”
邓安妮立即柳眉倒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就敢乱说,他跺上一脚华盛集团那栋大楼也得抖三抖,那销售总监说他和我父亲熟识也是抬举他了,若不是他赶着驾着我父亲才懒得搭理他呢!”
审计局的邓局长跺一脚华盛自然得抖三抖,这个我是信的,不过纵然他在审计局有人脉,我这边的瞿家也不是吃素的。原先华庭臻不显山露水我还在好奇他背后的是谁,现在明白了,原来是邓安妮他老爹。
有些事情理顺了,也就好办多了。
趁我思考的空闲时间,邓安妮推开教室的后门张望一番,掩上门后不悦地催促我,“我说的话你想清楚没有,你到底帮不帮彦阳一把?”
我反问:“你怎么不自个儿同他说?”
邓安妮泄气地耷拉下眉眼, “我说的他哪里会听。”
我好笑地问:“你这么肯定我说的他又会听?”
邓安妮无不酸溜溜地说:“在你还没有来之前,彦阳的表现一直很紧张,时不时往教室后头张望,直到你进来冲他挥了挥手,他才安定下来,表情也变得十分愉悦。”她飞速地瞥我一眼,“你和彦阳……在交往?”
“话可不能乱说,”我往后缩了缩脖子,“我和他不熟,纯粹是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才来旁听他的毕业答辩,你可别误会。”
“无所谓了,反正彦阳又不喜欢我。”邓安妮耸了耸肩,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我们回去吧,大概还有一个人就到彦阳了。”
“我去打个电话。”我拔腿就往没人的楼梯口走去。
电话拨通后,黎媺慵懒的声音响起,想来最近公司没什么业务要忙,周六早上这个点她应该还在睡觉,“喂,有什么事吗?”
“华庭臻和审计局的邓局长交好,这件事情你知道吗?”我直奔主题。
电话那头安静两三秒,黎媺的声音变得清晰,“略有耳闻,不过盛老夫人一直不想让他涉及政府的圈子,所以从中阻拦过许多次,他和邓局长的交情应该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我冷笑,“如果不过尔尔,他怎么会和邓局长说华盛有与TY公司解除合约的打算?”
“嗯?解除合约?”黎媺愣了愣,“解除合约这种事情可不是随口说的,连身为副总的你都不知道,他一介销售部的总监怎么可以造谣。”
“或许不是造谣。”我略一沉吟,“黎媺姐,你说华庭臻会不会真的有这样的打算?他和邓局长交好,暗中让华盛与TY解约,他是不是在筹谋什么?毕竟,TY也是华之琦的臂膀之一。”
“我会去调查清楚。”黎媺呵出一口气,“审计局……早早,TY和审计局有什么过节吗?”
“应该没有,TY最近的业务我不是很熟。”我靠在墙壁上,脚后跟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墙角,糊墙的白灰扑扑地往下落。
“好,知道了。”
我挂上电话,站在楼梯口发了会儿呆,TY的业务我挺熟悉,但是我不愿意透露给黎媺任何消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文昱奕身边。
快了,他就要回来了,出差时间只有一周,一周过后,我就能得到文昱奕对我所下的判决。
我愕然想起这个时间段该轮到瞿彦阳答辩了,万一那小子不见我以为我开溜,答辩不成怀恨在心那就惨了。
我急匆匆地溜回教室,一眼就看见站在讲台上神色略显慌乱的瞿彦阳,赶紧伸长胳膊张牙舞爪朝前头挥舞。
瞿彦阳瞧见我,脸色稍霁,口齿清晰了,说话顺溜了,我也就放心了。
不想眼眸一转,便定格在投幕上的PPT,再也挪不开目光。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略显模糊陈旧,文定龙老先生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笔挺的西装,双手插兜立在办公桌前,意气风发,器宇不凡,像一名民国时期的英俊军官,嘴唇慵懒地翘起,散漫不羁地微笑,眼中透出的光却锐利得好似一只掠食的雄狮。
可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他身后的墙上所挂的一幅字:“有一美人,妖娆如玉,有匪君子,不离不弃。”
和外婆玉坠上的字,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