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余光》宁郁

46、Chapter 23（1）

　　四月初，正是蔷薇盛绽的季节，回家的路上连着一排的别墅外墙上爬满玫红色和纯白色的蔷薇花树，开车一路驶过，心情是格外舒爽的。

　　平日驾车时我喜欢听电台音乐，今日忽而兴致大发，或许是在华盛集团里混得比较顺风顺水，便想换换口味，调至新闻台，却听到一个重大新闻。

　　“今日七时，一段有关性贿赂视频被公布于某某大型网站上，截止此时，点击率已超过百万……据知情人士透露，视频中的男主角正是国际知名企业TY公司欧洲区总裁文昱朗……”

　　我猛地踩下刹车，怔了怔，今天七点正是文昱奕从国内搭乘飞飞去美国的时间。

　　他还真是雷霆手段，为了此次前往美国的行程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所以就事先往TY公司扔了一枚深水炸弹，待TY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时，他再趁乱坐收渔翁之利。

　　“TY公司欧洲分部今日十时召开记者招待会，证明文昱朗目前已离开TY公司……TY公司美国本部尚未做出回应……”

　　我回想起在蒙特卡洛时文昱朗小人得志的嘴脸不由暗暗好笑，反正我和文昱奕现在人又不在欧洲，他能奈我何？之前给他的那些钱，全当做为了拿下TY做的投资就好了。

　　唯一不爽的是这件事文昱奕事先并没有告诉我。

　　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暗自思忖一番，掏出手机开始实施下一步的战略计划，即使文昱奕不说我也知道该怎么做，那便是以苏早早的个人名义收购TY公司的股券。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TY公司的股价大幅度下跌，简直达到历史新低，现今任何有觊觎之心的家伙想从TY身上咬下一块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出现这样的丑闻，换做是谁也不愿沾惹这家公司。

　　不过我相信，无论这个摊子再烂，只要交到文昱奕的手里，不出几年，他也能照样使烂摊子重获新生。

　　回到家里接到黎媺的电话，听起来她对这件事情也颇为关心，“文先生还好吧？性丑闻对一家公司的打击可不容小觑，文先生才刚成为亚太区的总裁就要着手处理这种事情，真是为难他了。”

　　我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还好吧，我也不晓得，反正他现在不在家，我想关心关心也不行。”

　　这是真话，文昱奕现在正在飞机上，手机关机。

　　黎媺叹了口气，把话题转至华盛公司的业务上，前几日华盛与TY合作的项目已经告终，目前还未新的项目合作，接下来恐怕也不会。

　　我想了想，将来等我以华之琦的名义接手华盛集团，以总裁的名义注资TY公司也未尝不可，当然，前提是我能拿下还不被人揭穿冒牌的身份。

　　不过就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华庭臻在公司里，明里有我和他真刀真枪，暗里有盛老夫人推波助澜，他早已捉襟见肘窘迫不堪了。

　　果然，不管一个人根系有多么强大，也比不过一个更强大的后台。一个闪电劈下来，百年老树也根基全断。

　　有后台撑腰就是好呀，我在心里泪流满面地感慨，不然凭我的斤两，都不知道被华庭臻弄死多少回了。

　　没有文昱奕别墅里一丁点儿家的味道也没有，我也懒得自个儿做饭，打电话叫外卖又觉得多此一举，干脆出去随便吃点得了。

　　近来几个月陪盛老夫人四处奔赴饭局，满肚子肥肠灌满了山珍海味，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灌鸭，先被各种珍馐美食填满，然后就可以放在火上烤来吃了。

　　只是不知道点火的人会是谁，盛老夫人，华之琦，亦或黎媺？

　　时间虽然不早了，但是午餐在公司吃的比较晚，所以现在还不觉得饿，我卸了妆换上一一套休闲装，拿起公交卡就出了门。

　　这一次出去倒是没什么目的，随便逛了逛，路过一家牛肉面店，恍然想起去年在黎媺家魔鬼训练的时候似乎来这里吃过一回，印象中味道还不错，决定当一次回头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不过是大半年的光景，我的身份已然从一个街头女混混，变成一家大公司的接班人，虽然是冒牌的。

　　领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牛肉面，我两手端着餐盘，口中咬着筷子，伸长脖子在人潮密集的小店铺里寻找空位子的踪迹。

　　“苏早早。”

　　我心里咯噔一下，口中咬着的筷子掉了地，低声爆了一句粗口。

　　瞿彦阳走到我跟前弯腰拾起筷子放到回收车上，伸手从筷子盒里重新取了一双搁在我的碗上，神色再自然不过，“好巧。”

　　我眨了眨眼睛，把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牛肉面随手放在一旁的餐桌上，不顾周身异样的目光拔腿就往店外走。

　　瞿彦阳紧紧跟在我身后。

　　走过两条街，我钻进一条空荡荡的小巷子里，猛地转过身去，那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有什么事，说吧！”我阴嗖嗖都地说。

　　瞿彦阳倒是聪明，从去年圣诞节到今日，时隔几个月他才重新见到苏早早，居然没有先来一番衷肠倾诉，而是直奔话题，“我明天就要毕业答辩了。”

　　我没好气地翻翻白眼，“所以呢？”

　　“因为我这段时间忙于公司里的事情，所以毕业论文是今天早上才赶出来的，我怕我答辩不能通过。”瞿彦阳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

　　我像打量个怪物似的把瞿彦阳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整遍，腹诽这小子有甚好担心的，他的老子可是市长啊，闭着眼睛也能毕业的好不好？最后我还是用硬邦邦的口吻说：“关我屁事。”

　　瞿彦阳长长地深吸一口气，王顾左右而言他，“苏早早，你知道我为什么大事都迫在眉睫了还要去那家店吃牛肉面吗？”

　　我一愣，“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在那家店里，第一次遇见了你。”瞿彦阳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啊”了声，不是吧大哥，我也就去过那家店两次而已啊，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瞿彦阳笃定地说：“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是去年的六月八号。”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好吧，还真的就是我上一次去的那天。

　　有些时候，老天爷让你衰，你还真的不能不衰啊。

　　瞿彦阳嘴角缓缓地勾起，“那天，我因为将来毕业之后的就业方向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心中很落寞，感觉全世界也没有人能够理解我，我是被一个名叫‘家’的东西给束缚了，一辈子都要在它的安排下生活。午饭吃不下，就出来逛逛，逛着逛着就走到那家小店的门口，店里的客人零零星星，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坐在电风扇的下面，满头大汗滋溜滋溜地吃牛肉面，一脸很幸福很满足的样子。我忽然很好奇，这家店的牛肉面到底多好吃，才让一个人是真的在吃它，而不是因为它的名声，曾经吃过它的人，或者是身旁有谁的陪同，完全是因为这碗牛肉面好吃而吃。于是我也买了一碗，结果一尝，味道不过一般。可是坐在我旁边的你，把碗底剩下的最后一滴汤给喝完，满足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我嘴角抽了抽，“大哥，你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一个妹子，不管她长得好看与否，当众打嗝，任凭是谁都会觉得没教养的好吧？

　　瞿彦阳眼中不可自拔地溢出温柔的光彩，“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不在于他是否金玉满堂，或者权贵滔天，而是在于他吃完一碗味道平平的牛肉面，也能够像你一样幸福地满足地打一个响亮的饱嗝。”

　　“我就因为一个饱嗝被你记住了？”我不敢相信地问。

　　“我原本以为我记不住的，可是后来你来到我们班听课，坐在邓安妮旁边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开心，心想这不就是之前在面店里打饱嗝的女孩儿吗，我和她真是有缘啊。”瞿彦阳咧嘴笑道。

　　我无奈地扶额，“大哥，你记住人的方式还真奇特。”犹不死心，“话说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打饱嗝是一件十分有伤风化的事情吧？我能够面不改色地做出那种事情说明我是个很没家教的家伙，你怎么就、就记住我了呢？”

　　瞿彦阳笑眯眯地说：“不会呀，我不觉得你没家教，我觉得很有趣啊。以前我认识的女孩儿，都是像邓安妮或者我姐姐那样高贵矜持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无所顾忌毫不介意他人眼光的人，我很羡慕。”

　　我无比真诚地对他说：“不是的，你不要误会，其实我是很好面子很介意他人眼光的一个人。只是那天好不容易能够出来放一次风，我的精神全集中在吃牛肉面上了，如果知道有人坐在我旁边看我，我是死都不会打饱嗝的，不，连喝汤都不会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瞿彦阳笑容不变，“可是苏早早，我也就只有见到你才会心安啊。”

　　我的脸垮了下来，“所以你要我去看你的毕业答辩对吧？”

　　“这是最后一次，”瞿彦阳的眼眸里浮出苦涩的味道，“从此以后，我保证从你的生活里彻彻底底地消失，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你说的是真的？”我抖着腿吊儿郎当地问。

　　“我发誓。”瞿彦阳信誓旦旦地举起手。

　　“得了吧，”我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告诉我时间地点，幸亏明天是周六，不然我才没空理你。”

　　“在五教六零一，早上八点半开始。你现在开始实习了？”

　　“管我。”我飞快地在手机的记事本上记录。

　　瞿彦阳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机，撇撇嘴，“你这手机，是文先生送的吧？”

　　我把手机放进口袋，“怎样？”

　　“和他妻子是同一款。”

　　“我知道，”我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我知道他有这癖好。”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开的车戴的戒指和他妻子的也是同一款？”瞿彦阳继续问。

　　我下意识地否认，“我哪有戴戒指。”

　　“你忘啦？我们第二次……哦，也就是你所记得的第一次见面，那天你就戴了戒指，说是你未婚夫送的。其实我知道那是真钻，也知道你身上穿的衣服是意大利手工定制的，可我觉得你这么小，顶多是个有钱人家里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哪里会有什么未婚夫呢，才和你开玩笑，说你的戒指和衣服都是路边摊，没想到，还真是。”瞿彦阳微不可闻地叹气，“苏早早，你聪明，又健康，完全可以自食其力，找一个更好的，没必要当有钱人的……”他咽一咽口水，还是说出那两个字，“小三。”

　　我还真是在自食其力呢，可惜也不确定是不是当小三。

　　瞿彦阳对我孜孜不倦地劝说：“苏早早，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文先生的妻子，我是见过的。她人性格很好，漂亮贤惠，做得一手好菜，无论遇到多大的事情第一时间都会站在文先生旁边，面对危险她可以临危不惧，你不知道她有多厉害……苏早早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我搓一搓脸颊，“有吗？可能是觉得你说的话很可笑吧，不好意思我不由自主就嘲笑你了。我知道文太太她人很好呀，那又怎样？文先生照样和我在一起。”

　　原来我在外人面前扮演的文太太的角色还是很成功的嘛。

　　“不不不，苏早早，你和文太太比起来差远了。”瞿彦阳对此不敢苟同，“我不知道文先生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可我敢肯定其中有不少文太太的原因。因为你和文太太说话的声音语气，简直一模一样。”

　　我风情万种地笑道：“你的意思是，文先生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我的声音和他妻子一模一样？呵呵，瞿彦阳你忘了吧，笼子里的金丝雀儿不正是因为唱歌好听才被人圈养起来的么？可是，只要笼子是金子做成的，每日不愁吃不愁喝，我很乐意被人圈养起来哦。”

　　只有让瞿彦阳这家伙以为苏早早是一个不求上进贪慕虚荣的女人，才能让他对我死心丧气，才能从心底放下那个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他所羡慕的影子。

　　见瞿彦阳沉默不语，我挤出一个应付的笑容，朝巷子外走去。

　　“那如果是我呢？”瞿彦阳冷不伶仃地来了一句。

　　我脚步一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瞿彦阳好心地补上，“如果是我来圈养你呢？笼子是钻石做的，每日可不单单是不愁吃不愁喝，且不说金栗盈台，便是簪缨权贵，我也能满足你。”

　　我一个没忍住狂笑出声，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瞿彦阳啊瞿彦阳，你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伙子不觉得说出这种话来很可笑吗？你不是宝玉我也不是晴雯，你以为撕个扇子就能买我一笑？管它金扇子银扇子钻石扇子，只要不是文昱奕的扇子我都不稀罕！你还是好好学习认真准备明天的答辩吧，别胡思乱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不忘背着他挥一挥手，“明天见，要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