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余光》宁郁

18、Chapter 9（1）

　　自从被盛老夫人看穿身份后，我也算放下一桩心事，吃得香，睡得好，身子倍儿棒，面色红润有光泽，连黎媺见了都忍不住多瞧两眼，“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气色俱佳。”

　　我刚想说能不佳嘛，知道自己被弄死的概率小了一分，咋还能像以前那样心事重重的呢，咽下去，开口，“最近TY那边有什么好消息？”

　　黎媺笑道：“托你的福，文昱奕成了和华盛集团合作项目的最高负责人，文英楠刚到中国就坐冷板凳。而且据说他的管理方式还是美国化的，一点也不得下属人心，来那么久，碰到过不少钉子。”

　　我洋洋得意地吃下一口糖醋排骨，“哼，那小子狂得很，第一次见我就没说过一句好话。按辈分我也是他的婶婶，一点对长辈应有的礼貌也没有。对我都是如此，更不用说文昱奕了。挫一挫他的锐气，何乐而不为呢？”

　　“你很向着文昱奕啊。”黎媺揶揄我。

　　“哪是啊，”我羞涩地笑笑，“文昱奕受排挤，华盛集团也脸上无光不是？再说了，和华家有亲的是文昱奕，他文英楠蹦跶个什么劲儿啊。”

　　黎媺搅拌着面前小碗里的汤水，“唉，他也算倒霉，碰上你一个这么斤斤计较的婶婶。”

　　我立即反驳，“如果他碰上的是真婶婶，他更倒霉！对了，你知道七月二十九日是什么日子吗？”

　　黎媺一愣，“不就是文英楠的生日吗？”

　　我困惑地摇一摇头，“没那么简单。那天我去华家，临走前盛老夫人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反正大致意思，给我的感觉就是文英楠好运就好运在他的生日上。”

　　“我回去查查。对了，”黎媺抬起头，“文昱奕和你说了吗，这次不仅仅是文英楠来中国，连他的妹妹文英桦也来了。”

　　我一口汤水几乎喷出来，“有完没完了还？！他文昱耀当中国是马蜂窝上头有那么多的洞，他生的娃想塞一个是一个啊？”

　　黎媺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呀。文英桦又不在TY集团工作，她想来中国就来中国，人家对外说是来旅游的呢。”

　　我虚假地笑，“呵呵，大小姐就是有闲情逸致，一点儿也不管下层人民的死活。”

　　黎媺盯着我叹气，“我知道你对之琦心怀不满，所以我把她在华盛股份分红的钱，自动转到你的账户上了。”

　　好事来的太快，我一下子被天降金钱砸得没反应过来，讷讷道：“你是说我有收入了？那华之琦在法国怎么办？”

　　“你当之琦就这一个收入？”黎媺笑着拿纸巾擦拭我嘴角流出的汤汁，贴心得一如大姐姐，“再说没她的同意，我也不可能擅自做主是不是？”

　　我一下子觉得华之琦偶尔还挺人性化的。

　　有收入的潜台词就是我终于可以自己买车了。

　　对于买车一事，我着实不敢和盛老夫人提，只能寻思着把华之琦那辆奥迪拿去卖了换甲壳虫，或者是到修理厂给它弄个顶。最后觉得第一个办法较为可行。

　　现在有钱了，我就没必要动那辆红色的敞篷车了。

　　吃完午饭，黎媺回公司上班，我回别墅。华盛集团的大楼我是不想再上去了，示威一次就好，点到关键就行。

　　下午学车学到一半，接到文昱奕的电话，“你晚上有空吗？文英楠想和我们一起吃饭。”

　　我嘟起嘴，“是他请客吗？他请客我就去。”

　　文昱奕默了默，“是我请客。”

　　我嚷嚷道：“凭什么呀，那你就找一家特难吃的店！”灵光一现，“啊，要不你带他回别墅，我亲自做一顿令他终身难忘的晚饭，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找你吃饭！”

　　文昱奕似乎笑了，“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啊。”

　　我心说我这不是在为你抱不平嘛。

　　“等下班我就去接你。”文昱奕拍板决定。

　　“别！”我大声说，“我自己去，你告诉我地点就成，免得那位大少爷心中不快。”

　　“你怎么知道他会心中不快？”文昱奕问。

　　我心说因为换成华之琦她肯定不快，大少爷和大小姐的思路一般不都是一样一样的嘛，我用脚趾头想一想也就晓得了。

　　文昱奕沉默片刻，说：“我还是去接你，反正文英楠也要去接文英桦。”

　　“哈啊？”我的手机差点没拿住，“文英桦？”

　　一下子要我同时面对一个大少爷和一个大小姐，这差事未免太苦了些。

　　“是啊，”文昱奕的声音里透出厚厚的无力感，“我忘了告诉你，文英楠的妹妹文英桦也来了。”

　　我揉一揉鼻子，“我知道，早上黎媺和我说了。”转瞬我变得豪情万丈，“没关系，他们两尊大佛加起来难道还比火焰山难过吗？大不了我帮你去盗一把芭蕉扇！”

　　电话那头传来文昱奕低醇的笑声，听到他笑，我也开心地笑起来。

　　可是到吃饭的时候，我就无法开心了。

　　文英桦的模样和文英楠十分肖似，同样是深邃精致的混血五官，光鲜夺目得教人挪不开目光。

　　等到我和文昱奕匆匆忙忙赶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有不少邻座的人上前希望能和这对混血兄妹合影，还索要电话号码。

　　文英楠不悦地看向我们，说：“Adolph你们怎么才到？我已经给出五次电话号码了。唉，中国人就是热情，我到哪儿都是焦点，烦死了。”

　　我真想说不好意思，刚才跟你们合影要电话号码的那些人都是土鳖中的战斗机，你不用当真的。

　　入座后侍者呈上菜单，这是一家法式餐厅，价格贵得令人咋舌，但文英楠和文英桦全身上下都透露出浓浓的嫌弃，“怎么这里的菜色那么少？我上次去法国的时候，uncle Calvin请我们吃的法国餐可比这里的丰盛多了。”

　　Calvin就是文昱奕那位同父异母担任TY集团欧洲区总裁的二哥文昱朗。毕竟那位才是亲叔叔，所以文英楠称呼他的时候才会在前头加一个“uncle”，而对文昱奕就直呼其英文名。

　　我差点没忍住拍桌子的冲动，嫌菜色少就不要吃啊，我还嫌太贵心疼文昱奕的钱呢！

　　最后他们俩人犹犹豫豫地点了鹅肝排、巴黎龙虾和马赛鱼羹，还有一瓶八六年的红酒，花的都是文昱奕大把大把的血汗票子，我止不住肉疼。

　　鹅肝排先上，对面的文家孙子辈大小姐文英桦左刀右叉派头十足地切鹅肝，明明比我还要大七岁，硬要捏着娇滴滴的嗓音说话，“原本grandpa不让我来的，可是我在家好无聊啊，所以闹着要和Cash一块儿来，aunt你不会介意吧？”

　　这女人的话里又是中文又是英文的，还拿捏一副海归腔调，听得我头晕眼花，十分烦闷。

　　我脸上慈爱地笑笑，字正腔圆地说：“英桦你愿意来玩，自然是好的，我怎么会介意呢？”暗地腹诽，废话！怎么可能不介意啊？你可是浪费老娘的大好青春陪你吃人民币做成的鹅肝啊！

　　文英桦翘起一边嘴角，“在家里大家都叫我Cathy，不知道你的英文名叫什么？反正大家年纪差不多，不如互称英文名吧。”

　　我把一块切成丁的鹅肝放进口中，吞下去后才徐徐说道：“是啊，我比你小五岁，也不好意思一昧以长辈自居，你就叫我Aurora好了。”

　　文英桦的脸色瞬间变成酱菜的颜色。

　　身旁文昱奕的手一抖，继续不动声色地切鹅肝，弯下柔和的眉毛，泄露出他心底盈满的笑意。

　　文英桦把刀叉一扔，碰撞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任性道：“不吃了，这里的鹅肝不好吃！”把矛头指向文昱奕，“Adolph，我不远万里来中国，你就请我吃这样的鹅肝？”她推一推文英楠，“Cash，你说对不对？”

　　“我想Adolph带我们来吃这么难吃的鹅肝一定会有他的原因吧。”文英楠眼含挑衅的目光，他虽然已经三十岁，可他是被文家捧在手心的长孙，说起话来总是不知顾虑他人感想，“Adolph，是不是因为你太穷了平时只能吃这种水平的鹅肝？要不我和grandpa说一声，让他准许你涨工资？”

　　“是吗，可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去告知父亲，把他当成TY的会计。”文昱奕不动声色，拿餐巾轻轻擦拭嘴角，“而且我觉得这里的鹅肝味道不错。”

　　文英桦鄙夷道：“你真没品味，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死。”

　　文昱奕拿起手中的高脚杯，轻轻一晃，“每一道菜来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融入那个地方的特色，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如果硬要保持原汁原味，只有被淘汰的下场。”

　　他这话说的意思，无外乎不是TY集团既然在中国大陆开公司，那自然要适应中国地方政策，像文英楠这样的保守派，如果一定要按照美国化的管理方式，那还是乖乖地滚回美国吧。

　　文英楠握住刀叉的指关节泛白。

　　文英桦显然还没有理解文昱奕话中深意，傻不啦叽地接过话头，“哼，多少人为了吃到正宗的法式大餐，特意跑到法国去呢。”

　　我噗嗤一笑，小小地抿一口暗红色的葡萄酒，“Cathy你好聪明呀，看来你和你哥哥更适应本土生活呢，年纪轻轻就要远渡重洋，真辛苦啊。”

　　文英桦很配合地露出一脸我好辛苦的表情。

　　文英楠无奈地看一眼自己的白痴妹妹，继续吃鹅肝。

　　文英桦不满了，“Cash，你怎么还吃这么难吃的鹅肝啊。改日我们再去欧洲，叫uncle Calvin请我们吃正宗的法国大餐。”

　　文英楠瞪妹妹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和你不一样。”

　　文英桦不明所以，生气地撅起嘴巴。

　　我和文昱奕一边吃鹅肝，一边看好戏似的看对面俩兄妹颜色各异的神情，很默契地相视一笑。

　　吃完这顿并不愉快的晚餐，文英楠和文英桦一脸阴暗地坐车走了。

　　文昱奕歉疚地看着我，“不好意思，可能你要自己坐车回别墅了，我还要回公司加班。”

　　我惊讶地说：“加班？”看一眼时间，“都七点半了，这么晚了你还要工作啊。”

　　“是啊，”文昱奕朝马路上招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最近那个项目有太多事情需要我处理，不能不挤时间了。”

　　我想起最近文昱奕总是早出晚归，晚饭也不在家吃，我以为他是在外应酬，没想到是加班，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早餐上给他好好地补一补。

　　我关上车门，让出租车离开，“我也和你一起去公司。”

　　文昱奕一怔，“你去干什么？”

　　我笑一笑，“这么晚了，别人都下班了吧？我去你公司看一看有什么能帮你的，打打下手都好呀。”

　　文昱奕的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好吧。”

　　在车上，我天马行空地问他，“文英楠会不会总是叫你出去吃饭？这样他就可以让你分心，或者说总在你忙碌的时候让你做一些有的没的？”

　　文昱奕嘴角噙笑，“怎么可能，今天吃晚饭是因为文英桦，算是给她接风，以后他们再叫我出去我也不会出的。再说，文英桦自己工作都还没有完全接上轨道，他没心情整我的。”

　　“哦，那就好。”我放心地点点头，“文英桦应该也不会让我出去陪她吧？”

　　“难说，”文昱奕苦笑连连，“那个女人一向最是难缠。”

　　我不屑地冷哼，“我怕她？反正我每天的事情都排的满满的，没有时间陪这号大小姐。她要玩要闹我都给她打马虎眼儿，看她能拿我怎么办。不过她要是来烦我也好，这样她就不会去烦你了。”

　　文昱奕支起手肘，斜靠在车窗上，嘴角勾起微笑，落日的余晖映在他的脸上，加深他面庞刚毅的轮廓，真是格外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