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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   这让荣承德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段勤思抬了头看他,秀美容颜自带一股凛冽之气。不过片刻,又微垂了眉目,唇角一抹嘲讽似有若无。
      荣承德并不愚钝,自然看出这段勤思似是对他有什么不满或是偏见。他心里也知道这么多年对段家不闻不问确实是一件令人心寒的事,心中的愧疚更深一层。
      他不由自主地想对段勤思做出一些弥补,还未及发觉,便已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你若是有所冤屈,不妨说出,本王一定倾尽全力帮助于你。”
      段勤思闻言,躬身微施一礼,却开口道:“勤思不敢劳殿下费心。我段家的仇,也无须他人插手。段勤思一人已经足矣。段勤思要用自己的双手,亲手掐死那个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卑鄙之人!”
      她这句话戾气很重,几乎不像一个女子。
      荣承德听的端是心惊,他记忆里那个寡言少语的段勤思,竟在灭族之恨面前,养出了这样的一副狠辣心肠。
      他以何面目能面对九泉之下的段好问?
      “殿下好意,勤思心领。作为回报,勤思希望六殿下能够始终记得:
      失去了就回不来的东西,算不上真正的宝贵。能亲手拿回来的,才可说得上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而无论在感情还是在仕途,这都是不变之理。”
      段勤思再次深深一礼,额发遮盖了眼睛,荣承德看不出她神色,却明白这意有所指的提醒。
      想来这段勤思还是恨着的吧,明明知道却不愿意说,是希望他也能得到教训吗?还是已经懒得跟他这样对段家不闻不问的人有什么交集。
      荣承德只能叹气。
      而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荣旧游却是很有兴味,然而这兴味里却有那么一份惋惜。可惜了,这样的心性,这样的决断,却是个女人。
      可是那又如何?
      荣旧游这样想,既然这段勤思是女身,那便是女身吧。他荣旧游既然赏识,自然要叫她做到应当的位子上,这与她容貌几何,身份几何,又有什么关系?于礼不和,开国无例,他荣旧游就要做第一人。
      前路漫漫,又如何?
      段勤思,断尽情丝,何等像我。
      既然有了决定,便无需多想。荣旧游不再理会段勤思与荣承德的对峙,反而转向了荣海楼,他很好奇,这段勤思是如何和这与众不同的七皇子搭上了关系。
      荣海楼心里却不似这两位思绪翻腾,只明镜般空空如也。他漫不经心,视线游离,唇角平平看不出悲喜。萧拿站在他身后,也是同样的一副神情,墨玉般的眸子里空无一物。
      萧拿是个空壳子。
      荣旧游忽然想起这句话来。
      当时他年岁还小,慢吞吞地跟在先生后面,一边听先生条理分明的讲述,一边迈着小小的步子走遍了整个贝阙珠宫。
      而当先生看见萧拿之时,原先眼里的笑意都变成了静水无波的冷凝。
      “旧游,你看,那就是珠宫里的萧大人,你七皇兄身边的萧拿”,先生回过身来对他笑,“一个空壳子。”
      那是萧拿还不是现在这副沉稳持重的模样,保留着浓重的少年心性,有最为清朗的笑容和温暖的声线,身手凌厉,八千禁军里无人匹敌,却从来不愿出手伤人,也不愿无故夺人性命。当时的萧拿如同日光般灿烂,可他的先生却说萧拿是个空壳子。
      荣旧游当时全然懵懂,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明白了先生的话。
      萧拿是个空壳子,而扳开壳子,你看见的全是荣海楼。萧拿他没有自己,他作为荣海楼的另一半灵魂这样存在着。
      什么时候,萧拿失去了他的笑容,又是什么时候,他的三尺寒锋上沾染了鲜血?
      一切都发生是在荣海楼封王的那一天。

      了解荣海楼与萧拿之间连结的人虽然少,却并不是没有。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无法相信萧拿会对荣海楼有什么真心。为一个剥离你历世福缘的人卖命,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的。
      想要用这件事来分化荣海楼与萧拿的人从不在少数。
      而曾经有一个人以为她已经接近了成功。
      那是昭明帝肃清内乱时残留的秋家余部,联合了被废黜的四皇子,苦心孤诣地要让昭明帝付出代价。为首的便是容色绝殊的秋花都。
      花都美人,闺楼深隔;不闻其声,不见其人。
      秋花都并不愚笨,虽然当时荣海楼风头正劲,即将封王,也没有从他身上下手。她接近的是萧拿。因为萧拿是当时的禁军统领,只要能拖住他,自然能让叛军顺利逼宫。更让人欣喜的是,他又与荣海楼有那样不宜解的渊源,配上秋花都那张脸,几乎没人认为这计划会失败。
      但是结果却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
      当叛军大批大批涌入贝阙珠宫之时,等待他们的是八千禁军冰冷的刀锋。
      就在不断地斩杀和反噬之间,鲜血浸透了珠宫大殿每一寸冰冷的土地。就在这血与剑的修罗场里,萧拿站在大殿门前,深深握紧了手中的利剑。
      他背后是三级长阶,上去之后会看见正在吹奏雅乐的乐工,再向上走七阶,撩起层层叠叠的纱幔与珠帘,是正在接受册封的荣海楼。
      秋花都再也想不到,如果她选在除荣海楼外任一个皇子封王的日子,萧拿都不会轻易出手,可惜她偏偏选了这一天。
      秋花都原本以为萧拿是个心软柔善之人,原本以为自己对于萧拿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可是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她从不曾真正明白过萧拿。那些温暖的话语与清爽的笑容,那些关切的目光与安抚的慰藉,与对待路边的乞丐也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萧拿并不是残酷冷血之人,就算萧拿也曾拿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这也不意味着萧拿会对她有什么怜悯。就算萧拿不轻易伤人,就算萧拿不喜欢取人性命,可是若是跟荣海楼在一起,他又怎会顾及别人的死活?毕竟他的剑,只为荣海楼而出。
      秋花都终于明白,演戏的人不只有她这一个。只是她痴痴入戏,而另一人却在用尽手段地麻痹她,猎杀她,为他的主人增添战利品。
      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悲哀,也许是不甘心自己的苦心经营功亏一篑,秋花都最后做了一件事,一件让她在九泉之下也懊悔不已的事。
      她伤了荣海楼。
      伤在胸口左侧三分,创口不深,并不是什么凶险的伤。
      但在这一刻,萧拿失去了他永恒不变的笑容。
      一人一剑,他屠了秋家满门。
      从此,珠宫里不再有禁军统领萧拿,不再有笑容清朗的萧大人,而只有发上系着玉牌,荣海楼身后永恒的影子。
      当萧拿不再微笑的时候,众人才慢慢地发觉,那微笑是多么的虚假,多么的残忍。
      只能属于一个空空的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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