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旧游人》莫言舞真

18、十八

　　荣旧游的生辰很快就到了。
　　说来奇怪，昭明帝膝下子女中只有荣旧游一人是生在四月的，而且恰好是雨生百谷清净明洁的谷雨那天。皇子降生在谷物茁壮生长的节气，可以说是一件极为祥瑞的征兆。
　　荣旧游的身份本就特殊，又刚好降生在这样的日子里，这倒给他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色彩。谷雨是播种时节，而近年来天都人谈起农耕之事时，都会心照不宣地说成是十一皇子的生辰，往往让外乡人听的云里雾里。
　　然而，虽说是如此，荣旧游的生辰却不隆重，门庭也较其他人冷落。因着农耕是关乎国家生计的大事，昭明帝与众皇子都要出席祭天大典，无暇顾及于他。祭典礼节繁琐，十分劳累，那些兄弟们多半送些东西聊表心意，一般不会来访。
　　荣旧游对此不甚在意，他心中本来便不喜此事，顺势得了恩典，可以闭门休息。所以，每年往往只有几个熟稔的前来，温上一壶斩风月，闲聊几句而已。荣旧游乐的清闲，也给看朱成碧，东游西行统统准了假，放他们出去玩去。
　　四月是万物萌动的时候，因而天都子民有一节日叫做风筝节。青春年少的男子女子都可带着风筝去郊外踏青，趁着东风放起纸鸢来，听说若是两根风筝的线缠在了一起，便是一段好姻缘。荣旧游估摸着他们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也希望他们都能有一称心如意的伴侣，从此举案齐眉，子孙满堂。
　　虽然荣旧游的兄弟亲戚都不太热衷，但看朱、成碧却是极为在意的，她们带着丫鬟从五天前就忙着整理打点，连写着兴和王府的那块匾都被拆下来仔仔细细的洗了个干干净净，在装上去的时候简直光彩照人。书房里的书架是西行新做的，木质结实，纹理细密，结构也十分精巧细致，每一本书都被细心地重新装订和曝晒过了，有些书被翻得旧了，皱了，也换上了崭新的版本，最左边多了两卷佛经，抄写的字体端正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砚集羽的手笔。行行列列的俊逸字迹间，砚集羽在烛光下下认真撰写的情景在想象中变得无比生动，宛如亲眼所见。
　　荣旧游躺在卧榻上，听成碧口齿伶俐的报着今日送来的贺礼。成碧做事聪慧麻利，把那些与往年一致的都省去了，只留下一些别致的报与荣旧游。
　　昭明帝赏了城南的一个庄子，荣明慕送了一匹上云宝马，荣伏流送了一身精钢甲胄，荣深陌送了一方焦白玉砚······
　　而荣泉知送得则是一对合卺玉杯。
　　“诶，成碧，你先停下歇歇，顺便将那杯子拿来给我瞧瞧。”
　　成碧便从桌案上层层叠叠的礼盒间拣出了一个朴素之至的酸木盒子，小心翼翼的将其打开。
　　只见一对莹白如新雪的玉杯相互依偎着躺在大红色锦缎上，中间饰以威凤，杯身上雕镂了飞禽猛兽，说是合卺杯，倒是不像了。
　　荣旧游心里奇怪，这合卺杯若说是要送，那也该是皇室里的长辈赐下，又或者是底下供上的奉品，由与他同辈的荣泉知送过来，实在是不伦不类，而且以荣泉知的个性，这种礼物似乎并不应在其考虑之列呢。
　　手中把玩这玉杯，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划过杯底阳刻的花纹时有些微痒。
　　合卺杯底部还有花纹？
　　荣旧游四指灵巧一翻，将杯子倒了个个儿，借着成碧端来的烛焰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原来那不是花纹而是一行细小的字。
　　“岁晚为谋。”
　　荣旧游又拿了另一只杯子，果然杯底也有字迹。
　　“谓我心忧。”
　　“这······”
　　成碧沉吟了，“五殿下此举，未免太过不妥。若是真想拉拢主子，何必如此买椟还珠？”
　　荣旧游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一对合卺杯在木盒中放好，习惯性地摩挲起食指的第二个指节。
　　成碧跟随他多年，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心里知道荣旧游已有了考量。
　　“呀，这莫不是······”
　　“成碧愈发聪慧了”，荣旧游看她一眼，眉眼带笑，“果然不愧是兴和王最喜爱的随侍······之一。”
　　成碧知道自己被调侃了，也只能默默叹口气，受了这独特的喜爱，但注意力还是回到了荣泉知的礼物上。
　　“看来是有人偷龙转凤了，却不知这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耐，却不是为了钱财。”
　　成碧一边将收好的盒子放到桌子上，一边与荣旧游搭话。
　　“是谁？枉本王才刚刚夸过你，这下又开始犯蠢了。好好转转你的脑袋，仔仔细细的想一想。”荣旧游以手支额，似是十分遗憾的样子。
　　“唔·······”成碧向来对人情世故不太灵光，远不如看朱那般剔透，要她这样想出来也实在是难为了她，但是没办法，荣旧游既然开了口，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想下去。
　　“上好的白玉，精致的雕刻，应该是世家大族，大概是想拉拢殿下，如果不是五殿下，那也应该是左相或者右相吧。”
　　“成碧啊，他们如果要给本王送礼，何须换了五哥的礼盒，只要派遣下人上府送一个就是了。”
　　“那会不会是此次新进的进士？不，不对。礼单上明明白白是五殿下的名字，就算换了也没什么用的。”
　　成碧似是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是了，对方正是希望殿下知道这是合卺杯，并且一定希望殿下看到。如果希望被殿下看到，那也一定希望殿下知道自己是谁。”
　　“跟五殿下交好，而且要给殿下送合卺杯子······”
　　成碧的眸色一下变得无奈。
　　“太乱来了。”
　　“是啊”，荣旧游附和她，“痴也太乱来了。”
　　一抬头就看见成碧一副十分担忧的样子看着他。
　　“怎了？”
　　“慕容痴就这么急不可待？他的意思就是要殿下娶他啊！”
　　“怎了？”
　　“他又不能给殿下生孩子！”
　　荣旧游失笑，“你真是又犯蠢了，成碧。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