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45、曾许诺（3）

　　一路颠簸过后，长安城已是近在咫尺。回想起当初离开长安时满心欢喜，经过敦煌、居延来到塞北，如今大约已经一个月过去，与狐鹿、壶衍鞮之间的一切，都过得快的如同泡影，一晃而过。
　　予晗唇边牵起一抹苦笑，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对么？若不是发现了母亲死的真相那个惊人的事实，恐怕她也会对于回来有这一阵子的拒绝，哪里会这般风尘仆仆的往长安城里赶。一切都是由霍夫人而起，如今也应该由她来结束。
　　马车外忽然想起脚步声，予晗一愣，却听到云姑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是透这些许的疲惫，但却是神采奕奕：“予晗，前面就是长安城了。到时候我们就得在随雨轩分别了，我会让马车送你回霍府去的，记得帮我向霍大公子问个好。”
　　“不敢当。”予晗客套的回礼，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若是遇到了妍姐姐，也请云姑为我向她问个安。”
　　马车外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予晗正是奇怪，末了，忽然一声长叹传来，包含的是对于尘世无限的感慨：“唉，真是时间过得飞快。前些日子还惦念着李妍呢，如今她已经是成为了陛下的嫔妃了罢。如今，我等是高攀不起。予晗若是相见，还是自己与她说罢。”
　　予晗没有回答，一行清泪缓缓流下。云姑也似乎说完了，行了个礼候便转身离开。车外再度响起脚步声，很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就又只能听见，车辙单调的缓缓驶动，以及不远处时常传来的鸟鸣涧的声音，富有节奏，却又莫名的带了几分烦躁，令予晗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加郁结了些，堵在心里头甚是难受。

　　长安城本事不大的，进入之后，很快就与云姑她们分别了。
　　回想起一同走了那么长的时间，如今要走，竟也是如此的难了。再见，好似也就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也不知下次再见，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马车在霍府门前缓缓停下。
　　几个家丁从门内小跑而来，稳住马车，招呼里面的人下来。车夫毕恭毕敬的从马上走下，来到予晗的车前，撩开了帘子。
　　那几个家丁见到里面的人竟是予晗后，微微愣了愣，纷纷跪下行礼：“小姐。”他们实在是太害怕了，一个月没有见，绝对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是霍家小姐，自然是大惊失色，刚才的举动，毕竟有些太过无礼了。
　　“免。”
　　一个淡若清风的声音缓缓传来，声音里辨不出喜怒，只能听见裳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予晗慢慢走下，一时间已是离那几个家丁几步远，走到了府门口。
　　大门上，朱红的两个字格外扎眼，一个月不见，这平日里最熟悉的字眼竟也是如此的陌生，予晗不禁感慨万千，竟忘了进去，只是在霍府这两个大字前发呆。那平日里的一幕幕，竟也是离自己如此的遥远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末了，一个家丁的声音响起：“小姐，请往客堂请吧。奴才带您去见夫人。”
　　予晗回过头，却见刚才的那几个家丁如今就又都跪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傲慢，倒也还是会见人脸色行事的。她的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无奈与嘲讽，如狂风版席卷了她的心灵，顿时如同针扎一般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中的厌恶，缓缓道：“自是不必。我自己进去就好。”
　　旋即，转身便往闺房走去。身后再也没有传来说话声或是脚步声，那几个家丁，到底还是胆小怕事，并没有跟上来。
　　走着大门到房间的时辰，竟然也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般那么久，每一个劲舞，都显得那么的陌生。在如今，予晗看来，竟然只有塞北的一草一木，如同翡翠般的湖水，蓝色的天空才是十分熟悉的了。
　　闺房里静静地，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如死一般的沉寂。
　　予晗心里暗道不好，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里面，就只有珠帘轻轻的摇曳。梳妆台古朴的檀木上已经是积了一层灰，显然这里很早就被关上了门，也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案几上放着的古琴，琴弦上也落了一层灰，昔日光滑的琴弦，早已变得色色生辉。
　　她走前，还吩咐过合欢记得每日擦琴的，千万别让它落了尘了，那样，这琴就发不出好声音来了。
　　合欢呢？这一切是怎么了？
　　予晗忽然召集起来了，也顾不得旅途的劳累，一把推开只开了半扇的门，发了疯似的狂奔起来。原本陌生的路、陌生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一切都是那么的鲜明，原本的陌生，似乎也是那么的不鲜明了。
　　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那么快。
　　来到二哥房里时，霍光正在花园里练剑。他紧缩的眉宇间，看不出被岁月侵蚀的痕迹，相反，却是锋芒毕露，暗含着统一天下、抗击外族的决心，每一次出剑，都是看样子如此的阴狠。
　　变了，一切真的是变了。想不到平日里看似文绉绉的二哥，凶狠起来却并不比大哥逊色多少。他们都有抗击外敌的决心，真正懦弱的人，恰恰是自己。
　　予晗想着想着，忽然跌落在了地上。感觉双腿绵软无力，再也抬不起来了。绝望的念头，席卷了心头，她再一次的怀疑，自己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的？是二哥，合欢，还是......荣华富贵？
　　霍光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收起剑，没有回头森冷的声音却森寒的响起：“我不是说不准人进来的么？”
　　予晗没有回答，只是睁大眼睛，淡淡的看着他。
　　霍光忽然转过身来了，原本暗藏杀机的眸子，如今看到妹妹站在他的面前，也变得光彩熠熠。森冷不在，满眼荡漾的，都是不言而喻的喜悦。脱去了冷漠、森寒的二哥，这才是予晗认识的二哥，也不让她觉得，那么的陌生。
　　“予晗，是予晗么？”由于激动，霍光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却依旧清晰的在予晗的耳边响起，“你终于回来了！”霍光一把丢了剑，激动地握着予晗的手。他的用力过猛，予晗却仍旧嘴角含笑的看着他，也不把握的几乎发麻了的手抽出，只是那般的看着这个从小最疼自己的二哥。
　　予晗不说话，霍光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还好你回来了。今早收到了你的信，我也才放下心来。大哥在出征的时候说是见到了你，那时候还在奇怪你怎么会有春日大会的请柬的，合欢那丫头，似乎反应也挺大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予晗从他说话的语气里，猛然捕捉到了一点其他的情绪，眼神诡秘的一闪，旋即似乎是不在意的问道：“二哥，合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