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44、曾许诺（2）

　　予晗从来没有感觉到与狐鹿姑在一起的安全感。
　　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经常会给还没有睡熟的她哼摇篮曲，那时候，她最多感觉到的也仅仅是一股满足，而非安全。而在母亲因难产而去世后，这种感觉愈演愈烈，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满足于安全。
　　而大哥二哥，即使与他们朝夕相处，予晗却觉得他们的心都是冷的，从来都是行走匆匆的。二哥在朝堂上四处周旋，哪边都不得罪，只恐怕他的心早已经被成天到晚的算计给敲碎冰封了。大哥就更不要说了。黄沙百战，早已经穿了金甲，更何况他的心呢？霍去病成天金戈铁马，四处周旋打仗，在匈奴人眼里，他都已经成为了不可战胜的战神，他的心，早已经大大的超过了他实际生理的年龄了。
　　这样一算，予晗觉得霍家的每个人都是精于算计的，而在这些人里面最笨最没本事的，似乎也就只有她了。
　　她有时候在想，她是筹码么？就这般容易得让霍夫人给送去了未央宫，如同棋子一样，只是他们攀高枝的筹码。在这乱世之中，一个女子是不是从来不能左右自己的行为，而只能看着他人左右自己。婚姻仅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永远没有自己的主见？
　　她不要当那样的女人。
　　即使是最可爱，却未必是心中所爱。
　　予晗不想再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牢笼里，但她必须回去。不管是为了合欢，还是为了长安城她许许多多的亲人。
　　升月在后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似乎在提醒予晗：到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狐鹿姑满眼悲哀的看了一眼那在远处一白一黑的两匹马，鲛云和升月。当初鲛云和升月本是一对，是自己将他们中的一个送给了予晗。她降服了龙马，却又不稀罕那最好的良马，只是追求肤浅的快乐。
　　只是肤浅的快乐，不就足够了么？像当初母亲那般么，为了大宛和匈奴，毅然嫁给了匈奴单于，最终，却还是郁郁而终。她又得到了什么？
　　正沉思间，予晗的话语却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如重重大石，投在狐鹿姑的心上，溅起无数水花：“狐鹿哥哥，我该走了。”
　　予晗只觉得自己也是嗓子哽咽，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这般的无奈，想留下却又不能，亦是不慎，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在阳光下显得晶莹：“狐鹿哥哥，有缘自会相聚，也许是我们自我安慰，但是我还是信得。我们一定要对生活充满渴望，看到那最美好的明天......若是无缘，那恐怕日日相见亦不可相会。”
　　狐鹿姑没说话，却只是伸出手臂，没有碰到予晗，一个古怪的拉的姿势，他持续了许久都没有放下。
　　予晗回过头去，不忍再去看他。她只是在地上一蹬，便轻巧的跨上了升月，升月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予晗在它的耳边轻道一句，升月撒开蹄子，飞快的向匈奴与汉朝的边界跑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予晗忽然回头了。
　　只见那抹俊美的身影依然屹立在风中，白袍飘逸，身影却已经是模糊。不远处，黑色的鲛云还在低头吃着草，却突然抬头，看着他的伴侣随着予晗远去。予晗的视线渐渐模糊，原本无比鲜明的蓝色布条，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她只是木然的坐在升月上，看着那身影渐渐远去，视线也变得模糊了。
　　这一次，我们的聚散，只能看缘分了。
　　别了，狐鹿哥哥。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离别。
　　从未感觉过的心伤，涌上予晗的心头。

　　升月飞快的赶到了随雨轩的车队。
　　云姑虽然心里不悦，看到予晗脸色不佳，也就不再埋怨，转个身走进了车厢。予晗也快步跨到了升月身上，轻轻地跟着车队前行。
　　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绿罗裙遮住了她雪白的纤足，却可以隐隐看出那美妙无双的容颜。此时写满的，虽然有离别的感伤，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对于自由的渴望，她从今以后，只怕也化为了一只鸟，在草原上自由自在的飞翔。
　　升月越走越远，静姝的身影也渐渐模糊。那飘扬的绿罗裙，就成了予晗对于她的唯一印象，只知道，那张清秀的脸上势必也挂满了美丽以及自由的的笑容，绝对不会被长安那般的金笼所束缚。
　　予晗看了许久，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永远被枷锁牢牢的锁着。她当即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书送到了长安。
　　二哥：
　　予晗让你担心了。那么久的时间，如今风波也终究过去了，予晗也应该回长安了。特此写信告诉二哥，以免到时候突然折回，让你手忙脚乱。予晗此次来信，只是想慰问一下二哥，并向你道歉。当面不好意思言明，只能以书信形式说明了。草原风光很美，予晗此时的心情，也是如那狂野的风般愉悦。多谢二哥帮忙照顾合欢，等到回到长安，势必要好好向二哥道谢。车队已经启程，估计不日便可到达。
　　予晗
　　予晗静静的卧在车中，静静的听着车轮的滚滚声。她只希望，如今一切的风波都聊了，带到时机成熟，她势必要再回一次塞北，与狐鹿、壶衍鞮一起，在那美丽的鄢支山，富饶的祁连山自由自在的玩耍以及翱翔。
　　那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她也不知道。
　　予晗回眸，枕在了马车的车窗上，静静地随着马车的摇曳而摆动，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是如此的静谧，如此的美好。也许掌纹真的是有缝的，在悄然间，时光变回从中悄然溜走，那般的无声无息。等到反应过来凭空蹉跎时，一切其实都已经晚了。
　　等到多年后，予晗的女儿芑珩记载时，便题诗一首言简意赅的概括了：
　　叶落无声晚飞花，缤纷落英愁中现。踏雪无痕风有情，一抹闲愁指尖横。
　　梧桐树下曾许诺，落叶林旁今断弦。无穷无尽是离愁，只有相思无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