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43、Chapter 11 曾许诺（1）

　　卫皇后今日身穿一袭桃粉色宫装，鬓边垂下的也不是往日那务必奢华，却令人无法接近的凤冠流苏，相反，她只是略施脂粉，斜插一只素银簪子，举止投足间无不显示出浓浓的皇家气概，即使衣着简朴，她的眉眼却依然是胸怀天下的，这点，恐怕李妍是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
　　这才是母仪天下的气概。
　　卫皇后停下笔，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李妍那一身令人移不开眼的白衣，道：“起来吧。殿里风大，李夫人就别站着了。明珠，去拿一张案来。”
　　她身后的婢女明珠微微行了一礼,便转身告退。李妍在卫皇后的目光注视下，来到她的旁边，盈盈行了一礼，一阵风吹过，就如同风中的弱柳，那般惹人怜爱。一生白衣，广袖流仙，依然遮盖不住她的纤腰楚楚，娇喘微微，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怜爱。
　　李妍在案几前落座，微微点头颔首道：“皇后娘娘......”
　　卫皇后自是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婢女告退。身后传来一阵西索的脚步声，旋即，大殿里只剩下了李妍和卫皇后两人。无比辉煌的椒房殿，一时间竟是如此的冷清，仿佛彼此间呼吸可闻。
　　李妍落座在木质香炉的旁边，只能闻到香炉里的熏香味道慢慢传出，悠扬而缓慢，令人不由自主心旷神怡。似是檀香的味道，里面却参杂了一些果香，闻起来竟是如此的舒服，一生的疲劳都消失殆尽了。
　　卫皇后抿了一口面前之茶，眼神空灵的看着李妍，似是看她又似不是，却只是微启朱唇淡淡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若是宫里缺了什么，少了什么，我自是会让明珠帮你安排妥当。你初入宫阙，难免会有些不习惯，慢慢来就好了。”
　　李妍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了些红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令她清冷的面孔稍减，半调侃半讥讽的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厚爱。不过，娘娘，李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皇后娘娘应允。”
　　卫皇后眉头微不可闻的蹙了起来，嘴边却还是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你尽管说。”
　　“臣妾想要出宫一趟。”李妍猛地站了起身，用力过猛，她面前的木头案几微微摇晃了些许，却最终定了下来。李妍的神情，仿佛是将士断腕的大无畏，一个柔弱女子，脸上居然也会有这般大义凛然的神情。
　　卫皇后微微怔了怔，摇头拒绝道：“不行。”
　　李妍看着卫皇后的目光染上了几分哀求，她腾地跪了下来，苍白的面容变得更是没有血色，她却依然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咬出血来：“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应允。”
　　得到的，却依然是卫子夫的拒绝：“本宫其他的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绝对不行。李夫人先下去吧，本宫乏了，想要休息了。”
　　“皇后娘娘！”李妍咬着嘴唇轻轻唤了一声，眉眼清澈楚楚可怜。
　　卫皇后一个转身，一甩袍袖，就转身离去。她方才写字的笔掉到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滚到了李妍的身边。
　　李妍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感到的，却是满地的心碎。
　　她知道少年回来了，如今他已经被封了候，关内侯李敢。她只是想去见她一面，见一面便好。
　　他们彼此守候了那么久，换来的却依然是满地的心碎，一树的花开无果。
　　无缘？

　　世上的缘分实在匪浅，李妍和李敢一般，狐鹿姑、壶衍鞮和予晗也是一样。五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随雨轩的车队即将启程，唯一不同的，是比来时少了静姝和李妍。
　　云姑噙着帕子，满脸焦灼的遥望着。眼看着车队即将启程，予晗却不见了踪影。霍大公子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除非活腻了，千万千万不要去惹他。草原的阳光不停地在每个人身上徘徊，转眼间，她已经是流了满头的汗。
　　静姝站在车队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此生，恐怕也就只有予晗一个好朋友了。以后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一定要亲自送她离去。
　　这里是无比焦灼，那里确是生死离别。
　　予晗在一棵树前站着，这里是狐鹿姑所说，匈奴唯一的一棵树。也是黄土高原上少见的树，它被匈奴人誉为神树，传说，这里住着一位仙人，有愿必圆，十分灵验。在那树干上，已经挂满了各色的彩旗，迎风飘舞美不胜收，那里代表的，是匈奴人对于美好生活浓浓的渴望。
　　狐鹿姑站在大树的另一侧，风吹动他的脸，俊美如神祗。他的脸，却透着一股刚毅和冷漠，仿佛与这温暖的阳光格格不入。
　　予晗轻轻漫步至他的身侧，道：“罢了，时间真的是很快。原来这个世上留不住的，真的是时间。狐鹿，送我一程，好不好？”
　　狐鹿姑不答，却轻轻的握住了予晗的手。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那黝黑的眸子里，却是风起云涌。他嘴角紧闭，满脸都是冷漠的神色，手也是无比的冰凉，话语虚无缥缈：“予晗，今日我们就在这神树下许愿，可好？”
　　予晗自是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微微讶异：“什么？”
　　狐鹿姑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笑容，却如同阳光下的露水一般苍白无力。他淡淡道：“你我都已经互赠玉佩，怕你违约，才在这棵神树面前见证。”见予晗没有反应，似是愣住，他又加上一句：“予晗，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
　　予晗出身的凝望着那迎风飘舞的蓝色彩旗。在整棵树上，唯独蓝色彩旗挂的是最多的，那一定是象征着永恒的爱情，与美好的婚姻。只可惜，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做到，会不会违约。
　　狐鹿姑的表情微微冷淡。
　　予晗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从袖口中掏出蝴蝶香囊，在阳光下晃了晃，上面绣着的精巧丝线立刻晃花了她的眼。予晗却依然笑着，笑的很幸福，“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力做到，不违约。”
　　狐鹿姑此时的笑才真正到了眼睛里，接话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耀眼的金灿灿的阳光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与蝴蝶香囊被放在树叶组成的树荫下，即使远远看着，亦觉得一股清凉。
　　狐鹿姑从旁边的木杆上扯下一块蓝色布条，不写字，径直将它挂到了树上。那树枝上，没有任何的其他彩旗，是一只极小的树枝，那可蓝色布条如今倒显得无比显眼。
　　“我送你蝴蝶香囊，你送我玉佩。如今，蝴蝶佩各在我们彼此的手中，现有蓝色布条为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只望你真的能做到。”
　　狐鹿姑的话语轻而浅，却在予晗的心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梧桐树下曾许诺，落叶林旁今断弦。
　　予晗永远不会想到，从这，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奔波。
　　予晗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绝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