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39、涯边绿（3）

　　她静静地看着，即使对静姝的举动感到惊讶，却还是一言不发。
　　那时茶文化刚刚传入中原，兴起的时日还不多，随雨轩的姑娘们例如李妍，喝的都是白水，里面撒些桂花，也就算是上等的生活了。而在霍家，予晗大多喝到的也只是用了各色水果的些许果肉混合起来，再撒上些奶，也就是日常的一种奢侈饮品了。
　　在中原外的塞北，茶文化竟发达至此，超过了自称天朝的汉朝，也令予晗十分惊讶。
　　且不说静姝正在摆弄的砖茶。就是沿路而来敦煌郡的客栈，都是酥油茶招待客人的。大多的原料并不是茶叶，却带着一丝茶叶的清香，不可忽略。在茶叶无比纳罕的天朝，茶叶在这里居然是人人得而饮之，这个文化势必已经存在了许久，早已被大众化了。
　　而随雨轩的姑娘，静姝，却总是点着一壶茶叶。
　　上次予晗去随雨轩时，她清楚地记着那青绿色的茶水中飘着的一片茶叶，如同清风般和煦，耀眼却又不扎眼，好看宜人的很。
　　静姝见她发愣，便将烧好的砖茶倒到一个细口杯中递给予晗，笑道：“尝尝吧，这可是西域特产砖茶。在天朝可是尝不到的。”
　　予晗接过砖茶，对她莞尔一笑。静姝提到天朝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她究竟还是向往在汉朝疆域之外这个广阔的天地的。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
　　茶尚且是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静姝连忙将杯子往予晗嘴边递，一边笑着调侃道：“晗儿，这个东西可要趁热喝，凉了就会不好喝了。”她一边说着，仿佛是怕予晗不信似的，连忙趁着热气喝了一大口。
　　予晗笑出声来，却仍是将杯子握在手中，仿佛要用杯子的热度去温暖自己冰冷的心。

　　静姝喝完了砖茶，对她眨了眨眼。她一到草原，似乎开朗了许多，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很快......很快就要见到家人了，换成她，她也会开心的罢。
　　予晗想着，却越发觉得悲戚。她也是快要见到家人了，见到大哥，二哥还有霍夫人。可是为何，她只感觉到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满是对这个地方的不舍。
　　静姝回转过身，动了动手，再度转身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噙了一个活灵活现的鸟儿，高高竖起的尾巴，却低下去细长的脖子，宛若美人戏水般，及雍容又高贵。
　　她若是只鸟儿，只怕也是美丽的吧。
　　予晗嘴上咧出笑意，和煦如春风，“这是什么东西，样子可真好看。”
　　静姝笑着递过那用草编制而成的鸟儿，轻轻的动了动她的脖子，低声道：“这在我们那里叫做千纸鹤。据说，折了一千只就可以许愿，很灵的。梦想都会成真，予晗，送给你。”
　　“千纸鹤？”予晗喃喃的接过纸鹤，轻轻的笑了，“果然是好美的名字。”此时，她的笑才是真的到了眼睛里。
　　静姝见予晗笑了，便也忍不住笑。两人像两个小傻子一样互相对着笑了许久，予晗才停了下来。她的眉眼弯弯，眼睛里满是笑意，宛若漫山遍野盛开着的山茶花，火红火红的衬得她的脸褪了几分苍白，也变得晕红。
　　“静姝。”予晗突然唤道，眼里闪过一丝许久不见的狡黠神色，“你能帮我做一个很大很大的千纸鹤么？”
　　静姝疑惑的望着她：“嗯？”
　　予晗的眼睛眨了眨，如同两片小蝴蝶俏皮的挥动着它们的翅膀，美丽却又脆弱，“我想送给壶衍鞮一份大礼。”

　　壶衍鞮告辞了莫蕴后，便久久的站在这片黄土高原上。
　　这里是塞北唯一的较高山峰，在被水冲刷出的黄土塬中遍布着许多深沟，也变造成了这个独特的自然景观，俗称黄土梁。一块块瘦瘠的黄土梁星罗棋布的分布在厚重的黄土上，更增添了几抹沧桑，令人不由得觉得黯然神伤。他却感受到了自己母亲的气息，亦感受到了那许久闻不到的茴香的香味。
　　壶衍鞮，如今匈奴左谷蠡王的母亲，是且鞮候单于最宠爱的妃子。她生前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却终究是红颜薄命，将自己年仅七岁的孩子留给他的父单于——且鞮候。但毕竟不是阏氏，而如今的阏氏又有孩子，所以壶衍鞮在匈奴就是闲职。
　　他久久的凝望着那远处的一片萧索、沧桑之景，他至今还清楚的记着，母亲曾对父汗说过的一句话：“这里至少有我们的梦想，我们可以看着这些梦想汇聚成大河。”当时，她的眸子闪现着异样的光芒，如星辰般闪耀，充满了希望，那时也深深的温暖着母亲身旁这个年仅六岁的小小孩童。
　　且鞮候单于与安落微王妃在这里的山洞里，种满了漫山遍野的满天星，成为这里最耀眼的一种颜色。安落微王妃精心的呵护他们，满天星这片洁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话儿在这里漫山遍野的开放着，那般的纯洁，那般的美丽。从母亲的身上，壶衍鞮也渐渐地学会了如何去呵护花儿，就如同呵护人一般，花儿其实比人还要娇嫩。
　　满天星长得很好，比在草原上的还要好。草原上是绿翡翠里镶着白色的珍珠，千槲遍布在浩瀚的草原上，碧汪汪又显眼的盛满了满心满眼；而在这里，是黄色的沙硕间镶嵌着洁白的素水，在各种各样的障碍中游走却丝毫不受限制，遍布着无限自由。
　　安落微王妃因病逝世后，着所有的满天星都归壶衍鞮来管了。
　　他原来也坚持每天浇水，可是日久了，且鞮候单于对他的爱越来越少，对他的疏远也日益加深，他自是骄傲，自是要强，也不再做任何事。他觉得，这里只是一种悲伤的回忆，且鞮候对母亲安落微的爱，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心变得渐渐荒芜，而如今，却被那个无意间闯入心扉的女子打开。她的一颦一笑，都可以让他这颗心变得彻底融化，他一经发现，自己离不开她，就迫切的想把她留下，才闯入了这个属于悲伤过往回忆的地方。
　　他也希望能像对满天星一样，呵护她。

　　渐渐地，一抹绿影在视野中浮现，变得越来越大，并在贫瘠的黄土地上投下了美丽的一抹绿影，令这炎炎烈日，也变得清凉了不少。
　　一根细的几乎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那个绿色且硕大的风筝越飞越高。
　　绿的的风筝，尾翼长长，托着三根尾羽，竟也是新颖。高高昂起的脖子，显示出与生俱来的高贵，于高贵中还透出了一丝妩媚，一抹懒散，令人一时间对着这个绿色高贵的“鸟儿”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一时间移不开眼去。
　　壶衍鞮没有看风筝，他浅如清水又却有时深入子夜的眸子，紧紧的盯着那个随着风筝的闪现而出现的，笑靥如花的蓝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