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40、涯边绿（4）

　　予晗随着风筝一同出现在壶衍鞮的视野中，她的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如同初生的雾霭班朦胧，竟是一时间看不出什么端倪。她的身形随着脚步的走进而越来越清楚，直到最后在壶衍鞮面前无限的放大，无比清楚的出现。
　　壶衍鞮看着予晗，慢慢的嘴角也凝了一份笑容，淡淡的说道：“这是什么，鸟吗？”
　　予晗失笑出声。她带着笑容，有板有眼的说道：“这是千纸鹤，是静姝教我做的。她说，这只要折到了一千只，许愿就会心想事成了。不过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折一千只，所以就和静姝一起，做了这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那个漂浮在空中巨大的千纸鹤。长长的尾羽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若有若无的闪现出鸟儿娇美的身姿。高高抬起的脖子，充满了高贵与傲慢，于其中带着一丝懒散，即使是草编的鸟儿，也令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一身白毛，高贵无比的天鹅了。
　　壶衍鞮静静地凝视着那个巨大的千纸鹤，嘴角慢慢勾笑，此时的笑才是真正的到了眼睛里。他淡淡道：“所以，你就折了这个风筝来代替？”
　　予晗轻轻的坐在壶衍鞮的脚边，声音轻喃的如耳语，却又恰到好处的在壶衍鞮的耳边敲响，“你送我天上星，我送你涯边绿......壶衍鞮，你说这是不是整个塞北唯一的山崖了？他们都说这叫黄土高原，果然是如其名，黄土遍布了这里的全部，竟也是那么的美丽。”
　　“匈奴的鄢支山最美，祁连山最富饶。那里有许多的沟谷，也有许多美丽壮丽的景色，黄土高原比起它们来，才真的是大巫见小巫。”壶衍鞮也同样坐下来，在予晗耳边轻轻地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微微一响予晗就会从他的面前消失。如果她五天之后真的要走了，那么他就得好好珍惜每一天的时光了。时光真的很短很短，一个不小心，它就会悄悄溜走。掌纹真的是有缝的，予晗来了多久，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好快，一个不经意，就如同过沙漏一般从眼里、梦里、心里都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予晗见壶衍鞮似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也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衍哥哥，带我去鄢支山吧，我想在离开之前看看匈奴最美丽的山。”
　　壶衍鞮淡笑道：“为何？”
　　“五天之后，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了。在这五天之内，我要看遍所有漂亮的，美丽的地方。”予晗一边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转过头来对壶衍鞮说道：“衍哥哥，你逃不掉的！”
　　壶衍鞮点头道好：“逃不掉，便不逃。”
　　两匹马在黄沙之上奔腾，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串串如同银铃一般的笑声，那么的醒目。
　　满天星，即使枯萎，还会再度开放。心死了，除非碾成灰了，也可以再复苏。

　　此时的长安城，风起云涌。
　　金子般灿烂的阳光，照不到黑洞洞的牢房。这地底下的牢房，布满了酸腐的味道，为了避免犯人逃跑，这里的楼梯修的很窄。整个牢房既阴暗又潮湿，恐怕是一个正常人，也是不愿意进来的。
　　霍去病冷冷的走在楼梯上，神态却是自若。征战久了，他自然对这些东西也都是习惯了，更何况，他又何曾怕过什么。霍光跟随在大哥的后面，衣袍的一角已经沾满了赃物，弥漫出一股难闻令人作呕的味道，他却依然不为所动，也随着霍去病一同往下走，只是每走一步就感到一阵心惊。
　　如果予晗知道了他吧合欢关在了这样的地方，会不会恨他这个二哥？
　　事实上容不得他多想，即使这牢房的楼梯很陡，地牢却不是很深。很快，一个黑洞洞的牢房就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只能依稀透过黑暗的光纤看着里面的一切，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女子卧在其中，只有微微的胸部起伏可以证明她还活着。
　　狱卒上前行李后，便着手把牢门打开。破旧的木门发出咯吱的响声，牢房里堆满了稻草，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景象。合欢蓬头垢面的卧在其中，雪藕似的纤足被稻草染得乌黑，就这般垂在其中，不闻不问。另一只脚半呶着鞋子，整个人显示出一种病态的苍白，死一般的沉寂，令人发指。
　　霍光看了一会儿，终究是不忍，找了人来小声问道：“这才刚刚入春，拿什么保暖的东西了没有？”
　　狱卒摇摇头，回话道：“这女子昨日咳嗽咳得很厉害，小的们也不敢妄加揣测主子们的心意，这才将她自己丢在了这里。”
　　“糊涂！”霍光眼神凌厉的一扫，冷冷道：“不过是让你们看着她，若是死了，你这颗人头也不想要了？”
　　狱卒只觉得双腿发软，连忙跪了下去，磕头谢罪道：“小的......是小的疏忽了，还请二爷恕罪，小的现在就去......”
　　“行了！”许久没有说话的霍去病冷冷的打断他的话，“你先出去吧。”
　　身后传来一阵小碎步的声音，却是狱卒离开了出去，并顺手虚掩上了牢门。
　　听到声音，半昏半醒的合欢抬起了头，在看到了霍去病后，十分不情愿的低下了头去。顿时，牢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霍去病冷冷的开了口，语气中只有刻骨的冰寒：“合欢，我只问你一句，你若是不愿意答，摇头就是，我也会给你一个痛快。”
　　合欢不语。
　　霍去病当她默认，“小姐春日大会的请柬，到底是从谁那里得到的？”
　　合欢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摇头。牢房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似乎霍去病都要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合欢的声音却如鬼魅般响起，却由于中气不足，说话格外的费劲：“将军，您......真的想要知道么？那......合欢告诉您。”
　　霍去病依旧冷冷的看着她：“花样还是不要耍了，直说就是，我放你一条生路。”
　　“小姐的请柬是......是......”合欢突然展颜一笑，露了嗜血般妖媚，“奴婢也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大公子若想知道......不妨亲自去问小姐......”话还没有说完，被她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合欢不断的咳嗽，临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是坚持说道：“合欢无能......”
　　“胡闹！”霍去病冷喝一声，“你是不想活了？”
　　霍去病正在气头上，却被合欢这样戏耍，自然是十分生气。他手中的剑敛了杀气，直直的刺向合欢。
　　霍光从后面拉住霍去病，小声劝阻道：“还是算了吧。这件事，还是等予晗回来再说。大哥，予晗可是最心疼这个丫头了，她的信里也嘱咐了我们不要为难合欢。”
　　霍去病冷哼一声，丢掉手中的剑，大力的推开牢门离去。
　　合欢继续垂下头去，卧在稻草中宛若死人。
　　霍光看得她的目光微带了些责骂，道：“你若是继续，那你是真的不要命了！”
　　两人离开，卧在稻草中的合欢微微露出一丝淡笑。
　　只要能帮到予晗，她或许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只要小姐平安就好。

　　予晗和壶衍鞮来到鄢支山下，那里却真的是山清水秀。鄢支山位于汉朝与匈奴的疆域边境上，这里遍布绿草，左边是山，右边是草，而位于其中的鄢支山，自然是草山结为一体，格外的美丽。隐约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那般清脆的在耳边响起，宛若风铃般轻轻敲打着予晗的心，那般的诱人，仿佛是一首欢迎的节奏。一阵风吹过，便有一大群鸟儿争先恐后的从树林中飞出，在高高的山顶上方盘旋，此情此景无不充满了生活情趣，令人怦然心动。
　　予晗一时间竟看得痴了，此情此景，实在长安绝对没有的。
　　壶衍鞮轻轻的说道：“这里是匈奴最美丽的地方了。予晗，我明日恐怕不能再陪你了。我会把你送到草原春日大会那里去，你就在五天之后回长安吧。我们有缘，还会再见对不对？”
　　“衍哥哥，我明白了。”予晗却感觉喉咙有些暗哑，“你尽管去吧。你说得对，有缘自会相见。”她的声音突然变小，似是告诉自己一般的小声道：“若是无缘......此生便不再见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