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78、天易老，恨难酬，凄凄惨别离（4）

　　予晗微微一笑，眼眸里飞快闪现出一抹无奈与冰冷。她淡淡转过身去，只微微扫了一眼正若有所思看着她的壶衍鞮，没有丝毫表情。风儿仿佛都静止了，两人许久无言，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尖细的声音重新打破了宁静。
　　“恭祝单于阏氏百年好合，相濡以沫！”
　　祭台下响起了雷霆般的掌声，壶衍鞮看向予晗，清楚地看到她原本亮晶晶的眼眸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灰，变得暗沉沉的看不真切。就连那原本唇角勾起的假笑，也慢慢的暗了下去。她的眼眸里飞快的划过一抹黯然苍白与无力，而这种感觉深深的刺痛了壶衍鞮的心。
　　予晗坐在祭台上，接受着臣民的朝贺。即使她明白，这是作为一个匈奴的女子无上的荣耀，可是对于她来说，在这盈盈夏日之中，并未给她带来一丝温暖，相反的，寒冷的感觉席卷过了她的全身。壶衍鞮的话语复又在耳畔回响，而那一点一滴的与狐鹿姑相处的时光，也在她的眼前飞速略过。她仿佛看见，狐鹿姑死前那唇畔满足的笑意，仿佛看见，狐鹿姑死前痛苦的模样。心狠狠的痛了起来，手臂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
　　如果......如果现在在她身边的，接受臣民祝贺的，不是壶衍鞮，不是她予晗的仇人，而是狐鹿姑，是她心心念念爱着的男子，现在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嫁给狐鹿姑，一直是她一生的愿望。当狐鹿姑说出“今生今世，你才是我唯一的妻”时，她心里的欢喜是无法言明的。那样，她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成为匈奴的阏氏，是她这辈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是如今，这梦实现了，陪伴她的人却不是狐鹿姑。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似乎都要碎了，狠狠的疼着。予晗用力的握紧面前的案几，尖利的指甲镶进那木头中，刺得她手指生疼。痛苦无法说明，她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克制自己心中的痛。
　　壶衍鞮见到了她的举动，未说一字，只是无声的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一旁的滦儿见到了两人这幅模样，一个眼里含着无限的惋惜与无奈，一个眼里满是冰冷，没有丝毫的留恋与温暖，甚至在壶衍鞮伸出手握住予晗的手时，她还轻轻颤抖了以下，似乎是想要拒绝。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即使无奈，却也只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毕竟，杀死狐鹿姑的人确实是壶衍鞮，是他间接的造成了狐鹿姑的死亡，予晗作为狐鹿姑最爱的人，恨他，可以理解。
　　只是......这样做，怎能对得起单于刻骨铭心的爱？她不明白，也不知予晗是否能懂得。

　　折腾了许久，这册封大典总算是结束了。予晗回到阏氏大帐内，就脱掉了披着的豪华礼服，扔到地上弃之如敝履，而换上了平日里所穿着的普通的蓝裙，蓝衣飘飘，含着无限的冷漠与凄凉。
　　渊儿爱怜的捡起那礼服，小心的对予晗说道：“阏氏.......这衣服毕竟是单于赐给您的，若是脱了，只怕有失身份。这衣服，奴婢还是服侍您穿上吧。”说罢，她见予晗不语，就要上来为她穿上那奢华无比却又无比繁重的礼服。
　　予晗冷冷的看她一眼，眼里带着深重的厌恶，冷声道：“不许过来。你把她放那儿就好了，我现在不想穿。”
　　“阏氏娘娘......”渊儿吃了个瘪，想要再劝，却被予晗深深地剜了一眼。她的那眼神里的冰冷，直直的刺到了渊儿的心里。刺得她的心无比痛苦，也不禁打了个寒颤，只能唯唯诺诺应下来，转身离开。
　　予晗从铜镜里看着自己这副盛装华服的模样，忽而无比厌恶。她的头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在鬓边摇曳，就是原本朴素飘逸的蓝色衣裙，此时也变得无比贵重，无比妖媚。满头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她猛地抬手，将头上的阏氏头饰猛地扯了下来。这一下子用力过猛扯到了头发，她不由的呻吟一声，却只能把所有的无奈所有的厌恶与恨意往自己的肚子里吞。珍珠在扯下来的头饰上摇曳，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宛若风铃，却令她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猛然将那头饰扔到了地上。
　　转身回来的渊儿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她微微愣了一下，想要走过去无声的捡起头饰，予晗却忽然发现了，眸光里呈现出一抹冷漠的神色，回头冷声道：“不许捡！”
　　渊儿的动作忽而顿住了，只是呆呆的蹲在那里。似乎想要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又似乎只是蹲在那里，一时间，就连予晗的动作也仿佛定格住了。她忽然站起身来，看着渊儿的模样，很想抬手给她一巴掌，想起当初他害的狐鹿姑不治而亡，这一切的一切痛苦都好似潮水般向她涌来。她努力的克制努力的克制，终究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却忽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一个撑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渊儿惊呼一声，上前想要扶她，予晗却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吃力的说道：“你退下吧。”见渊儿举手投足之间似乎有着犹豫，她不由得为恼，加大了音量道：“退下！”
　　“是。”渊儿被她这突如其来放大的音量下的一愣，也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要走。
　　予晗手指紧紧扣着面前的案几，只觉得好似喘不过气来。她想要努力遏制住心中的恨意与不耐烦，就越是想到了狐鹿姑四千饱受折磨的模样，她的心里就越是恨，越想要一刀杀死渊儿与壶衍鞮为她报仇。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内心沉浸在深深的矛盾与纠结中，不禁急火攻心，再度吐出了一大口血。
　　这一次，帐内只是布帘摇曳，并未有人来到。渊儿似乎已经离开，一切的一切都寂静无声。予晗只是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吃力的喘着气，她现在只想要静一静，有些事情，应该要好好的想清楚了。
　　她忽而听到了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侍卫进来了。他向予晗恭敬的点了下头行了下礼，看着予晗的眼神里略带了些许忧色，轻轻道：“阏氏娘娘......您......没事吧？”
　　予晗摆了摆手，淡淡的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他的目光深沉如水，佯作不经意问道：“你进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侍卫轻轻的点了下头，似乎是在斟酌是否要开口。许久，他才轻轻开口道：“阏氏娘娘，门外来了个自称是您好友的人，项要求见。微臣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她的真实样貌，娘娘......见还是不见？”
　　“好友？”予晗垂下的眼眸里带着些许迟疑，许久，她才开口道：“罢了，你便让她进来吧。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
　　侍卫应诺，转身下去，再次进来时，身后跟了个年轻女子。即使是年轻的女子，她的身段婀娜，仿佛盛开的花朵般娇嫩，却用面纱遮着脸，一时间看不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子。淡淡的向予晗行了礼后，侍卫便转身退下。予晗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但仅仅是一眼，就立刻触电般的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