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77、天易老，恨难酬，凄凄惨别离（3）

　　灼热的阳光，暗示着所有人早就等不及的心情。那热辣的阳光仿佛本来就灼热躁动不安的心绪被泼了一桶油，让所有人都变得不耐烦起来。人群中，已经有着隐隐的窃窃私语声，这一个先例，仿佛平静的水面被丢了一块巨石，泛起丝丝涟漪，竟是想克制都无法克制住这越来越僵的局面了。
　　滦儿等的也有些不耐烦，但因为在壶衍鞮身旁，她不敢抱怨。看着那人群越来越骚动不安，她不由得轻轻道：“这予姑娘也真是的，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怎么还是这般呢？犹犹豫豫的，看着倒是惹的人一阵心烦！”
　　壶衍鞮只是微微一笑，看向天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不耐烦，飘忽的话语被阻挡在牙齿之外：“她会来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几乎壶衍鞮的话音刚落，人群就发出一阵惊叹声。滦儿好奇，便张头去望，却见人群的尽头，一个长发披肩的盛装女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清秀的面庞，还有那倾国倾城的眼眸，俨然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予晗其实长得也不过就算是较为好看的，却还没有到那种倾国倾城的地步。从小，她的母亲就说她的眼睛好，活脱脱的就将那原本姿色平庸的人衬得美丽了。当然，这只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想法而已。在他人的眼里，予晗依旧是绝世倾城的大美人。
　　女子飘逸胡裙，每迈过一步，就引来一片移不开的目光。少年们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惊叹，而少女们，看着她的眼光里带着些许羡慕，但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恨意。方才那嘲笑予晗的红衫，此时就好似吃了哑药一般，只能将这苦楚自己吞下去。
　　予晗长发飘逸，只简单的带了一个铜冠，珠光宝气闪耀着刺眼的光芒，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来的无比羡慕。她却置若罔闻，兀自踱着莲步向前走去。她身后的婢女渊儿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却永远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无论予晗是怎样的步伐怎样的速度怎样的节奏，她的步履都是随着她而改变的。
　　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予晗含笑走上祭台。即使那笑容灿若夏花，却仍旧掩盖不住它背后的苍白无力。壶衍鞮只觉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狠狠的疼着，却仍旧淡笑着上前扶住予晗。予晗的手指轻轻一颤，但介于有他人在场，不敢反抗，也就只能任由他抓了去。
　　在人群的一个角落里，身穿白色胡裙的莫蕴憎恨的看着台上那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予晗，眼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她身上的白色胡裙更衬托出了她的面色苍白，宛若那层白纸一般，令人不忍直视，几乎摇摇欲坠。她身后的婢女小桃见状，忙拉住她，轻轻劝导：“阏氏娘娘，您先莫要生气。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还有机会。”
　　“长着呢？”莫蕴哼笑，“你倒是会安慰人。可是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无论那日子长不长，壶衍鞮的心事不会回到我身边的了。更何况现在赫连予晗就在他的身边，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了。”她哀叹一声，眼底忽而寒光乍现，“除非......让赫连予晗永远的消失。”
　　小桃也附和道：“是啊，赫连予晗活在这世上一天，就注定霸占了单于的心一天。娘娘，您若想要东山再起，一定要除去赫连予晗。”
　　“若想要？”莫蕴淡淡望了她一眼，眉眼里带着些许的讥讽，“不是若，我就想要。这匈奴的阏氏，是一代一代传下去的，也就只有我，才是正统的阏氏。当初是且鞮候单于亲自指定我为下一任单于狐鹿姑的阏氏的，就算赫连予晗当上了阏氏，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这阏氏之位，永远都是我的。”

　　予晗随着壶衍鞮一同坐了下来，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就已经有人捧上了一杯酒。那杯子显然是海量的，仔细一看，杯中竟承载着满满的酒水。若是按照汉朝的标准来算的话，这些酒水，足够那一小坛子女儿红了。
　　“还请阏氏喝下此酒，以此来祝祷我匈奴昌盛繁荣。”这仅仅是一个借口，一个匈奴人试探这阏氏好坏的一个手段。当初莫蕴饮酒，也是因为仅仅喝下了半数不到的酒水而被人看遍瞧不起，这也成了她的污点。而这同样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予晗却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因为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绝对要把所有的事情，尽可能的做到最好。
　　“多谢。”她微微垂眸，没有丝毫意外的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壶衍鞮的面色。他此时正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喝。
　　那日，壶衍鞮对她说过话的话又浮上心头：“你不要喝那个酒水。他们明摆着是在刁难你，即使是我，喝下那酒水也是极富难度。到时候，你只需要将那杯子佯装不小心摔在地上，我会命人安排，将那满满的一杯酒换为白水，到时候，只怕得委屈你将那白水尽数喝下。”
　　想到壶衍鞮的话，予晗微微一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喝下了面前的那杯酒。她身后，壶衍鞮惊讶的看着她，眼里震惊与无奈的神色似是要看穿她的背部，而那扶着案几的手，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忍不住跳起，来阻止予晗这疯狂的行动。
　　予晗却丝毫不在乎，依旧悠闲的喝着酒水。看似平静的面目，实则暗藏着深切的汹涌。她此时胃部已经赶到有着些许不适，她不知道，若是继续肆无忌惮的喝下去，会不会突然吐出血来。但那原本奇怪的自尊心令她继续喝下去，任由那辛辣的液体留过自己的喉头，呛起一阵咳嗽。
　　“予晗。”她看到壶衍鞮的唇无声而动，带着深切的无奈，“你真傻。”
　　她仅是微微一笑，眼里流露出些许黯然。也许她曾经是什么样的，但现在都变了。她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活泼开朗的霍予晗了，霍予晗已经死了，已经随着狐鹿姑而去了。而剩下的那个，不过是一个躯壳，她是赫连予晗，不是霍予晗！现下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不择手段，也要为狐鹿姑报仇。
　　狐鹿姑，等到大仇得报了，我一定会听从你的话，归隐山林，做一只闲云野鹤。只是，恐怕现下不行。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予晗胸有成竹的信手便将那海量金杯里的酒水都尽数喝下。喝完后，她只将那杯子倒置，便引来一阵惊讶的赞叹声，仿佛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予晗这一个看似娇小的弱女子会喝下这么多的酒水。
　　予晗只感觉喉咙里是火辣辣的感觉，但即使再辣，也比不上她内心那个巨大的空洞伤口。每每看到壶衍鞮，她就会想起当初与狐鹿姑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伤口，是她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
　　只是，人既已死，何必要在苦苦执着？
　　她却不动，眼泪默默的流淌在地上，但因为在所有人的面前，她是那么的高贵与圣洁，所以没有人感到她眼眸里的，笑容地下的黯然，以及那悄然流淌出来的泪花。
　　祭台下，群情激昂，“圣德阏氏，天命所归”的呼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