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75、Chapter 8 天易老，恨难酬，凄凄惨别离（1）

　　闻言，予晗冷笑一声，眸光飞快的黯淡下去，如同一汪死气沉沉的深潭。她凝视着自己的腹部，看着看着，眼眸里流淌出些许温暖，但那也只是暂时的事情，很快，她的眼神迅速变得冰寒彻骨，饶是壶衍鞮看了，都觉得这样的予晗是这么的陌生，陌生的令他感到可怕，感到无助。
　　“该说抱歉的是我。”她喃喃自语，声音弱不可闻，“我不知道我现在要干什么，但请原谅我。有些事情，不是离开塞北就能解决的。狐鹿哥哥，对不起。也许我这个举动会将我们的孩子置于危险的境地，但我只能这么作，只能这样，才可以算是对得起你。否则，我恐怕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壶衍鞮幽幽叹了口气，眉头微微一蹙，淡淡道：“予晗，册封大典就在明天。到那时，若你不出现，恐怕，匈奴的阏氏继续是莫蕴。”
　　予晗的唇角忽而露出一抹极为冷漠的笑意，仿佛将这一切都迅速的冰冻起来。她眼里闪烁着微弱的，奇异的光芒，看了壶衍鞮一眼后，淡淡点了下头，冷笑道：“你放心吧，我会留下的，明天，我会还你一个匈奴最好的阏氏。”
　　壶衍鞮眸光一闪，竟闪出些许愧疚之色。他向着予晗微微点了点头，转身退了出去。却在离开大帐的时候见到帐外的一个诡秘的身影，仔细一看，却是探头探脑惴惴不安的渊儿。那原本清澈的眼眸里遍布着恐惧与愧疚，更显得原本就身材娇小的她不堪一击。

　　壶衍鞮上前走了两步，却听身后有脚步声，原来是渊儿跟了上来。两人回了回头，确认予晗听不到后，渊儿才颤抖的开口道：“单于......你......你为何要把那件事情告诉姑娘？我......恐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单于......您不是答应过我绝对会保密的么？”
　　“保密？”壶衍鞮冷笑一声，眼眸里没有丝毫温暖，“保密有用么？一直保密到予晗都离开了匈奴，你才告诉她是你在那蝴蝶香囊中加了黄芪粉末？你很清楚予晗的性子，她答应狐鹿姑的事情，是绝对会说到做到的。我若是不说出这个秘密，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让她放弃离开的念头。”
　　渊儿的身体轻轻一颤，话语间带着些许委屈：“可是......可是......奴婢......小姐她......单于，您说就说了，为何一定要扯上我？如果不是确定您真心爱姑娘，奴婢就是拼了性命也一定不会把她交给您的。”
　　“你知道就好。”壶衍鞮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话语没有丝毫温暖，更显这暗夜深沉如水：“你应该很清楚，什么事情，若是你当时不把它说清楚，等到被予晗亲自揭露的那一刻，她会更恨你。你应该明白，她是那么的信任你，若是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了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渊儿只觉心都要碎了，心跳似乎漏掉了一拍，狠狠的疼着。她想要上前，哀求壶衍鞮，却见壶衍鞮猛地一甩袍袖，已然离去。她只能无助的看着那抹情傲古绝冷漠无情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但一切却已成定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啊，壶衍鞮说的没错，她渊儿做的事情，做了便是做了，那里能在予晗面前掩饰住？
　　只是......她回头望了一眼阏氏大帐，烛光摇曳，那抹瘦骨伶仃的娇小身影正兀自坐在床头发愣，令人越发心疼。她想要抬脚走进，却又不敢，在门前徘徊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进去了。
　　姑娘，你不要恨我。奴婢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你的幸福。

　　阏氏大帐内，予晗恍惚的盯着面前摇曳的烛光。她漂亮的丹凤眼眸内的眸光已经有些涣散，即使神智微微有些不清，她却仍旧判断出来了走近来的人是谁。她的眼神忽而变得凌厉，带着些许的冷漠，仿佛一根锋利的针，深深地刺痛了渊儿的心。
　　姑娘，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予晗听出了是渊儿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精致的脸上满是冷漠欲疏离的神色，冷冰冰的话语在无声的暗夜中悄然击打着渊儿的心：“你来了？怎么，还嫌害狐鹿姑害的不够，现在又想来害我么？我就在你面前，渊儿，你若是真的很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渊儿被她这么一说，眼泪就从眼眶滚落下来了。滴答滴答的淌在地上，暗示着她无奈的心情。她猛然跪在地下，哭道：“姑娘......姑娘，奴婢知道您不会再相信奴婢了，但请您明白，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好！也许杀死狐鹿姑是得到了壶衍鞮的授意，但奴婢愿意义无反顾的去做，也是因为您的幸福！若是您做了单于的妻子，那您就是......”
　　“你给我住嘴。”予晗冷冷的盯了她一眼，直盯的渊儿面色发白：“你没有资格那么说。你明白狐鹿姑是什么样的人么？你又明白壶衍鞮是什么样的人么？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他和他们都不一样！壶衍鞮，不过是一个篡位的逆贼，他凭什么当上这匈奴的单于，受到万人的敬仰？”
　　渊儿被她这句话说得猛然愣住了，半张着嘴巴，许久说不出话来。帐内忽而寂静无声，许久许久，却听予晗轻叹一声，话语里已然带了些许疲惫的语气：“你够了。下去吧，渊儿，你不需要在这里假慈悲，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我这辈子，狐鹿姑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壶衍鞮杀父弑兄，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狐鹿姑报仇。哪怕......”她垂下眼眸，似乎是在强忍着眼角渗出的泪水，“这样做对匈奴是毁灭性的打击。”
　　渊儿猛地颤抖一下，大声道：“姑娘，您不可以那么做。壶衍鞮他......现下已成定局，众望所归，还请姑娘为匈奴的万世江山考虑啊。”
　　予晗唇角勾起一抹极冷极冷的笑意，她淡淡说道：“这皇位再冷，再诱人，也不应该拿别人的血来暖自己。午夜梦回之时，壶衍鞮的心中，是否会有一星半点儿的愧疚？”
　　渊儿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而只是静静聆听着予晗的话语。她只感到内心传来一股疲惫，不知道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无奈，还是对于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的愧疚。
　　但有一点，予晗对她，再也不似往昔了。
　　予晗淡淡的望她一眼，眼光疏离的恍若陌路：“渊儿，你下去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他是踏着鲜血走上了这单于之位，而我，踩得却是满心的愧疚。我不似你们那般能笑着面对生死，因为死的是我最爱的人，你不懂。你不懂我心里的痛，你也不懂我心里的恨。你究竟还是对我好过的，下次，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我怕我会克制不住自己，一个失手杀了你。我不杀你，是想还你曾经对我的恩。而如今，我们已经两不相欠。他日再相见，我们就是陌路人。”
　　渊儿只觉泪水顺着脸颊躺下，竟连那泪水都是冰冷的。她哭着退出了阏氏大帐，看着，自己最在乎的那抹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也变得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