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74、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4）

　　予晗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捂住耳朵不要去听壶衍鞮说的任何话，下意识的低下头来，不想要再听他说任何事情。但她的大脑，却不受理智控制的想要去听。即使明白壶衍鞮有可能会说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她的心中终究还是对他即将要说的事情怀有一丝好奇。隐隐约约，只听壶衍鞮道：“予晗，你知道狐鹿姑是怎么死的么？”
　　予晗顿时感到四肢冰凉，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壶衍鞮，尤其是在狐鹿姑仔细的说过了壶衍鞮城府之深后，这种感觉愈加强烈。直到她发现了被涟儿烧毁的蝴蝶香囊中的黄芪粉末，就愈加怀疑了。涟儿不过是小小奴婢，她又为何要不惜一切潜入她的身边害死狐鹿姑？只怕她的身后定是有人指使。
　　想那匈奴当今，最有权势，说一不二，又武艺超群智谋超群堪称神祗的壶衍鞮，又是且鞮候单于的宠妃安洛微王妃所生，应该说是最有竞争力的一个皇子。看到自己与单于之位失之交臂，看着自己的亲哥哥登上了单于之位，以壶衍鞮的性格，怎会不怨，怎会不恨？
　　难道这件事，真的与壶衍鞮有关？
　　她的四肢竹简变得冰凉，面色苍白，已经说不出话来。好久，她才轻轻启齿道：“黄芪，是黄芪。”
　　壶衍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深入子夜般的眼眸看着她，仿佛要直直的窥入她的心底，探测她的想法：“那你知道狐鹿姑为何会服用了黄芪么？你们当初检查的那么严密，就连滦儿送去的香饵都注意到了，那为何狐鹿姑还会中毒？”
　　予晗沉默了许久，有些不愿意对壶衍鞮吐露的事情也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只听她冷笑道：“不是涟儿么？她不知为何，在蝴蝶香囊里掺杂了黄芪粉末，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们会利用蝴蝶香囊做手脚。那里是我最为珍视的东西，也时常带在身边，却没有想到，就这样害死了狐鹿姑。”
　　她的心底不由得一阵酸涩，只是现在恨涟儿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心也随着他的死而死去了，再也品尝不到丝毫温暖。此刻留在世上，不过是为了狐鹿姑临终前的叮嘱，若是没有那叮嘱，只怕现在她早已随他去了。
　　壶衍鞮闻言，面色呈现出些许惊讶，却被他掩饰的良好。许久，他才低低的开口，声音富有磁性，却有一层掩却不住的黯然：“你连这都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是涟儿在蝴蝶香囊中下的毒？”
　　“壶衍鞮。”予晗忽然抬头，漂亮的丹凤眼眸盯着他，暗淡而无光，“我不想再听你说的所谓的秘密，我只想说，我现在很累很累了，在这里，多留一刻我就觉得恶心。你让开吧，再行挽留无用，我意已决。”
　　壶衍鞮唇角露出一抹凄然笑意，眼里却带着些许的讥讽：“你意已决么？”他淡淡一笑，“只可惜，任何的海誓山盟也随着这时间与生死而远去了。予晗，你既然知道涟儿在蝴蝶香囊中参杂了黄芪粉末，欲置狐鹿姑于死地，那你可知道，她背后之人是谁？”
　　予晗沉默了许久，忽而无力的摇了摇头，轻轻道：“是谁这些都不重要了。狐鹿姑已经死了，我就算想恨涟儿，也恨不起来了。每个人都有无奈的时候，每个人也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仅仅因为他人的一次犯错误而夺走了他的生命，对他们太不公平。”她抬起头，似乎是安慰自己般的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不，不是的。”壶衍鞮忽而抬起头来，深入子夜的眼眸看着她，“没有什么命中注定，一切都是人为。予晗，命令涟儿在蝴蝶香囊中下毒的人是我......在香炉中掺杂了药物令狐鹿姑被勾起余毒的人也是我，幕后的指使人是我，一切的一切都是我......”
　　予晗的身体猛地颤了两下，不可置信的看着壶衍鞮。她眼里的神色足以让壶衍鞮的心变成碎片，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恐怕他现在已经死了一百遍一千遍了。即使原来猜到了些许，听到壶衍鞮亲口说出来，更多的还是惊讶与恨意，这种感觉就如同影子一般，迅速的弥漫至四肢百骸。
　　壶衍鞮清楚的看到了予晗眼中的恨意，他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以后，即使予晗留下，他与予晗，也再不似从前了。
　　“予晗。”他轻轻的开口道，现在什么挽回都变得苍白与无力，“单于之位的斗争，从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是我不争，我不抢，等到那个上位者忌惮你的时候，他也会不择手段的除掉自己的亲兄弟，他也会......”
　　予晗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冷若冰霜，含着浓浓的恨意，“我恨你。”她的唇无声而动。风儿仿佛都静止了，予晗凄凉的声音带着些许苦涩幽幽的传来：“不择手段？还是杀父弑兄？这些事情狐鹿姑都不会做。即使他做了，那也是逼不得已的。而现在的事实是，你杀了自己的兄长，你是踩着你兄长的鲜血登上这单于之位的......”
　　她的声音忽然被淹没了，予晗扶着案几，很是痛苦的模样，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壶衍鞮想要上前去扶她，却被予晗猛地甩开，饱含着浓浓恨意的目光似是要把他的身体剜出两个大洞：“你让开，不要碰我！壶衍鞮，我憎恨一个杀父弑兄的凶手！”她恨恨的咬了咬牙，擦掉唇角的血迹，“那莫蕴将那蝴蝶香囊交给我，也是你指使的么？”
　　壶衍鞮沉默了许久，点头道：“是。莫蕴她一直对我有意，我许诺她给她阏氏之位，她自然对我言听计从。她捡到那个蝴蝶香囊，不过纯属偶然。当时你被莫祁劫去时，她用鞭子抽你，便在你离开之后捡到了那蝴蝶香囊。”
　　“蝴蝶香囊里......原本没有黄芪......你是用了什么方法，才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其中加入了黄芪？”予晗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她的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壶衍鞮低低道：“是渊儿拿走了你的蝴蝶香囊，乘你不备之时加入了黄芪，并按原样放好。”
　　予晗深吸一口气，神色里显出几抹自嘲。她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声音里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却仍吃力的说道：“哼，瞧，我是多么的可悲呢。我最信任的人，青萝也好，渊儿也好，你也好，都一个个的来算计我。说实话，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利用品，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她顿了顿，忽而抬头，冷漠的看着壶衍鞮，嘲讽道：“你是不是现在想要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
　　壶衍鞮轻轻摇头，上前了一步，予晗憎恶的眼神令他痛彻心扉。但做了就是做了，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做的这些事情会变成留下予晗的一个筹码。因为他很明白，仇恨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彻底改变，也可以彻底改变原本已经下了决心的事情。
　　“不。我不会的。”壶衍鞮看向她的目光深沉，“你是匈奴的阏氏，这些孩子，将来就是我的孩子。他们会被封为太子，或是公主，因为只有你的孩子才可以继承大统。即使......他们的父亲是狐鹿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