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64、莫离莫离，终别离（3）

　　予晗听闻狐鹿姑这话，愣了一下，眼眶猛然酸涩，她急忙摇头道：“狐鹿哥哥，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感觉到委屈。只是......”她顿了一下，眼圈变得更红，轻轻道：“希望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狐鹿姑原本心怀愧疚，予晗的这一番话原是想要安慰他，却令他更为歉疚。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予晗，爱怜的抚摸着她眼角疲惫的眼袋，轻轻道：“予晗，我明白。终究是我负了你，辜负了你对我那么执着的等待，我以为我可以超越生死，与你逍遥山水间，却没有想到......”
　　予晗急忙掩住他的口，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却仍笑着说道：“狐鹿哥哥，你不必说这些话。我懂得，我都懂，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感到生活有一点点的不公，它对我够好了。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狐鹿姑轻轻笑道：“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就是与你在一起。”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山花灿烂的笑容渐渐变成了不舍与留恋，晶莹的泪花在予晗漂亮的丹凤眼眸里打转，而淡淡的深邃在狐鹿姑的眼眸里静静沉淀。
　　彼此凝视了许久许久，狐鹿姑终于开口道：“予晗，你方才读到哪里了？我恐怕我刚才走神了，真是对不起。”
　　予晗只觉心酸，却仍然强笑道：“我看你似乎睡着了，自己也觉得读得累了，便熄了灯上床躺着。狐鹿哥哥，你还想听吗？若是还想听的话我读给你听，你想要听什么？风，雅，还是颂？”说罢，便要起身去点灯。
　　狐鹿姑心中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的疼，捉住了予晗的手，心猛地疼了一下，笑道：“不必了。我只是走神了，你不用再为我读一遍。予晗，我此时只想静静的看着你，看着你的模样，走完我的余生。老人们常说，这辈子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谁，下一辈子那个人注定与你是天定的姻缘。”
　　予晗眼眶一热，顺势躺在了狐鹿姑的怀中，轻轻道：“没有来世，这一世我们已经是天定的姻缘了。”她又抬起头来，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狐鹿姑，一字一顿道：“狐鹿哥哥，认识你，是我一生之幸。”
　　“我也一样。”狐鹿姑即使在说这话，语气却在颤抖。他明白，他的时日不多了。他现在能留给予晗的，恐怕没有什么了。他知道，这样做是自私的，极有可能毁了予晗的一生，引来壶衍鞮或是莫祁的痛恨，但内心的私欲迫使他喘不过气来，这才将予晗执意留在了身边。
　　予晗......你不会怪我的吧？
　　两人正温馨的叙着话，却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常这时候，狐鹿姑也定是应该皱眉不悦的，可是他此时却极为平静的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吵嚷声，甚至唇角还微微上扬，凝视着缓缓走近的身影。

　　涯儿进账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面。狐鹿姑与予晗尚还睡在榻上，但很明显，两个人已经都醒了。予晗的眼角残存着泪珠，但她却强忍住哭声，看得出来，她没看到狐鹿姑一次，就觉得心痛一次。看着身旁的人一点一点的病入膏肓，她却无可奈何，终究抵不过死亡的脚步。
　　狐鹿姑淡淡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丝毫波澜，淡淡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涯儿猛的跪在地上，叩头请罪道：“事发突然，涯儿未经单于允许，就擅自闯入行宫，是涯儿的不是。但这事情格外重要，涯儿不得不这么做，若是事后单于要责罚涯儿，涯儿不会有丝毫怨言。”
　　狐鹿姑眼里依然没有丝毫表情，向她淡淡点了下头道：“既然事发紧急，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涯儿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狐鹿姑的眼里带着浓浓的焦急，仿佛大火连天，已经烧到了眉毛。往日，就连心若止水的涯儿此时都火急火燎，可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大声说道：“莫祁叛乱，欲夺单于之位，现在恐怕已经快要到最后一道防线了。还请单于造作准备，避免被乱臣贼子篡位！”
　　“只是这件事吗？”狐鹿姑平静的话语与涯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这天大的事情在他的眼里也不过如此。
　　涯儿微微愣了一下，轻轻道：“单于......这件事......还不够火急火燎的么？这足够引起一场战争了啊！莫族已经有百年根基，如今叛乱，定时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一旦被莫祁登上了单于之位，恐怕这以后的匈奴，就会变成一盘散沙的！还请单于三思啊！”
　　这次的话语里，已经带了几分哀求。而狐鹿姑依然不为所动，转身看向她的眼眸无比深邃：“你放心，匈奴的守军不是都吃干饭的。孰是孰非，我还拿捏得清。”他捂住嘴，微微嗽了两下，轻轻道：“壶衍鞮既然做为右谷蠡王，肯定手中掌握着一部分军队。而到了这关键时刻，苏达定会把我给他的两个兵符交给壶衍鞮。那关西守军实则粮草掌握在我们的手里，若是没了粮草，他们不会愿意和莫祁胡闹的。所以这场战斗，”他眼里寒光乍现，“无论莫祁如何准备充足，凭借天时地利人和，壶衍鞮定能保住匈奴！”
　　涯儿被狐鹿姑这一番话说的也觉得心神敞亮，由衷赞叹道：“单于英明。只是这莫祁......单于之位可该怎么办？”
　　狐鹿姑眼光平静，淡淡的望向远方：“无论是哪一方获胜，他都是最为勇敢的勇士。众望所归，也定然为成为下一任的新单于做了铺垫。到那时，匈奴单于之位，可在平静之中进行交接。”
　　涯儿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退下。
　　外面忽而下起了雪，雪花簌簌落在帐上的声音，令人不由得心神敞亮。狐鹿姑出神的看着那渐渐飘落的雪花，轻轻道：“予晗，外面下雪了，你去把窗子支起来吧。我想看看雪。”

　　暗夜无边，壶衍鞮静静坐在案几上，眼眸深邃，一眼望不到底。他的手指有力的敲击着案几，发出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撞击声，即使这撞击声令人听了心砰砰跳，他的眸光却不起一丝波澜。
　　门外，滦儿轻轻走了进来，向壶衍鞮微微打了个千儿，轻轻道：“王爷，如今莫祁大军压境，我们可该怎么办？难道就拿我们的那些兵士，与莫族百年根基的军队打仗？这岂不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自取灭亡么？”
　　壶衍鞮闻言，淡淡勾勒下唇角，闭目沉思，淡淡道：“不以卵击石，难道就把这单于之位拱手让与莫祁吗？”
　　滦儿一愣，咬牙恨恨道：“是啊，您努力了那么久，什么事情都做好了。凭什么到手的好事，让那莫祁凭空抢了去？那若是不让给他，硬碰硬，我们必定吃亏啊。到那时，恐怕就覆水难收了。我们倒不如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滦儿。”壶衍鞮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看向她的眼眸深不见底，语气也冷漠如冰：“保存实力？有什么用？当初我保存实力，那单于之位却让狐鹿姑得了去，这就是不进自退的道理。而这一次，”他的眸光闪烁，“我无论如何也要赌一把。”
　　“王爷！”侍卫忽而闯进来禀报，“苏达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