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3、莫离莫离,终别离(2) ...
-
苏达眼中有这雾气,点了点头,用性命做出许诺:“单于,苏达一定不辱使命,将这代表着匈奴绝对权威的物品交给下一任单于!只是单于,您......”他看了一眼狐鹿姑,眼里流露出担心的神色,“您的病......”
“我没事。”狐鹿姑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当初我从父汗手里接过来的,是一片安稳的匈奴江山。相安无事的度过了几年,我也应该让它安安稳稳的被交到下一任单于的手中。若是匈奴江山大乱,那我,就是匈奴名垂青史的罪人。岁月的消磨,不可能把这一桩大罪抹掉。”
苏达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明白,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壶衍鞮若是登上了单于大位,只怕容不下莫族剩下的人。即使莫祁死了,那莫依必定闹事,还有那阏氏莫蕴,她看着壶衍鞮杀死自己的哥哥,作为妹妹还有莫族的人,她怎能袖手旁观?”
狐鹿姑淡淡一笑道:“以后的事,莫族就留给壶衍鞮处置吧。他们不过是聚众闹事,成不了大器的。而至于莫依,我已经告诉壶衍鞮,除非逼不得已,不得杀死她。还有莫蕴,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即使胸藏文墨,终究成不了什么事的。壶衍鞮若是想要她继续当阏氏,自当留下她;若是不想,只怕以他的心思,也定有办法收拾莫蕴。”
苏达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只见狐鹿姑神色之间似有倦意,疲惫的挥了挥手道:“罢了,我累了,你下去吧。今日之事,我已做到了绝对保密,除了我,涯儿,还有你,就再没人知道。苏将军,匈奴的一片未来都掌握在了你的手里,孰轻孰重,苏将军每走一步,定要万分小心。”
苏达从未感到如此的沉重,低声道:“属下明白,单于放心。”狐鹿姑微微一笑,示意他离开。苏达点了点头,转身亦步亦趋的告退。随着他走出温泉行宫,仿佛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见到他了。以后,再看着狐鹿姑的运筹帷幄,还有那经世之才,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达微笑着退出大殿,微笑着坐上马车,微笑地示意侍卫走吧,但在马车行驶的那一刹那,他却心如刀绞。在与狐鹿姑相处的这短短的几年中,他从原来的怀疑,变成了平淡,再从平淡,变成了佩服。狐鹿姑是一个怎样的人?天神般的人物,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性情寡淡,恰恰是可以帮助匈奴走上振兴之路的最佳人选。可是老天却在匈奴最危急的时刻将他的生命夺走了。
苍天何其不公啊。
他看着那温泉行宫的白色布面,一点点的消失在视野里,昔日与狐鹿姑共事的一幕幕,都快速的在脑海里闪过。苏达猛地叫了一声停,跌跌撞撞的跳出马车,凝望着温泉行宫,久久不愿以移开视线。
驾马的车夫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未办,站在苏达身边,轻轻询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事情未办么?小人送您回去,外面风大,您可别着了风寒了,先上车吧。”
不料,苏达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站在路旁,凝望着那单于大帐。自此一别,就真的是永别了。以后,这个睿智英明的匈奴的一代天骄,就要埋没在黄土之中,这样想着,平生添了一抹伤感。
车夫怕苏达冻着,弯着身子毕恭毕敬道:“将军,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一抬头,只见苏达满眼都是怅然与痛心哀戚的神色,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无声的退了下去,只是恭请苏达上车。
苏达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我想一个人走回去。”
绿色的天地间。
一个身影正静静的跋涉,脚步不急不缓,但一步三回头,看着那单于大帐消失在他的眼中。在他的身后,夕阳余晖为这个孤单的身影,增添了一抹凄凉,也渲染了一种血色的凄凉。
今年的雪甚是奇怪,停一停,下一下,一连飘了十几日。这大雪,将通往温泉行宫的路全都封死了,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那白色的穹顶与雪都融合在了一起,沉浸在早已经冰冻了的月牙泉边。
大雪中,温泉宫好似成了红尘之外的世界,狐鹿姑就在这里,与予晗安安静静的过着日子,两人心里都有数,珍惜着生下来的每一天。几乎每过一天,予晗的心就一点点的碎掉,她整晚整晚梦到的,都是她与狐鹿姑彼此之间的快乐瞬间,还有彼此之间的回忆。
随着时间的流逝,狐鹿姑精神越来越不济,发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心痛到难以抑制的时候,昏迷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有时候睡到半夜的时候,予晗会突然爬起来听他的心跳。她如一只猫儿般蛰伏在他的胸口上,静静的听着,听了许久许久,仿佛对那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无限贪恋,许久许久,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傻笑着沉沉睡去。
有时候,狐鹿姑无所觉;而有时候,他可以感受到予晗的拥抱,感受到她呼吸之间浓浓的不舍之意,还有那由心而发的悲恸与无奈的感情。当予晗沉沉睡去时,他会转身,凝视着她疲惫的睡颜,一边祈祷,自己不要突然发病,惊扰了她这么多天来难得的安睡。
原来,当苍天残忍之时,连静静看一个人的睡颜,都会是一种奢侈的祈求。
情太长太长,可是时光太短太短。
原本的相思无尽,如今早就变成了无尽依赖。两人都在彼此珍惜,珍惜每一刻,珍惜着为数不多的日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可是苍天不会因为彼此的情深意重就停下转动时间年轮的脚步,时光,依然飞快的流逝,快到如何努力,都无法牢牢将它握在掌中。
白天,她在他的身畔,是他的手,他的眼睛,她做着他已经做不动的事情,将帐外的世界绘声绘色地讲给他听,他虽然只能守着帐,可天地全从她的眼睛,她的娇声脆语,了他的心。方寸之间,天地却很广阔,两人常常笑声不断。
晚上,她蜷在他的怀中,给他读书,给他讲故事,也会拿起箫,吹一段曲子。他已经吹不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可她的箫技进步神速,她吹着他惯吹的曲子,弹着他喜爱的《凤求凰》,婉转曲调中,他眼中有眷恋,她眼中有珠光,却在他歉疚地伸手欲拭时,幻作了山花盛绽的笑。他在她笑颜中,明白了自己的歉疚都是多余。
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予晗仍旧如往常一般,拿着《诗经》读给他听。在风,雅,颂不同的风格中,品味到文化与文字的魅力。予晗的声音清脆,即使散去,仍留袅袅余音。但读了很久,仍旧得不到狐鹿姑一声回应。
予晗害怕:“狐鹿哥哥?”
脸贴到他的心口,听到他的心跳声,他才放心。狐鹿姑的微弱的心跳声,是予晗现世中的安稳。她每一天,都是以它来过活的。
把书卷放到一边,予晗吹熄了灯,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入睡,泪水喷涌而出。不一会儿,她已满脸是泪。怕狐鹿姑看到,她连忙擦干了泪,笑着看向狐鹿姑,沉沉睡去。
半夜时,狐鹿姑忽然惊醒:“予晗?”
予晗张开了眼,疑惑的望着他。
狐鹿姑的笑容里有歉疚,“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