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61、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4）

　　予晗坐在狐鹿姑的榻边，仍然能感到他的呼吸声，却气若游丝，有时有又有时无。她的心如同被摔碎的瓦片，大夫的话令她感到希望渺茫，近乎绝望。心底似乎猛然被针扎了一般，狠狠的疼着。她想要站起来，却忽然感到一阵头疼，向后仰去。
　　站在她身边的渊儿惊叫一声，却并未手足无措，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予晗才勉强站稳。渊儿的心底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低声道：“姑娘，您别硬撑着了。奴婢先扶您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回来再说，好么？”
　　予晗倔强的摇了摇头，挥手道：“渊儿，你先下去吧。我想要和大夫单独谈一谈。关于......”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狐鹿姑的病。”
　　渊儿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受不住予晗的驱赶，点了点头，转身退了下去，还不忘拉上内室的帘门。如今，内室只剩下了予晗，涯儿，大夫，还有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狐鹿姑。
　　涯儿只觉眼眶一酸，泪水不可遏制的流了出来，宛若断了线的珠子，饶是涯儿这般有主见又坚强的人都落了眼泪，予晗却只是精神恍惚的看着狐鹿姑，唇角竟有了些许的上扬弧度。涯儿微微一愣，看向予晗的神情多了几分担忧。毕竟，大夫的话语给她应该是致命的打击。
　　沉默了良久，予晗忽然转身，对着大夫便是重重跪了下来。这一下子把大夫惊得不轻，他连连摆手，走上前去就要把予晗扶起来，一面喃喃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您莫要再折煞在下了......快些起来吧。”
　　予晗却好似没有听到大夫颤抖的话语一般，再次对着他磕了下头。她抬起头来，眼泪已经流满了那秀丽的面庞，轻轻道：“大夫，我求求您了，求您救救他。事成之后，您要什么，予晗必将倾其所有，满足您的要求。大夫，您是扁鹊再生，当初治好了狐鹿姑体内的余毒，这次也一定可以治好他的对不对......求求您了......”
　　那大夫急忙将她扶起，这次，予晗没有再反抗，而是抬起头来，用着请求近乎哀求乞求的目光看着他。这般目光，看的他心中猛地一颤，就连拒绝的话，都不好意思再说出口了，只能无助的摇头，示意已经无力回天。
　　予晗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仍旧昏迷的狐鹿姑，哭道：“狐鹿姑......”她哭着哭着，忽然笑了，笑的极苦极苦，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苦味都品尝个遍。涯儿见状，忙挥手示意大夫退下。即使心中悲痛，她也必须要振作起来，未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夫再惹予晗伤心，毕竟，她还有身孕。

　　也不知过了多久，狐鹿姑醒了过来。予晗看到他醒来的那一刻，眼里刹那间爆发出无限惊喜，但旋即，便化作无限黯然。仿佛想起了大夫的话语，她的眸光无比黯淡，即使强颜欢笑，终究一片苍白。
　　狐鹿姑感到心猛地疼了一下，只怕，这次是真的无力回天了。他看着予晗勉强欢笑的模样，尽量装作没事的勾了勾唇角，淡淡一笑，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予晗，你也出去吧。你也一定很累了，如果累的的话，不妨去休息一番。我想......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予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努力了一会儿，她又闭上了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向着他微微点头，转身退了出去。狐鹿姑望着她离去失落的背影，呼吸仿佛漏掉了一拍，全身痛到麻木，尤其是心口，仿佛被虫蛀了一半的疼痛。他努力了许久，才勉强制止住了汹涌而来的疼痛，无奈的叹息。
　　予晗离开了温泉行宫，阳光明媚，但她的心情却无限阴霾。望着昔日的那一草一木，她曾经奢望过，与狐鹿姑一通寄情山水，可是如今，一切都是枉然。她的胃里翻江倒海，汹涌而来的疲惫与疼痛交织在一起，令她无法自拔。
　　正心痛难耐时，一个身影忽然晃过了她的视野。那人一身绿裙，发丝在空中荡漾，娇俏明媚的眸子在这阳光明媚的下午却带着些许惊慌。予晗看到了涟儿此时的神情，仿佛猛地被电击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略过心头，本能的使她挪动了脚步，小声跟了上去。
　　涟儿来到的竟是一个极为僻静的角落。
　　予晗微微一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却见里面，涟儿似乎是把什么东西丢在了地上，旋即点燃了火折子烧了它，空气中立刻弥漫了一股烧焦的气味，但这气味却不完全是烧焦了的，还有隐隐的一丝......
　　黄芪！
　　心口忽然被揪紧了，予晗的眼眸倏地瞪得很大。狐鹿姑服用过黄芪，服用过黄芪......难不成，真的是涟儿下的毒？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狐鹿姑与她也没有深仇大恨，她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待涟儿走后，予晗悄然走了过去。那堆火苗已经熄灭，眼前的是一堆烧焦了的黑炭。虽是已经烧成了焦炭，但那浓烈的黄芪味却好似针一般的狠狠扎着予晗的心，她伸出手，轻轻地翻动着已经烧焦了的物什。黄芪被烧了之后，无论是什么样的形状，粉末也好块状也罢，都会保持着原先的味道，原先的颜色。而在那堆烧焦了的东西底部，赫然有一小堆黄芪的粉末！那黄橙橙的颜色，犹如针一般的扎着予晗的眼睛，她身体颤动了好几下，近乎站不稳了。
　　她颤抖的翻动着那堆东西，脑海里仿佛放电影般的闪过种种镜头。为何她会偏偏遇到涟儿？为何狐鹿姑的毒会在无形之中被勾起？还有他不能服用黄芪的事情，这件事只有在场的几个人知道，她，狐鹿姑，涯儿，渊儿，还有......涟儿！涟儿，涟儿......她不断地重复着这一个词，虽是恨着她，却早就把自己咒骂了千遍万遍。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用自己的命去偿还狐鹿姑所受到的痛苦，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做任何事挽回这一切！
　　胸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原来是我，原来是我......究竟是我错了，是我引狼入室，才造成了今日这般结果。老天，是你对我的惩罚吗？予晗唇角牵出一抹苦笑，笑着笑着就哭了，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一滴滴的滴答在泥土上，也仿佛尖刀利刃一般刺痛了她的心，血流如注。
　　尚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猛地捂住胸口，“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黑色的烧焦物体上，触目惊心。
　　在鲜血的下方，烧焦了的金黄色的一角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予晗一看，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血液呈暗红色，显然是心头之血。居然是这个，他们千防万防，就连香炉都考虑到了，却独独忘了这个......
　　竟是狐鹿姑送给她的，又被莫蕴转手交给她的蝴蝶香囊。她当初为何就没有想过呢？莫蕴恨她入骨，为何会突然做了一件好事，将这蝴蝶香囊还给她呢？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终究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狐鹿姑......是我，都是我的错。狐鹿姑，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泪水宛若断了线的珠子般淌下，猩红的颜色染红了泥土，也染红了予晗的衣裙。转眼，这已经是第三口鲜血了。
　　而今才道当时错，却已经晚了。狐鹿姑的生命，再也挽救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