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01、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2）

　　山谷中送来阵阵花香，一缕青烟缓缓升起。予晗端坐在位于层层花海波涛中的一方天地案几之中，静静地品茗着面前的新茶，只觉心中是苦涩的，舌尖亦是苦涩的。她即使死里逃生，仍旧不能掩盖她对于这个世间的绝望。
　　昆雅子感到了她面有苦涩，也幽幽的品茗了一口面前新茶，淡淡的看向予晗开口道：“姑娘若有什么要说的，请说吧。”
　　予晗点头应诺，看向手中泛起涟漪的茶杯，心中万千滋味，一时间道不清楚。只得从当初与狐鹿姑相识的片段细细说来：“我当时来草原狩猎大会，本想是散散心。我本长安人士，娘亲却非要逼我嫁给一个我并不爱的人，我当时一怒之下，便离开了长安，来到草原散散心，想要寻求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予晗本就是书香门第出身，善于用精美简练的辞藻，本是干巴巴的故事被她讲起来，倒是有了几分生动之意，昆雅子对于每个细节，也都是仔仔细细的听着，不时的也参差于其中询问予晗几句。
　　“本来誓言是如此的美好，我也希望一只可以这样。可是长安还有我的亲人，还有疼我的二哥与合欢，我不能抛弃他们。”予晗的话语忽然黯然，似乎是如泣如诉，但也似乎是在转述他人的故事，“我便与狐鹿在梧桐树下许诺，终生不离不弃。我便离开了塞北。可是当我回来，合欢死了，二哥也出兵前去剿匪了，我便又回来寻找狐鹿。”
　　昆雅子一边听着，一边纳闷这姑娘竟然与自己的遭遇如此的相近。他也是当初在长安看透了官场浮沉，这才来到了匈奴隐居到这玉山的山谷之中。
　　“可是回来的时候，我却遭到了歹人的劫持。好不容易与狐鹿相逢，却......却无意间知道了他另娶了他人。而且.....而且还是最恨我的那个人。”
　　予晗说到这儿，忽然沉默了下去，不再说话，只是用嘴轻轻的吹着杯中的茶水。本来以为可以完全遗忘曾经的那些伤痛，哪里知道现在再陈述一遍，仍然是感同身受，心竟然是那么的痛。完全可以想想当时她知道狐鹿姑娶了莫蕴时的痛苦。
　　是那么的痛，那么的痛！

　　昆雅子忽然不说话了。他不说，予晗自然也不会说。她要说的也说完了，她回去，只想向渊儿作别，她忽然想通了。本想还去亲口问一问狐鹿姑到底真心喜欢谁，但如今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倒不如像昆雅子一般，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这不也是她希望的么？
　　“姑娘。”良久，良久昆雅子的声音忽然想起，没有原本的和蔼，倒是有了几分严肃：“姑娘，麻烦您仔细回想回想，这位狐鹿公子可否有在乎你，或是关心你？”
　　予晗被他话里的严肃给震慑到了，点了点头，仔细的想了想，忽而道：“似乎......是有的吧。当初那时，他带我去了那么多的地方，还送我宝马升月，还有在我知道他娶了莫蕴后，仍旧陪我玩，陪我笑......”
　　“可是我真的很累了，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去和莫蕴争什么，抢什么。不论是狐鹿，还是壶衍鞮，我都不打算与她争了。”予晗说着说着，忽然梦的叹了口气，轻轻道：“我是真的累了！”
　　昆雅子此时却一反原本的态度，也不挽留予晗了，而是从身边拿出一大包药草递给予晗，话语异常的严肃：“姑娘，你不能过着如老夫一般的生活，你——必须回去！老夫这就指出谷之路给你，快些回去找那位狐鹿公子罢。”
　　予晗只感到奇怪，疑惑的问道：“这.....为何？前辈，我......”
　　“他是真心对你的。”昆雅子的话一阵见血，“老夫是因为伤透了心，才过着这种隐居的生活。可是姑娘你却有一个如此真心对你的人，你绝对不能再次负了他，若是那样，那才是令人扼腕叹息了。”
　　予晗仍旧不肯回去，心却因为昆雅子的话而变得微暖，她也是很好奇，知道她死了，狐鹿会是什么反应呢？是高兴，终于没有了我，还是十分伤心呢？亦或是无悲无喜，就如同一件十分平常的事......
　　“老夫方才爻了一卦。”正当予晗沉思之时，昆雅子却忽然开口说了句话，对上予晗好奇的神色，才微微一笑道：“是乾位。九五卜，飞龙在天，上上卦。这是一个吉祥的意象啊，姑娘要仔细思量清楚了。”
　　予晗只感到微微怔忪，不由得吟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良人难遇，若是错过了，只怕......这辈子就只能错过了......”
　　昆雅子暗道聪明。
　　“得前辈一言，胜读十年书。”予晗猛地站了起来，眸中变得神采奕奕，忽而跪了下来，朗声道：“多谢前辈不吝赐教，予晗受教了。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就此别过，多谢老人家！”
　　昆雅子点了点头，将那一捆草药递给予晗，轻轻道：“你的病还未完全好。医治咳嗽的病根，也需要用特殊的草药的。而这草药非玉山不有，你便带回去熬了吃下，才可彻底医治这咳嗽的病根。”
　　“多谢前辈。”予晗长辑一下，转身翩然而去。昆雅子跟在她的身后，眉眼间蕴含着深切的笑意，不禁赞叹道果然是冰雪聪明。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谷，再看这却是在黄土高原的地界了。昆雅子怕她步行缓慢，便给了她一匹马。予晗谢过老人，便那这草药向远处的大草原奔去。她的步伐带着轻松，就是眉眼也是开心而惬意的。困扰她多时的心结终于解开，也需要谢谢昆雅子。

　　昆雅子见予晗走远，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这孩子好福气。她尚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哪里如他，已经是风烛残年之际，只能把当初的事情当做梦一般的回想。也只有隐居在这玉山山谷，他也才能寻得自己的一份安静。
　　无奈，她喜欢的到底还不是他。当初为了她，他放弃了在长安的一切，追随她的脚步来到了塞北，望着这茫茫的大草原，是如此的陌生，但有她在，就不陌生。只是.......一转眼，她究竟还是成为了他人的妻子，变成了他永远触不到的高度——王妃。
　　为此，他伤透了心，再也不娶，隐居在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许多年都没有人打扰。而今日来的这个女孩，居然那么的像她......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不知道，他日日夜夜苦苦思念的那个人在临死之前还是否记得他呢？那个匈奴先单于最宠爱的女人，安洛微王妃。
　　当今匈奴右谷蠡王壶衍鞮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