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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武陵祭坛 ...

  •   二人屋里屋外搜查一番,发现和蛊有关的一切,包括器皿,药品,典籍都被尽数毁去,也不用说还能找到关于钻心虫的半点蛛丝马迹。

      \"你们在做什么?\"微弱却倔强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是那个刚刚昏厥的孩子。此刻他又已苏醒,正逢着云柳二人从屋内无功而返。

      仇心柳经\"观音泪\"一事后,对这孩子好感全无,本不想搭理,直接从他身边绕过了事。可是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这两眼就让她想起了过去还在仇皇殿时的自己,也是这般顽劣不堪,歹毒狠辣。可是这难道就是天生么?又有谁教过他们善良,让他们懂得什么叫温暖?现在这孩子唯一的亲人都不在了,即使这个人没有给过他什么美好的东西,可是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她不由自主地又折回去,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微微一愣。他滋味仇心柳再折回来是要教训他的,没想到只是问个名字。许是因为师父已故,再无人可倚仗,他也变得乖顺许多,敛去了许多不逊。

      他告诉仇心柳自己的名字。唐见山,因为师父说他一出世睁眼看的就是山,他生下来父母就双亡了,是师父从虎口救下了他。他的师父唐凝,虽然脾气暴躁,又总是研究一些恐怖的蛊物,还经常蛊毒发作痛不欲生狂性大发,但是对他还是不错的,起码把他抚养至今,不缺食少暖,也不受外人欺负。

      如今师父暴毙而亡,他亦又何去何从?

      失去亲人的滋味,没有人比仇心柳体会得更深刻。

      她的眉间再也装不出冷漠的神情,亮晶晶的眸子中不知不觉地闪出怜悯的泪光。

      \"师父只要不发作的时候都在研制克制虫毒的药,后来真的让他配出了一个方子,吃了可以一个月都不发病。可是一旦没及时吃,那就比以前发作起来更加厉害。”

      唐见山说到这些,啜泣不已:\"师父昨晚定是没来得及吃药,打翻了药碗,痛苦而死的。”

      仇心柳和江云都知道,那药是被人倒掉的,而且还是当着唐凝的面,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救命之药在面前尽覆于地,在剧烈的痛苦中绝望而亡。

      不过他们没有把这个事实告诉唐见山,因为不想他在现在这样的年纪就沾染上仇恨。而且,就算他懂得恨了,那又如何,他能报仇么?只怕还挨不到报仇,到头来反而让人利用了仇恨去做更多让自己改变一生的事。

      他们是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度上演的。

      二人帮着唐见山一道把唐凝的尸体弄下山,埋在方才他们初落脚的那株一品曼陀罗附近。还帮唐见山给他立了块碑,也算死有归穴。

      事后二人想带唐见山下山去寻个村庄张罗户人家寄养,谁知他竟不领情,只和云柳二人道了声珍重就自己跑回山顶,看他这样,似乎是铁了心要为唐凝守陵。感念他一片孝心,又怜悯他从此失怙,而且仇心柳也从他身上看到几分自己幼年的影子,因此对他也温和了许多。见他心意已决,也就随他去了。毕竟像唐见山这样的孩子,一般人家也吃不消。

      唐凝死了,药方尽毁,唯一的方子就只掌握在风千然手中。

      他们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仇心柳虽然在平日里总把生死挂在嘴边,仿佛根本就不把虫毒一事放在心里,可真正遇着之时,才知道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算算距离在延州别业中服用那解药的时间,就差几日就满一个月了,难怪风千然能知道她体内的虫毒就要复苏。

      心中是止不住的失落和恐惧。她不想死,确切的说,她不想就这样离开江云。幸福好不容易才降临在她的身上,为什么这么快就要来把它收回,如果是这样,她宁可从未拥有过,起码那样在离开的时候,只她一人痛苦,而他就不用为她所累至此。

      仇心柳这些愁绪江云怎会不知?他们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了又一直并肩作战,再到如今的相知相爱,两个人之间那种深入骨血的默契与了解是旁人所难体会到的。

      这寻药之行断了线索,江云的心底比仇心柳更来得失落与沮丧,不过他却没有流露出分毫情绪。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挺立在她的身后,才能时时刻刻让她依靠,为她挡风遮雨,给她撑起一片晴空。

      \"我们去幻云城。\"江云对仇心柳如是说。

      原因很简单,上次在幻云城中楚翘就以金针为仇心柳度过虫毒,那这次也可以先找他来解眼下燃眉之急。

      仇心柳没有异议,毕竟再过几日就要毒发。说也奇怪,在见识过钻心虫的真正可怖之处后,她反而燃起了积极求生的意志,不想余生就此得过且过,坐以待毙。

      因此他们御剑向北上而行。

      不过二人原本为了争时机,连夜御剑而来,现在都有些疲惫,于是飞到武陵,看到下方有人烟时就停了下来,做个休息再说。

      他们方一落脚,就觉得此处不同寻常--从十二危峰一路飞来不过一个时辰,此刻应该日照当空才对,可此地竟是昏黄暗沉,全是苍天巨树,交错丛生,将阳光隔绝在外界完全无法透露下来。越往前走,越不见光线。

      \"奇怪了,刚刚御剑的时候不是还见着人家么?怎么下来以后连半间屋子见不着?\"仇心柳虽然已经意识到异常,但是还是忍不住嘀咕一声。

      江云却淡定得很,对比情形不置可否。

      武陵一带多苗寨,隔绝排外,不喜被外人闯入。他们方才所见人家或者眼前的这片幽暗丛林也许都是对外界的障眼法而已。

      他下意识拉紧仇心柳,不希望在这里再次走散。

      这林子除了异常的茂盛密集,倒也无其他异状。越走越窄,走到后面竟连个分岔都没有了,只剩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向前延伸。现在他们身处之地,与其说是林子,倒不如说是一条绿林甬道来得更为贴切。

      仇心柳已经拿出了一支箭来,五指聚力一握,那锋利的箭头腾地一下燃出了一朵火莲。\"怎么样,这时候还是多亏了有我这个\'一羽穿云俏火莲\'吧!\"她得意洋洋地冲江云一笑,拿出当日在万象森林青龙湛天冠给她的名号来自卖自夸。江云虽不喜她滥用真气,但眼下他们手中没有火把,就算有火折子也无济于事,这火莲箭确实是唯一首选。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甬道竟也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极为空旷的一大片土地。火莲朝空中一划,两人一同抬头,不但是仇心柳的失声惊呼,连江云这般沉着冷静的人都难以自控的面露惊讶之色。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头顶竟无一片蓝天,百米高处,全是枝叶相织,形成一张巨大的深绿树毯,密密实实地把这一整个空间包裹得不留一点空隙。

      整片空地像一个圆盘,除了他们走过的那条绿林甬道,还有另外三个出口均匀地分布在圆周的其他处。正中圆心处有一个很大的石砌祭坛,祭坛正中是一尊一人高的石雕,祭坛所在的地面是与四周泥地不同的青石板,石板四周分布了许多大小不同形状各异颜色缤纷的土制瓶罐。

      跳动的火莲光辉之下,仇心柳目光直直地,直落在这些瓶瓶罐罐之上。这些并非精致特别之物,若单个摆放,都是毫不起眼之俗物,可是这数百个密密匝匝地绕着祭坛摆了一圈,就一下被赋予了魔力般,纹丝不动之中隐隐蛰伏着无限生机,仿佛是守护者的姿态包绕着祭坛正中的石雕,也仿佛是虔诚的信徒躬身匍匐接受神圣的洗礼。

      \"这是蚩尤神像。\"江云站在祭坛之外,正对着石像正面,从容又冷静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这些景象,最后如仇心柳一样落在那些形形色色的瓶罐上。

      \"心柳,这些是不是蛊皿?\"他一向不屑于投毒落蛊这类曲折手段,因此对于蛊类了解不多,但是仇心柳自小跟着仇雠耳濡目染,多少也见识过一些基本的蛊。

      经江云这么一问,仇心柳才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些竟是蛊皿。虽然养蛊多在私密之所,她一时无法理解这些蛊皿出现在此处的意志何在。但是这些确确实实都是蛊皿。

      心中的疑团骤然生出,她手中的火莲箭已情不自禁地朝那些蛊皿探了过去,想再看得更分明些。

      江云目中一紧,左手已追上仇心柳举着火莲的右手,浅劲一施,仇心柳整个人已被拉紧他怀中,二人环转半圈方才停住,已经离来那祭坛石板外沿有一丈之遥。

      垂眸接住仇心柳抛过来的满目不解,江云只竖起食指轻抵在她微张欲言的粉唇,然后左手往火光跳跃的箭头一抹,绚烂的莲花瞬间熄灭,整个偌大的绿林空间也随之一暗,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

      可是这黑暗还没持续一个吐纳的循环,只听到震天的鼓声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形的声响仿若有形的波浪,从枝叶丛林中,无孔不入地,见缝插针地绵绵渗出涌进,不断地向他们一阵盖一阵地拍打过来。

      仇心柳第一时间抱紧江云,纵使他们对黑暗作战并不陌生,但是这漫天的音浪让她无比心慌,思绪也被扰得乱七八糟,一时之间竟有些乱了阵脚,只单纯地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平凡女子,只记得紧紧栖身在爱人的怀中寻找最安全的守护。

      鼓声震天。

      江云左手牵着仇心柳,右手已经伸向背后幻阴,反握住剑柄,随时就要拔剑出鞘。冷利的眸光在黑暗中寒气渐起,警惕地注意着这铺天盖地的震撼之声下的一切风吹草动蛛丝马迹。而仇心柳此刻已站到他身后,二人背靠着背,一如既往地相互防守。

      仇心柳不住地在心中自责,都怪自己一时大意,定是方才自己的箭枝探入祭坛催动了其周围的结界。是的,那些包绕祭坛的蛊皿定是一个结界,以蛊为结界,一旦有外物入侵,那些蛊主定是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仇心柳努力地回忆着方才亮光熄灭之前所看到那些瓶罐数量,约摸有百来个,顿时胆颤心惊起来,莫非这下子惊动了百来个蛊师么?此念一出,浑身已是冷汗涟涟,莫说此时他们身处异族地界,只说他们对苗家神秘的虫蛊花毒都只是一知半解,现在若是惊动了整个苗寨倾巢而出,就算他们天外飞仙鸿飞穿云也冲不出这密不透风的绿林祭坛!

      她的手心已被冷汗浸得冰凉,江云岂会不察,大掌安抚地紧了紧掌心的力道,给她一阵充实包绕的安全感。仇心柳明白此刻再想后果也是毫无用处,忙打起全部精神,全神贯注,同江云一样,不漏分毫地密切地注视着周遭的每一处动静。

      浑重的鼓声中突然响起了高昂的号角之声,有如尖锐的利器划开厚厚的鼓面,从大鼓中疾冲向天。鼓声渐渐由急变缓,沉闷中带出了阵阵嘈杂,随着那鼓声的减弱,那嘈杂之声却越来越分明。只听得大圆周的绿林屏障都跟着嘈杂声响晃动起来,窸窸窣窣,夹杂着脚步,人声,仿佛千军万马从四面八方涌进这林子,冲突碰撞,就要从各个出其不意的角落缝隙突围而出。

      果然只见号角长嘶嘹亮地一声,圆周边上的四处甬道口渐渐漫射出了光亮,光亮愈来愈盛,直至涌进许多手持火把的异族打扮的男男女女,其中以男人居多数。等号角声停住,这些人已全部进场,数十只火把高举挥舞着,将原本漆黑的密林空间照得光亮耀目,连顶棚的枝叶脉络都看的清晰无比。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定是苗人无疑。他们约有三四十人,和仇心柳预估的还有点偏差,但若这三四十人都是道行高深的蛊师巫师,那也着实够呛。

      他们将云柳二人团团围住,眼中皆是愤怒之色,嘴中念念有词,汇聚成一片嗡嗡之声,杂糅在一起竟让人一句都听不出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江云此刻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长剑出鞘,左手也紧紧按住仇心柳欲取箭枝的右手,此时此刻,敌我数量悬殊,而且还是在这难以脱身的绿林密室之中,御敌的难度远在当日在幻云城的断魂坡对付操尸大军之上。因此,按兵不动是此时首选,若是先亮了兵器,定是会激怒对方,到时候局势被动,动起手来,胜算难测。

      江云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就算眼下形势凶险至此,他也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的胆怯与服软,而是更盛的冰冷凌厉。从他身上不断地散发出高高在上的冷绝傲气与生人勿近的危险煞气,形成一股强大的凛冽气场,将他与仇心柳紧紧包绕其中,也让那些围住他们的苗人渐渐安静下来,个个都面露异色,还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显然是被江云身上滚滚而出的迫人气势给震慑住了。原本围住二人的人墙圈子范围因此也稀疏大上了一倍。

      人墙圈中突然断出一个缺口,显然是为了什么重要人物的出场而让出的一条道。果见一个身着华服的长须老人在仆人的搀扶下走进人墙,只听人群中纷纷对他躬身行礼,此起彼伏地喊着\"族长\"\"老族长\"等。

      仇心柳眉间渐松,看这族长年事已高,须发皆白,珠目浑浊,老态毕现,连走几步路都需要别人搀扶。这样的老头不在家中颐养天年还跑出来率众围攻他们,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担忧是否过虑,由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领导的寨子应该也是后继无人走向末路了吧?还有哪些让他们忌惮之处?

      似乎感觉到她的松懈,江云冷冷地低声提醒道:\"莫轻敌。”

      见那老族长颤颤巍巍地在人群中现身站定,身后又出现一阵骚动,人群中的嘈杂之声又渐渐消停,直至鸦雀无声,目光都牢牢锁定圆周东侧的那个绿林甬道口,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一样。

      仇心柳不禁也跟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心道莫非还有什么重要人物没有出场?

      那甬道中出现一声接着一声的脚步,掷地有力,步步生风,每一下落步都听的一阵枝叶颤抖--不是因为被人触碰摩擦而发出的声响,而是被那一下又一下沉重有劲的步伐给震荡出的声响。

      仇心柳只听这声音,便知这是个功力不凡的强者。果然先前自己轻敌得太早了些。

      随着脚步震响越来越近,甬道口出现了一个高大健硕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着花纹复杂的华丽长袍,与旁人的苗族服饰的款型截然不同,却是同个色调,手持一根七尺高的蛇形长杖,类似祭司的法杖。

      仇心柳正暗自猜测着这个男人的身份,人群中突然齐声爆出一阵呼唤:\"蛊王!”

      那声浪之齐整,重叠在一起,分毫不逊色方才的震鼓锐号,轰地一声在这个封闭的绿林密室中炸开来,回声环绕,直扰人心。

      蛊王直接从人群中默默让出的另一端缺口处走进圈子。黝黑粗糙的面孔上,倒眉鹰鼻狼眼肉肠嘴,各具特色的五官拼凑在一起,让人的第一感觉竟不是美丑之别,而是一种森森的可怕,尤其那两条向下的眉毛像极了两尾垂下的毒蝎,仿佛随时一个挑眉,就会向人扫尾而来一个猛蜇。从他进场开始,直勾勾的目光就一直在江云和仇心柳身上来回梭行,最后落在仇心柳身上,钉耙一样的大手一指,对着仇心柳道:\"把这个女的拖下去验身!\"他的声音嗡嗡闷响,浑重得就像肚子里有一个大大的瓮,那声音就是从这瓮中发出,在深厚的内劲推送之下,向在场的所有人扑面卷去,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带着蛛丝蛇涎,只要听这声音,就如剧毒般让人不由自主地毛孔悚然。

      人群中迅速钻出四个精壮大汉,无一不是虎背熊腰膀大腰粗,领了命令直冲仇心柳走去。

      仇心柳心中纳闷,不明白蛊王口中\"验身\"是什么意思,眼见这几个大汉将自己和江云分四面包抄,却没有直接靠近,显然还是有点忌惮江云。

      江云目光凝寒,右手已抽出幻阴,长剑在握,在火把跳跃的光亮中,抖擞着凌厉的锐芒。

      蛊王大手一挥,四个大汉有如被开了机关,无所顾忌地盯着仇心柳直奔而来,四双糙手分别伸向云柳二人,企图先将他们分开。

      可惜连半片衣料都还未及沾上,就只看见一道金光从江云冷冽挥出的锋芒中迸发,一时间,只听得剑啸龙吟,一大圈寒气辉芒以云柳为中心向四周震荡散射,耀目的金色光芒让在场的数十根火把都相形失色黯淡无光。

      几乎是同时,四名大汉如遭奔雷重创,连一声也不及哼,活像四颗硕大丑陋的陨石朝着四方撞出,横压向瞠目结舌意外非常的围观众人。

      人群哗然!

      显然未料及江云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少剑客竟有如此深厚的武学修为,围观的苗人们个个面如死灰,如临大敌。就连为首的蛊王也一脸意外,不过短暂的惊讶骚动之后,人群中不约而同地,个个都从怀中、随囊中掏出各型各状的烧土器皿,对着云柳二人虎视眈眈。

      \"木头,他们不会是要群蛊而攻吧?\"几点冷汗从仇心柳的鬓边渗出,一直顺延到精致小巧的下巴处汇聚滴落,刻意压低的娇音是止不住的颤抖。此刻说不害怕都是不可能的,毕竟她长这么大也是头一遭见到如此架势,这可不是多寡强弱的差别了,天知道这些人的罐子瓶子里都装的是些什么蛊。她心口的那只钻心虫就已经够受的了,可不想再给这虫子招一堆亲戚在身上组建出一个声势浩大的虫蛊家族。

      江云此刻也是别无他法,除了戒备还是戒备。纵使他的剑气再强大,剑招再精妙,但毕竟不是有形屏障,能密不透风地做到不损一发。而这蛊毒,千丝百足,无孔不入,钻空在间隙,落毒于吐纳,防不胜防,锐不可当。更何况是同时面对数十个深浅未知的异族蛊师,若是此战不可避免,那结局亦是生死难卜,说一句凶多吉少也不算是有半点夸张。

      一向冷静的面庞第一次在面对死亡的威胁之时流露出了一丝眷恋不舍。这不是江云第一次面临生死交际--仙云栈与燕南天交手,赤血巨木被仇雠封住八脉,神武宫中大战孤苍雁,每一次都是与死神擦肩,游走生死边缘。可是却没有一次曾让他动容。因为他身后的女子,这个已经融进生命里,如同骨血般与之不可分割的女子,让他第一次有了舍不得的感觉。

      有力的大掌紧紧拉过身后的小手,健臂一围,俊挺的身躯已将怀中的人儿紧紧地圈住,\"别怕。\"难得地,他在并肩作战的时候不是冷淡严肃的提醒,而是如此温柔的安慰,就像天下所有想要保护心爱女子的男子,用自己的勇气与冷静给仇心柳撑起了一道坚固又硬实的铜墙铁壁。

      仇心柳做梦都不曾想过,江云第一次对她如此温柔言语竟是在这样众目睽睽的场面之下,还是如此命悬一线之时。被他紧紧抱住的充实感让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心意。

      \"有云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呢!\"她扬起骄傲的下巴,笑睇周围那些蠢蠢欲动的蛊师,璨璨星眸中神采灵动。\"我们刀山火海都一起闯过了,哪里还会怕这区区几头毒虫子!”

      \"好狂的女娃子。\"蛊王的眉毛一动一动,好像毒蝎的双螯向着美味挥舞着利钳。\"就让你来给本王的噬魂开坛!”

      噬魂?开坛?

      仇心柳脑中一阵茫然,这又是要做什么?不过听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群中再度出现骚动,\"蛊王,你要用活人来开练噬魂?\"离蛊王四五人远的一个中年大汉站了出来,他的目光中闪烁着恐惧与惊讶。仇心柳看着他,竟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中有着其他人没有的怜悯。

      \"怎么?阿卓,难道你打算用你剩下的这只手来给噬魂开坛?”

      蛊王的声音嗡嗡震耳,言语间的威胁张扬外露。仇心柳这才注意到这名叫阿卓的中年汉子只有右手,另一个袖子空荡荡软绵绵地卷在裤腰上。阿卓听到蛊王的话,面容马上涌起恐惧之色,右手一颤,忙低下头后退几步,没入人群中不敢再发一言。

      蛊王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盛满不屑与轻蔑。然后这才又关注回云柳这边,见江云仍是紧紧把仇心柳护在怀中滴水不漏,于是瓮声瓮气道:\"年轻人,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是在这里,不怕你不敢死,就怕你不敢活!\"他抚摸着拇指上亮漆漆的乌木扳指,一双浊目转出嗜血的狼光,\"只要你不碍手碍脚,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不然,你就是求着要死都不容易了!”

      \"找死!\"江云不等他把话落定,已伴着一声怒吼拔地而起,娇躯在怀却迅猛如常,长剑腾空,直冲眼前这个出言不逊的男人。幻阴剑锋随着身形的翻转,剑波汹涌,寒气流泻,冰棱刺骨,霸气绝顶。而目光更甚手中的剑气,猛烈地截断了流连在仇心柳身上的各种觊觎。

      如此突变,让本来持蛊欲动的人们一下骚乱起来,他们本就对江云这个身怀绝技的年轻剑客心生恐惧,现见他先行动手而且还是直指蛊王,更已是不管不顾任何威胁,于是纷纷举起手中蛊皿对着云柳的身影。

      江云的剑来势汹汹,速度与力量都是天下无双,这常年偏居一处的山民岂有见识过如此高超的剑术,就连为首的蛊王也被震慑住,树皮一样的僵硬面容竟也微微抖动着惧色。眼看剑锋临面,右手已顺势拉过身旁的一个蛊师挡在身前。

      幻阴乃绝世神剑,在江云手中更是所向披靡,银光流动一挥到底,替死的蛊师已无声倒下。

      一剑封喉。

      蛊王的冷汗已经湿了腰带,脊背一阵飕凉。看着地上的尸体,他此时也顾不上要仇心柳留着练蛊,只大呼一声:\"放!”

      有如火星落入油锅,人群中瞬间爆燃起来!蛊王的命令将他们心中的恐惧与顾虑一扫而空,只剩下杀了眼前这对青年男女的强大执念,于是个个口中念念有词,手势各有不同,却都一致对着云柳。

      \"哎呀,他们要放蛊了!\"仇心柳一个转身,已推开江云的胸膛,藕臂一扬,流星追月弓寒光湛湛,拉弦搭箭一气呵成,完美的身姿盈盈立于江云身后,以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就算他们能杀得了这些蛊师,也灭不了他们手中的毒虫,更阻止不了无声无息的落蛊,蛊王冷冷一笑,道:\"死到临头还浪费这么多工夫作甚?”

      蛊师中的念念有词越来越响,仿佛蜂群降临,久久不散,渐渐地,众皿之中也出现吱吱喳喳咿咿呀呀的各种异响,虫鸣,蛇嘶,鸟叫,爪声,交错嘈杂,群蛊而动,热闹中透着诡异,欢鸣中含着凶险。

      云柳二人深知此战无望,二人相背而立,手拉着手,紧紧靠在一起,仇心柳侧过头,对着江云甜甜笑道:\"能和云哥哥死在一块也是极好,只希望到了奈何桥,我们都别喝那孟婆茶,这样下辈子我们也不会忘了对方。”

      此时此刻,江云还听得仇心柳这番言语,任他是冰山木头也不能不动容,早知生命如此短暂,自己早年就不该执着于仇恨,而不好好把握与她一起时光,还让她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年。眼中热流婉转,鼻息渐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紧了紧手心的力量,轻轻应了一声:\"嗯。”

      \"啊!\"身后仇心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人已跳脚连连,江云忙转过身来,发现她的脚边已经横着几只蠕虫。

      仇心柳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已是视死如归,但是看到这样虫物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恶心害怕,抄起流星追月弓就往地上拍去,奋力将一只只虫子打飞。

      \"你们这些蛊师懂不懂行啊!哪有你们这样丢虫子的!\"仇心柳花容失色冲着早已目瞪口呆的蛊师们哇哇大叫:\"这是蛊毒不是暗器!你们懂不懂,懂不懂!”

      江云也觉得几分怪异,他虽然对落蛊之术不甚了解,但是像现在这样直接现出毒虫的却是闻所未闻。他正差异,突然觉得自己脖子一痒,感觉什么东西已从身上飞离。幻阴剑本能挥出截获,拿到眼前一看,剑锋端头竟是半只蜈蚣,被他的长剑拦腰削断,众足乱舞,毒液腥臭。江云觉得恶心,手腕一转,剑尖带着半截蜈蚣已经深深插进脚边土中。

      人群中鸦雀无声,仿佛被集体点了穴位,只是个个面上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不可思议。

      仇心柳还在手忙脚乱上串下跳,陆陆续续地,噗噗噗地从他二人身上飞出好几只不同的毒物,都是一个比一个毒利,一个比一个罕见,可是这些毒物似乎都对云柳二人敬而远之,从他们身上飞离落地就迅速朝远离他们的方向爬去。

      \"这是怎么回事!\"蛊王显然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听到仇心柳那番近似可笑的质疑更是一阵眩晕。他随手拎过身旁的一个呆若木鸡的蛊师,吼道:\"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都落不了!”

      \"不……不知啊!\"那蛊师被这么一折腾,人也清醒了大半,浑身发抖,\"我们的蛊都不愿意碰他们……”

      此时江云长臂一扬,已带着仇心柳在空中飞旋,一波一波的剑气猛烈荡出,锋潮利浪直卷人群,只听得呼声崩裂之声四起,前排蛊师皆被扫中,皿碎满地,毒虫蛇蝎争相串游,人们见他二人落蛊无效,而且还技艺超群,有如神助,于是开始失了分寸乱了主次,连老族长都被人推搡着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他这么一跪,周围的人群竟纷纷效仿,口中喊着神灵之名,也一个挨着一个俯首下跪,云柳二人见此,虽然心中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也顾不上太多,只知已是化险为夷,趁着形势缓下,足下一登,已落足在绿林甬道之处,江云断后,将仇心柳先推入道中,然后自己也紧紧跟上。

      二人携手出了绿林甬道,虽然惊讶于身后竟一个追兵也没有,但也不敢松懈分毫,不停往来时的方向行进,一直到了落脚之处,重见了头顶一片朗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停下来休息片刻再继续赶路。方才他们进林子之前还是正午时分,现在已是残阳残阳斜照,仇心柳经方才一番险历,此刻浑身疲软,刚松开江云的手,就立刻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想展臂躺下。

      不想江云只随手一捞,她就已坐空,身子一轻,已被拦腰抱起,一同坐在路旁的一块大石上。

      刚刚坐定,江云的一双大手竟然就在仇心柳身上四下摸索,吓得她俏脸飞红,扑闪扑闪的大眼中半羞半嗔,这木头人前一本正经得很,一旦没人就这样大胆,倒是让一向不拘小节的她不自在起来。她这还是头一遭坐在江云的腿上,一时手足无措,轻轻挪了挪身子。然而江云似乎并未像她这么多细腻心思,粗糙有力的手掌一一抚过她的手臂脖颈最后停留在那精致的脸蛋上,淡淡的目光中并没有太多情欲的色彩,更多的像是在搜寻什么。

      \"木头?\"仇心柳这才后知后觉,伸手覆上江云的手。

      \"可有什么异样?\"冷眸中闪动着一丝不安,在她的脸上来回细看。

      \"没有啦。\"仇心柳摇摇头,虽然已经明白个中原因,小脸蛋还是忍不住地为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而阵阵发烫。她执起江云的手,贴向自己的面庞,俏皮的言语中带着安抚:\"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一点事情也没有呢!”

      见她如此肯定,江云的眉间才有所放松,淡淡道:\"没事就好。”

      仇心柳没想到江云原来如此紧张自己,心头一暖,人也情不自禁地染上些许娇柔,软软地蜷在他怀中,糯声道:\"你刚刚也害怕了么?”

      \"怕。\"平板的语调听不出说话之人心中的悸动,可接下来的话可又着实让这听的人无法平静。\"没把你保护好。”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仇心柳激动地一仰头,还好江云早有预料,及时偏开下巴,这才没像上一次那样撞个正着。

      \"云哥哥。\"仇心柳双手攀住江云的脖子,挺直身子正色道:\"就像过去一样,同生共死,披荆斩棘。心柳是和你并肩作战,而不是要你分神保护的包袱。”

      江云一愣,同生共死,披荆斩棘,想到两人过去的日子,自己也算是年少偏执无畏无知。时至如今,又怎么可能再度莽撞拉着她一起视死如归呢?他心中早已下了决定,只要这次带她解了虫毒,便回仙云栈,像爹娘那样过起闲云野鹤神仙眷侣的生活去,绝不再让她涉半步险境。

      见江云半天都没个反应,仇心柳收紧藕臂,更加牢牢环住他,晃动着半身,不依不饶地问着:\"听到没?听到没?\"好像非要他给个肯定的答复来才肯作罢。

      江云突然俊脸薄红,原本冰山一样的万年不变语气也变得几分急促,道:\"你先下来。”

      仇心柳并未注意到他的这些细微变化,还在钻着方才那个牛角尖不肯出来,扬着下巴,粉唇微嘟,埋怨道:\"每次我说的你都不当一回事。”

      见她如此,江云就想把她抱到一旁放下,谁知双手一碰上她的身体就像被粘住了再也挪不开,掌心缓缓重重,愈来愈热烈的鼻息轻触着她雪白的耳垂,慢慢向下飘去,微凉的唇已贴上她颔下的柔嫩。

      仇心柳一下噤了声,甚至连呼吸都忘了继续,浑身像过了电流,颤抖着,僵硬着,任着他的唇在自己的颈处流连往返,亲密无间地感受到他的每一道气息,只为她而放纵的热情与索求。她终于恢复了呼吸,却在这一瞬间又被攫住了粉唇,一声嘤咛还未及出就被他一口吞下,平日里说不出几句甜言蜜语的拙舌此刻却能灵巧地主动地引领着她交缠共舞,唇齿之间的共鸣,竟比他们在领悟天霜云柳时的灵犀相通还来得强烈震撼。

      仇心柳此刻已经星眸微合,整个人都无力地软在江云的臂弯之中,只任他的火热燃烧着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不断涌上心头的阵阵甜蜜中,还有点点陌生又茫然的渴望在不断地晕散铺陈。

      日渐西沉,山中静谧,时间仿佛也为了这热烈温存的一幕而静止不前。唯有暮色绿影间,风过林动,繁枝摇曳,沙沙窸悉,也像是窃窃私语的情话,仿佛此时此刻天地间只允许两情相悦相许,与此无关的一切繁琐都不能来打扰进这一方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二人都面若滴血,气喘吁吁,这才拉开了点距离,四目相对,眸光流转。突然仇心柳的唇边荡出一波醉人的笑渦,纤指已探至江云嘴角,轻轻刮弄。

      \"做什么?\"江云的鼻息又重了,抓住她的手不让继续。

      仇心柳笑嘻嘻地将指尖朝他一扬,葱般的白指上赫然陈着一抹胭红,正是刚刚从江云的嘴角边擦下来的。

      \"你的。\"江云方才降温的目光又再度灼热,下一刻,已握住那张扬的食指,温热的唇往上面轻轻一啄,\"也是我的。”

      仇心柳怔怔地看着他这一举一动,精致的俊颜又慢慢向自己凑近,深邃的眼底情潮涌动,密长的墨睫都挡不住那将满溢而出的欲念。心中一动,她情不自禁地凑上香腮,倚靠在那伟岸的肩头,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这句话仿佛一句十足的鼓励与怂恿,她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紧,背后的热度骤然加重了好几分,整个身子已被江云紧紧地扣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深深地嵌进自己的身体。她静静感受着他胸膛坚实的剧烈起伏,心跳也随着他的频率节奏,一阵一阵地向头顶涌着晕眩的感觉。

      江云似在竭力克制着什么,闭着双目几下深重的呼吸吐纳,调整着体内的异样涌动,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松开手臂,目光中的情潮已渐渐退却,将仇心柳放下挨着自己坐着,并帮她拉好衣裙,见她还是一副呆呆的迷蒙状,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后脑,低声道:\"怎么傻了?”

      仇心柳此刻还沉浸在方才的一片温存中,突然听江云如此明知故问的一句,心中一个落差一时转不过来。顿时不满起来,想到这明明是这木头先主动来的,现在居然还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来这样问她,她竟然有一种失了便宜还要负责的错觉。

      江云也不理会仇心柳反应如何,先行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俯身拾起地上的弓和剑,一齐背在身后。

      \"哼!\"她一扭头,赌气坐着不动,也不看他。江云越是若无其事,她越是心塞,自己怎么可能被这大木头给吃得死死的,虽然这个事实越来越明显,她也要努力地给自己扳回一些架势来,不然以后的日子里岂不是更加便宜了他!

      江云见她这样,知道这大小姐的脾气又上来了,虽然自己不太明白她这又是在气什么,不过他向来也不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于是上前一把拉起她绞在裙边的小手,轻轻一带,就把还在努力生气的小女人拖到怀里,长指点住她撅起的粉唇,道:\"又气。”

      \"气你!\"仇心柳回得气鼓鼓地,其实已消了大半,她的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更快,尤其是现在对着江云,那是根本毫无脾气可言。连一句温言软语都不需要,只要他随便动动手指头,她就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了。

      江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居然难得地面带愧色,歉然道:\"方才是我过份了,不该在这里就对你……”

      仇心柳瞪大眼睛,心道这哪跟哪呢,于是淡淡地\"哎\"了一声,这木头又意会错了,自己明明不是气这个。

      不过想想也算了,自懂事以来,她都没见过他如此诚恳的表示歉意,居然让她给拔了头筹,如此殊荣也足以弥补她方才心中的落差不满了,想到这里,她不禁转怒为笑,正欲将错就错说着他的语意说下去,谁知耳边一热,江云淡淡的口吻已又继续道:\"以后一定会在房里的。”

      说完这一句,江云就一个若无其事的转身,独自往出口的方向走去。留下呆若木鸡的仇心柳还愣在原地。等他走了十来步才听到身后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呼--\"啊!臭·木·头!”

      仇心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又被江云给摆了一道,心中又羞又怒,抬头只见江云身影越走越远,于是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忙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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