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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与其他地方热闹的气氛不同,涓州城内西北方向一座建设华丽的府园内人人屏气凝神,下人管家做事也都比往常更为用心,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要挨罚,不为别的,只因自家老爷怒气未消,就连平日里温雅端容极少生气的夫人也愁眉不展。
      小少爷年幼,不知家中出了什么事,他只看到本去迎娶嫂嫂的哥哥此时正跪在正堂地上,已经两天。本要去找哥哥玩,也都被下人拦下带走了,甭管他怎么嚷嚷都不见效。
      正堂地上那人依旧一身红色囍服,只是面色凝重苍白,神情恍惚,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孤独的背影散发着重重哀伤和失落,不免让人心酸。
      本是儒雅脱俗,不谙俗世的翩翩公子,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却落得个新娘逃婚的尴尬场面,再浩大的成亲队伍也抵不过一封信纸的干脆利落。
      那日娶亲本心怀畅想,激动万分,到头来却一如梦醒,扑了个空,怒吗?是有的,但比起怒,却更让人心痛的是那纸帛之上隽秀的小楷,“欧阳公子,请恕小女不敬之罪,你与家父之约我不知缘由,但逃婚之事并未家父所知,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为难府上众人,在此先行谢过。公子风采我未亲见实乃憾事,但小女心性尚野,公子不知,只怕误了公子终身,天下姻缘自有定数,公子命中之人定在他处苦苦等待,还请不要辜负……”
      新娘逃婚的事迅速传开,更是引得众人纷纷议论,有说欧阳家族受辱,断然不会放过县令全家;有说县令之女阴险毒辣,一番心机耍了痴情公子;有说是新娘早存他心,跟着情人私奔了;有说新娘必定仙子容貌,看不上世间男子……
      众人猜测的风波最终没有掀起,不免有些失落。县令固然怒女不孝,欧阳公子却也大度使然,两家表面看来并未结怨,一队人马钱财在苏府中歇息一晚,第二日天未亮就按原路返回了。可是欧阳府内却闹开了,欧阳老爷子怎能容忍自家门面平白受辱,自己儿子遭人拒绝,定要去找那苏守义算账,一个小小县令本就不在这结交各处官场仕族的涓州首富欧阳骞的眼中,更何况还有宫中的妹妹撑腰,随意花些银两买通官吏安个罪名,这小小县令就只能等着听后发落,但却被欧阳晟睿拦下了,家愁国恨也抵不过儿子的性命重要,虎毒不食子,何况惜儿如命的欧阳骞。
      欧阳公子以命相挟,阻止了大发雷霆的父亲,却也躲不过跪地反省的责罚。当初家中为他物色多家名流贵族的千金,都被他以“凡俗之辈”为由拒绝了,惹得老爷子气恼了好些天。后来这不开窍的儿子终于想通了,却是要娶寄禹县令之女,纵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终究是儿子执意要娶之人,想来不比“凡俗之辈”,也就勉强答应了,可这浩浩荡荡的娶亲却闹出此等乌龙事件,平日里再怎么由着他,此时也说不过去了。不得已欧阳公子只能出此下策,以命相挟,这才阻止了父亲,却也气病了父亲,自然,这跪地反省也就少不了了。
      一番折腾,四下安宁,凄凉之意便慢慢席卷全身,心头仿佛刀绞一般,抽的人生疼,这是他从未感到过的痛楚,真的是自己陷得太深吗?他只知自己用情,却未想对方之意。
      天公不作美,痴情也枉然。就算深知其中道理,然此时的他确已是摆脱不掉了……
      两日反省后独在房中闭门谢客,也很少进食,到底是心病,急的欧阳老夫人每每都要在其房门前说道一番,三日后下人急急跑去回禀老爷,房中圆桌之上留下一纸书信,不见少爷人影,欧阳骞紧闭双眼,眼角尾纹轻轻颤抖,半响深吸一气长长叹出,方才缓和了心态,无力摆手说道,“罢了,罢了……”
      涓州城中宽敞的马路上正行走着一白一青的年轻人,白衣人玉树临风,只是眉宇间略见紧凑,身旁青衣男子有些痴傻,好奇的玩弄着街边的花样,见白衣人前行而去,这才急忙赶过去,问道,“少爷,苏姑娘真的在翠芳楼吗?”
      那白衣人只管皱眉走路,沉默不语,半晌方才说道,“我问过寄禹百姓,说苏家没有别的亲戚,苏夫人早逝,大公子自打离家后并未曾出现,我想,婉儿要么去找兄长,要么就去翠芳楼了,那儿她常去。”
      “哦……嘿嘿,又可以去翠芳楼了,那儿的姐姐都好漂亮!”青衣男子傻傻的笑着。
      “竹青喜欢那儿的姐姐?”白衣人看向身旁之人,温言问道,“那……唱歌的姐姐呢?”
      “竹青不曾见过唱歌的姐姐,但姐姐的歌很好听!嘿嘿,竹青喜欢跳舞的姐姐!”
      白衣人淡笑不语,常理而言,似乎男人就应该喜欢柳絮,而自己却偏偏爱上了这不爱闺房的叛逆小姐,出入青楼面不改色,父母之命抗拒不从。纵然是娶亲未成,悲伤心痛,但人家说的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此事实在有失考虑,两人都未曾有过正式的见面闲谈,更何况她那样的性子,定是逼迫不得的。
      两人一路走过,不免招来行人注视的目光,好奇、爱慕、疑惑、调侃……绕过几条大街,到了翠芳楼的门前。白日里楼中较为闲散,姑娘们多在休息或者打闹嬉戏,二人在仆人的带领下前后脚步入楼内,立马被指挥着打扫屋子的宦娘看到了,后者先是一愣,眉眼转动间已堆上笑容,赶紧扭身上前,“哟,欧阳公子真够心急的,咱们都是晚上开门的您给忘了吗?”
      欧阳晟睿眸光淡淡,轻飘的话语传出,仿若竹林间溪水流过,“宦妈妈叨扰了,晟睿是专程来见柳絮姑娘的,还望通报一声。”
      宦娘心中叹息一声,依旧笑声道,“哎哟,真是不巧了,柳絮身子不适,要不,公子今儿换个人?绿磬红玉可都一直惦记着您呢!”
      欧阳晟睿一笑低头,把玩着手腕上泛着幽幽光泽的红玛瑙串珠,半晌方道,“宦妈妈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弯儿了,苏姑娘在柳絮房中吧?劳烦您让在下见上一面,晟睿有话想说。”
      宦娘心头一凛,凤眸倏然射向眼前之人,看来这人已经知道小苏身份,摆明要见人了,得罪这位富家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事,随即眉开眼笑,摇晃着羽扇说道,“欧阳公子是何人物?想见谁还不容易嘛!妾身这般哪敢承受‘劳烦’二字呢?您先去雅阁休息,我这就去叫柳絮!”
      宦娘方才转身欲走,只听身后缓缓道出“宦妈妈记得帮我带句话,不想把事闹开,一定要她来见见我。”,足下一顿,继而攥紧手中绢帕前行而去,她自然清楚这欧阳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白枫正和彩衣彩袖在柳絮房中闲谈说笑,见宦娘匆匆走进房中赶紧关了房门,众人齐齐移目看去,“小苏,那欧阳找来了!”宦娘急忙说道,看众人脸色突变,又缓了缓语气,“你别着急,就两人,我看他似乎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在这儿,还让我带句话,说不想把事闹开,一定要你去见见他。”
      白枫心头一惊,快速瞟了眼身旁的柳絮,见其神色黯然,抿唇不语,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彩袖急的在房中来回踱步,口中不停的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宦娘心中也急,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稳重些,在旁安慰道,“你先别着急,让丫头想想。”
      未几柳絮抬眸,一脸平静的看向白枫,“婉姐姐去见见他吧,既然他找到这里,定是要个答案,你不用顾及我,我这样的身份也不奢求什么了。”
      白枫眉间微蹙,定定的看了柳絮许久,终叹了声,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便去见见他,不就一个答案吗?给他就是了!”其实她何尝不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自己也不可能一直隐身翠芳楼中,由着欧阳聪明的脑子,随意派些手下调查,不出几日就能找到她,那时岂不更尴尬?倒不如趁着这当口了结了此事,省些麻烦。
      此时的白枫一身粉色裙带,发丝轻挽,未施脂粉更显清新淡雅,比起男装的利落添了几分柔情,举手投足间尽是闺阁本色,彩衣紧跟身后,面色凝重。在宦娘的带领下,行至西南雅阁门前,被竹青拦下,“少爷说只能让苏姑娘一人进去!”
      彩衣正要发怒,被白枫示意住了口,着急的刚说了声“小姐”,便被抬手阻断,“没事的,你在此处稍等片刻,我一会就出来。”说完抬步进了屋。
      屋中并无太多装饰,圆桌旁白衣人正在斟茶,听到门响也并未抬头,只淡淡说了句,“姑娘请坐。”
      白枫也并未答言,轻轻落座于那人对面,欧阳为其递过一盅茶,浅笑道,“来尝尝。”见白枫并未动口,轻笑一声,“放心,没有放药。”说着,自己已经抿了一小口。
      白枫自知失了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端起茶盅,见汤色橙黄明亮,放到鼻前嗅了嗅,只觉一股幽幽兰香缭绕胸腹,不禁说了声“好香!”,这茶跟那日飘香楼中的“锁清莲”有所不同。随即抿了小口,只觉甘爽顺滑入腹,但口中余有淡淡苦涩,不禁蹙了蹙眉。
      欧阳晟睿就这样痴痴的看着,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眼前清雅的人儿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此时才算是彼此第一次照面吧,此前他已经偷偷见过多次,只是多半男儿装扮,这样原貌的出现在眼前还是第一次。他恨不得现在就带她回去,完成那未完成的婚礼,可是……姻缘之事强求不得,他只能从长计议。
      白枫抬眉间发现欧阳正看着自己,有些不自在,莞尔一笑问道,“公子这茶?”
      欧阳神色一晃,低头饮茶,“哦,大红袍。”
      大红袍?!白枫蓦然睁眼,这大红袍可是宫中专用,不是平常百姓能喝到的,这样看来,欧阳家还不止涓州首富的身份,或者家中还有人在宫中,或者与宫中有身份的人相熟,那……想到此处,不由心惊,但语气还算温和,“哦……有些苦……”
      “嗯……沏茶品茶凭心而至,是我的缘故。”欧阳淡淡说道。
      白枫自知他话中之意,定是心中苦闷云云,不好接话,便改了话题,问了她最担心的事,“那……家父可还好?”
      “嗯……一切如常。”
      白枫黑眸微闭,长长舒了口气,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摆弄着手中茶盅,语气讪讪,“其实……我很抱歉……公子……”
      “没事,不怪你,是我太鲁莽了。”欧阳浅笑说道,温和的气息让白枫舒缓了许多,彼此的尴尬气愤也豁然开朗了。
      这个欧阳不愧是儒雅风度,举手投足间散发的贵族气质让人亲切,难怪柳絮她们深陷其中,只是隔着这层,她却为柳絮感到惋惜,“欧阳公子……”
      “叫我晟睿,或者欧阳就好,我比你大不了许多。”欧阳打断白枫的话,笑说道。
      “哦……欧阳……”直呼其名,显得亲切,着实让人有些别扭,于是叫的声音很低,猛然深吸一气,一脸无畏的看向前方,说道,“我心里藏不住事,就不打弯儿了,这次逃婚我很抱歉,父亲怎么和你定好的婚约我真不知,回了家后才知道的,那时毁约已经晚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我知道。”欧阳依旧面带笑容,答的很轻松,“只是……能否真言相告,姑娘心中是不是有人了?”
      白枫一愣,赶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因为那个……”
      “那就好。”欧阳再次打断,仿佛卸了重担似的轻呼了口气,继续喝茶。
      白枫又是一愣,陪笑道,“我叫苏婉歌,那个……你可以叫我婉歌或者小苏,她们经常这样叫,呵呵……”
      欧阳看着苏婉歌,扑哧一笑,“可以叫你婉儿吗?”
      “呃?”苏婉歌一愣,只有老爹和哥哥才那样叫的,外人叫着让人不适,但又不好直说什么,“呵呵,可以啊,叫什么都行!”
      “那……我们算是认识了对吗,婉儿?”
      “哦……嗯嗯!”苏婉歌连连点头,想要喝口茶,又想起那句“凭心而至”,便又忍住了,想来想去不知说什么,“那欧阳来此,家人知道吗?他们……没为难你吗?”
      “我向来自由惯了,他们说了也没用,这次也不打算回去了。”
      “啊?不回去了?!”苏婉歌一惊起身,盯着欧阳大声问道,“那你去哪儿?”
      欧阳倒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比如现在,就想待在这翠芳楼中。”
      听得如此,脑中飞快的闪过诸多思绪,“……柳絮……”苏婉歌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困惑的问题,“为什么不是柳絮?你知道她……”
      “婉儿想听实话吗?”欧阳温和的看向苏婉歌,眸中的柔情就要将人看化了,苏婉歌有些不知所措,又坐回原处,“我向来喜好乐曲,自打听到你的琴声后就一直很想结识,无奈你都不见客,只能去柳絮房中闲聊说起你,谈论你曲中之意。一次无意间看到你从柳絮房中走出,一时好奇跟了去,才发现你就是那抚琴吟歌之人,再后来才知你是寄禹县令之女,那时见你家门前多是提亲之人,我怕你嫁为他妇,一时情急才跟令尊求了这门亲事,说三日后尽快迎娶,结果……呵呵,是我鲁莽了,还请婉儿见谅。”
      一通话砸的苏婉歌神情晃了晃,自己一直疑惑这人怎么就跟她这样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子提亲?怎么就知道她认识柳絮?怎么就狠心撇下与柳絮的情份?这样看来,他是早识破自己身份了......
      那柳絮岂不是恋错了人?这人也着实可恶,既不是爱慕人家姑娘,那经常跑去人家房中谈什么词曲?让人误落情殇,如今却又身处尴尬境地,若是叫柳絮得知真相,她们的情谊岂不是被这样一个男人平平增添了隔阂吗?但知晓自己辜负了欧阳的情谊,又觉得抱歉万分,这关系怕是扯不清了……
      苏婉歌起身道谢,“那公……欧阳好生歇息,我还有事,就不叨扰了。”说完转身就走。
      欧阳不便再留,只说了句,“日后若是婉儿有用得着晟睿之处,定当尽力而为!”
      苏婉歌停步,转身欠身行礼,“多谢了!家中安宁,婉儿就不会有事。”
      彩衣见小姐出了门,赶紧上前询问,苏婉歌沉默不语,只管径直走路,半天才记起什么,问道,“宦娘呢?”
      “哦,她怕柳絮想不开,去安慰了。”
      “嘿,柳絮不是那么脆弱的人,”苏婉歌无奈一笑,看四下无人,凑近彩衣身旁低声说道,“收拾收拾东西,咱们明日离开。”
      彩衣一脸惊诧,正要询问,苏婉歌抬手制止,“此地不易久留,那欧阳说要留在这里不回家了,我也猜不出他能留多久,三两日不打紧,若是久了难保他家人寻至此处,到时对咱们对翠芳楼都不利,再者,若是我们三人同在,难免我与柳絮之间尴尬,还不如趁早离去,给彼此一些时间。”
      “那咱们回家?”彩衣低声问道。
      “不行,”苏婉歌侧了侧身,眉间微皱,“现在还不是时候,欧阳公子没再追究爹爹责任,保不准他爹私底下会做什么,要是现在回去被逮了个正着,反倒更麻烦了。”
      “那老爷……”彩衣略带忧色,但又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写封信你带回去,让爹爹知道我平安。”
      “那我如何找你们?要不,你先等等,我回来之后咱们再走?”
      “不行,”苏婉歌正色说道,“夜长梦多。你只管放心去,我和彩袖一起会小心的,至于去哪儿?让我想想……”沉思片刻方道,“记得墨宇曾说每年四月中旬在云州平阳会有武林大会,我们就先朝着那里去,你送完信直接北上,我们武林大会上见。”
      彩衣犹豫片刻才勉强答应,只见宦娘朝这边走来,两人才堆上笑容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久?“宦娘拉着苏婉歌的手,关切的语气问道。
      “宦姐姐,红玉的琴学的怎么样了?”苏婉歌不答,反笑着问道。
      宦娘一愣,不知怎么就问到那上面了,“嗯,经你调教,大有起色,快能拿得出手了。”
      “嗯,那就好。”苏婉歌微微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停下了,转过身慢慢托起宦娘的手,说道,“宦姐姐,你我相识多年,我一直当你是我亲姐姐,恐怕……我得离开一段日子了。”
      几句话说的宦娘热泪盈眶,听得婉歌要走,脸色一滞,但又似乎明白了,也不再多问,摸着苏婉歌的手柔声说道,“丫头一直是姐姐的好妹妹,这一生都是。遇上这事谁也没料到,我给你准备些盘缠路上用,日后有什么用得上姐姐,一定要来告诉我!这里的事你不用操心,倒是你一个女儿家家的就出来闯,这江湖到底不比家中舒坦,要多个心眼儿,就像墨宇这类人你也别太相信,照顾好自己,快些回来啊!”
      苏婉歌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母亲般嘱咐自己的女人,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庆幸能交到二三知心朋友,能在危难时向自己伸手的朋友,说明人品还不差,“姐姐放心,等我回来一定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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