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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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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雅阁内一片欢声笑语,墨宇怀中美人环抱,眼却时不时瞟向身旁亦是风流行事的白枫,不由皱了皱眉。只听一声爽朗长笑,应声看去,屋内房梁上一人正半仰而坐,手持银雕小壶,淡青色白纹衣衫飘逸如云,墨发轻挽披于身后,狭目微阖,透出懒懒的神情,薄唇轻起,更添肆意风流之意。
白枫看向那人,心中暗自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妩媚男儿!这妩媚并非妆抹摇曳玲珑风姿,却是洒脱出尘随性飘逸,仿若清风徐徐吹来,叫人舒心。
“叶兄来了许久只顾观看,想必这几道菜并不合心意吧?”墨宇轻笑,摆了摆手,姑娘们便退了出去,那房梁上的人轻身一跃,飘飘然落地,好似一片柳叶无声无息。
白枫这才回过神来,正纳闷此人何时进得又是如何进得这屋,见那人落地,心中暗惊,这人轻功好生了得,落地之时竟连一丝波动都感觉不到,好歹她也算半个习武之人,多多少少见过一些高人,但轻功如此高深的倒是第一次见,难怪……
那人理理发丝,哧笑一声摇头,“哎呀,叶某不才,还是逃不过墨兄的洞察力。”见屋内还有一人,下意识缓缓凑上前去,用折扇轻抬白枫下巴,一手以指背温柔的抚摸脸颊,道,“吆,哪来如此俊秀公子?比你墨大公子还要美上几分呐!啧啧啧,皮肤细腻光滑……”
白枫眨巴着双眼呆坐桌旁,大气不敢出。
“别闹了。”墨宇低眉把玩手中青花白瓷茶碗,淡淡的语气飘出,那人便收了手,随意一个转身坐于桌旁,依旧斜目打量白枫,满脸趣味。
白枫一身不自在,只顾低头喝茶,墨宇轻勾唇角淡声说道,“白兄,这位是我好友叶飞,是个毛贼,你别在意。”
话刚说完,那叶飞一口茶水还未下咽便喷了出来,狠狠瞪了眼墨宇扭头笑看白枫,“在下叶飞,江湖人称‘柳下飞燕’,白公子,幸会!”
听到“柳下飞燕”四字,白枫眼底一抹异光闪过,这一切竟有些恍惚,官府通缉数载依旧毫无音讯的江洋大盗“柳下飞燕”?
传那柳下飞燕本允州江陵人士,无父无母更没有亲戚,独身一人来无影去无踪,专盗贪官污吏而救济苦难百姓,所以官吏对其深恶痛疾却又无可奈何,而百姓却亲切称之为“侠盗”,因无人得见其真容,故只凭想象刻画出一副渣胡壮汉的正义形象,谁曾想竟是这般云轻风淡的风流公子模样。曾经听得老爹说及此人时,便暗自崇拜,哪里晓得如今就这样碰上了!
白枫两眼放光,一时兴奋拍案而起,拱手称道,“在下白枫,久仰侠士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叶飞一愣,别人听到自己大名躲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如此不惧且侃侃而谈之人?还是这般俊美如玉的精妙人儿,放声笑道,“哈哈哈……臭小子你听到没?‘侠士’?嗯……比我听到的那些称呼顺耳多了!白枫是吧?这性子我喜欢!今日叶某交你这朋友!哈哈哈……”
见那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聊上了,墨宇蹙眉,轻声咳道,“又去哪里逍遥了?”
叶飞这才停了口,恍然说道,“哦,差点忘了你。你猜我这次听到什么消息?”
墨宇没好气的瞪眼,抿唇说道,“什么?”
“本来听得那欧阳娶亲,想着能得那小子心系的女人定是位难得的佳人,跟着迎亲队伍一道去了寄禹县才得知,新娘居然不见了!哎呀呀,消息传遍四处,可有好戏看了,欧阳那小子算是无福消受喽。只可惜了叶某我白跑一趟,居然连佳人一面都未得见,啧啧啧……”叶飞一脸惋惜,连连摇头。
墨宇无奈轻叹,这家伙好色本性未改,听得哪里有佳人便要“登门拜访”一回,不过倒也未干出格之事,这也是他欣赏他的地方,与其深交的原因。无意间扫见白枫眼中掠过一丝微弱到不易察觉的异色,心下暗自疑惑,突然一念闪过,唇角溢笑,朝着叶飞问道,“那你可知这佳人是何身份?”
“去了之后才知道的,那新娘是寄禹县令苏守义之女,早年我去过一次寄禹,那儿的百姓说起这苏守义为官清廉,寄禹也被他治理的地富民安,是个难得的好官。后来摸黑去了一趟苏府,见那苏守义一身正气,三更天还在灯下批改章本,我暗自感叹,如此为官之人真是难得一见啊!”叶飞一脸自如的讲述着,“唉,早知如此,那次我就该去见上一面,不至于现在不知佳人踪迹了……”此时想来,更是肠子都悔青了。
听着叶飞的一词一句,白枫表面并无波澜,心里早就乱如麻了,逃婚的时候就想过肯定又是一场轩波,当时只顾自己逃脱,却未顾老爹信誉,也不知那欧阳有没有对爹爹做什么。再听这叶飞曾出现在自家院中,想想就让人毛骨悚然,这人说的倒是轻巧,竟然躲过家中防备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进了家门!倘若这叶飞不是侠盗,倘若老爹是个贪官,怕是家中难逃一劫了。想到这儿,捏着茶碗的手不由的紧了紧,却不知这一丝轻微的举动早就被墨宇看在了眼里。
墨宇唇角溢出一丝微妙的笑意,转而正色说道,“好了,说正事。”
叶飞也改了玩笑之色,正欲张口,看了眼白枫又忍住了,墨宇意会,点头示意其继续,“我去看了,林祺那小子仗着他爹是光禄勋,舅舅是太尉,在允州没少猖狂,开的米粮店擅自抬高粮价,坑骗百姓,这不还买了官儿当,更是名正言顺的搜刮民脂,霸占良家妇女!”说及此处,叶飞眼中已隐隐透出怒火。
虽是一本正经的语气,但房中泛起的丝丝寒意却还是让白枫浑身颤了一下,这人是怒了,不止他怒了,墨宇也怒了,紧皱眉头不言一句,但手中的茶碗却经不住一握,瞬间碎成了白粉,见此场景,白枫心中猛然一震,只怕这墨宇远不止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叶飞口中的林祺,她倒是听柳絮说过,曾在帝都犯了错,因抢一良家小媳妇打死了人家丈夫,掳到家中让其做小,谁知那小媳妇死都不从,割腕自杀了,那对夫妻家中二老告到官府,却被林祺他爹压下了案子,给了那二老一些银两,那二老见其位高权重,更是有太尉撑腰,只能见好就收,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因此事,林祺被关家中出不了门,后来借着出门游学历资为由哄了他娘逃了出来,去了涓州西面相邻的允州,那允州太守知其背景不敢怠慢,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祺尝到了甜头更是猖狂,开了米粮店,抬了高价,其他粮店都受不住欺压而关了门,百姓们个个儿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因着活命,只能咽了这口气。
这林祺早知涓州翠芳楼,携了银子来此作乐,指名要柳絮。起初柳絮死都不从,但得知其身份背景后却笑着招呼,林祺尝到甜头,一连几日都未离去,直到花光了银两。林祺所在延凉县城距离涓州城快马也不过两日路程,后来便是楼中常客。白枫见过几次,虽生的还算人模人样,但想其所做龌龊之事便让人恶心,为柳絮甚是不平,可见她都未曾说什么,自己也只好忍下了。
墨宇拍拍双手,瓷粉落在了桌上,他站起身步至窗前,负手而立,父亲那句“谨慎处理”还清晰出现在耳旁。曾将林祺之事告知过父亲,可父亲说,官场之事牵连太深,不好明办,只怕找了证据提交了案子,也出不了几步就被压下来了,他本以为父亲借口推脱此事,可后来却听到了耳边轻轻飘过的那四字。
他不是没想过一次性解决了痛快,但还是顾及着官场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益将事情闹大,于是叫忠武等人警告过林祺,谁知其不知好歹还要如此!墨宇攥紧拳头沉默不语。
白枫看向窗边只身而立的墨宇,挺拔的身形,孤冷清傲,月色淡淡洒进屋中,落了一层肃然。此时的墨宇俨然不同于第一次相见的潇洒清俊,而更像是深宫大殿之上的王者,沉着凌然,让人捉摸不透。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灵魂?
雅阁内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白枫看的有些痴。
片刻,墨宇转身盯着叶飞,淡声问道,“找到在哪儿了吗?”
叶飞伸了伸懒腰,一个转身躺在床上,翘起腿,一番动作快到不易察觉,幽幽说道,“嘿,我说怎么找都找不到,一次听到了他跟他小妾的谈话才知,原来这林祺恶贯满盈,却养了只母老虎,在家中没少受气,那女人怕我去取了钱财,将银子都装箱埋在了自己床底下。”
“很好,”墨宇思量了一会儿说道,“你先去盯着,我让卯玉去帮你,三日后再会。”
“啊呀呀,这么快就赶我走?”叶飞无奈抱怨道,冲其邪恶的笑了笑,“我这来回也是要体力的,你个没良心的!不过算你小子够义气,派了个美人儿,得,我不打扰你们了。”
叶飞懒懒起身,步至白枫面前,低下身用手捏了捏其脸蛋儿,邪笑一声,“白公子保重,咱们后会有期!”又朝墨宇看了眼,见其阴了脸,才满意的离去。
白枫自然听的云里雾里,愣了半晌,刚回过神来,发现一张大脸贴近自己,眉宇轮廓如此清晰,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不由紧了紧,连呼吸都急促了。 白枫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危险,这个雅阁此时只剩下了两人,倘若墨宇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她保不准这样一个强大的男人会对她做什么,看他刚刚捏碎茶碗的情景,只怕十个自己都抵不过,但不知其意图,且又是救命恩人,自己实在不好做出什么小动作,只能静观其变。
本能的,白枫后仰了一下,可谁知仰的过头没来得及平衡,整个身子便跌了下去,“啊”,白枫急的伸手去抓墨宇。
墨宇正趣味的打量着白枫脸上丰富的神情,见其跌了下去,眼疾手快,伸手便将其捞了起来,环上纤纤细腰,柔体软玉入怀,如此近的距离,还能依稀闻到她淡淡的香味,墨宇猛然心跳,这突来的异样出乎意料,他皱了皱眉,目光灼灼,看着眼前人儿秀致精美的面庞,无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似乎心情极是舒畅,嘴角不由的勾出一抹微笑,“看来,白兄果然不同凡俗,能让叶飞那小子夸赞的真是不多。”
不顾白枫惊讶的神情,墨宇已将其从凳上带起,依旧环着她的腰身朝大床走去,极为自然地说道,“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尽早入睡吧,明日还有事做。”
第一次和除了家人以外的男人如此亲密,白枫极为不自在,急促的心跳一直未消,不知彩衣彩袖跑哪儿去了,这会儿也不见个人影,难不成真叫她和这男人同床共枕?但愿他还未发现自己身份,那就是安全的,可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种感觉警示她,这个男人不好对付,从他出手相救再到红楼相邀,似乎总有一种被掌控的被动感。
白枫勉强笑道,“墨兄,我看我还是另寻房间,你我二人都是男子,同睡一床似乎有些不妥。”
墨宇唇角一直带笑,“既然你我都是男子,同睡一床有何不妥?难不成只有男女才可同寝?”说着,手中微微一收,白枫便被紧紧锢在身旁。
耳边一阵炽热的气息,白枫心中也慌了,很是后悔刚刚自己所言,直视前方雕花大床不敢出气,但却明显感觉到墨宇那洞穿一切的眼神,正看着自己。心中忐忑万分时,墨宇已经坐上床沿,轻轻一带,白枫便扑倒在其怀里,赶紧挣扎着睡到旁边,此时只觉脸上一阵阵热烫。
见其发红的小脸,墨宇笑意更浓,佯装未见,闭了眼趟在床上,双手环于胸前,似乎知其心中所想,淡淡说道,“睡吧,她们二人有忠武护着。”
“哦……”面对这个人,一向伶牙俐齿的白枫也不知所措,似乎多说一句就暴露一句,索性闭了嘴不说,窝在床边不敢动,过了好久,见其闭了眼似乎睡着了,才松了口气,挪着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天的累乏感重重袭来,合了眼便沉沉睡去。
翠芳楼内已经少了人走动,但姑娘们的房间却仍是热闹的,见这么久白枫都没出来,宦娘心里着急,可见那墨宇身边的灰衣男子一直守在门外,又不敢贸然闯入,便去找了柳絮,柳絮思索片刻,说道,“婉姐姐机智聪明又会些防身的功夫,不会那么容易吃亏,再说还是男装,定要安全些,倘若我们贸然进去,反倒对她不利。这墨公子我见过两面,气质不凡,不像坏人,无冤无仇,断不会伤姐姐性命。再者,要是有什么不对,她定会大声叫喊,到时我们再进去救她出来。”
忠武带着彩衣彩袖二人找了宦娘,要了一间空房,离东南雅阁不远,本想让她二人睡上一晚,可二人执意要护自家公子,拗不过只好让其守在门外不远处,三人一晚上也没多说一句,后来这二人实在熬不过一天的乏累,不知不觉沉沉睡去,才被忠武安置回房。
次日,刺眼的光线照进屋子,彩衣下意识伸手去挡,不情愿的睁了睁眼,屋顶绚丽的装饰着实晃眼,眼皮重的抬不起。一夜无梦,睡得踏实。似乎想到了什么,彩衣猛然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睡在房中,身旁的彩袖还流着口水做着美梦。
转身下床,天已大亮,翠芳楼内正在打扫,一切如常。彩衣握紧长剑,紧眉沉思,昨晚一直守在门外的,怎么就不小心睡着了?那二人绝非一般人,小姐一人在其房中,虽男儿装扮,但也是极危险的,此时真是恨透了自己,怎么就睡过去了!
彩衣急步走至床边摇醒彩袖,匆匆出门去敲雅阁房门,发现房门已经上锁,这下真是急坏了二人,正要去找宦娘时,宦娘已徐徐前来,面带微笑,“你俩醒啦?”见其紧张的神色,柔声说道,“放心,你家小姐没事,今早和墨公子出门了,让你俩在这里等她。”
二人终于舒了口气,又想到什么急忙问道,“只有小姐和墨公子吗?有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小姐神色如何?是不是被逼迫的?有说去哪儿吗?”
一连串问题砸来,宦娘笑了笑,拂上彩衣的手安抚说道,“放心!只有他俩,出门前专门找上我给你们带话,让你们在这里等她,别的倒没说。不过你想想,要是她真觉的有危险,怎么会不跟我说,又怎么还让你们在这里等她呢?自己的小姐,自己还不清楚吗?”
这倒也是,小姐的性子她们再清楚不过,没有把握的事她不会轻易涉险,既然让她们在这里等,说明她还会回来,应该不是被欧阳的人带走的,想到这儿,彩衣方安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