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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绵绵细雨未隔几日便淋落大地,倒像是攒了多日的情绪终得发泄,天地之间乌蒙阴鸷,当真合了这一路的心情。
      涓水一如往日的平静淡漠,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匆匆过客,就连江面不断浮现的圈圈涟漪也终是没了踪迹。蛟龙帮的客船繁华壮阔,隐约间可听嘤嘤细语传出,往来涓云两州的客商依旧如缕不绝,大宣盛况以此可见。
      再次踏上这船,却不想时隔多日,船还是那艘船,江还是那条江,人还是那个人,心情却不同往日。人间百态才尝几态便让人烦扰,若尝尽了百态该是何种心境?难怪神仙佛祖历经磨难方修成正果,或许,只有脱离世俗才会以宁如静水的淡淡微笑俯视这世间恩恩怨怨痴情儿女吧。
      马曦雨有事不在,接待苏婉歌等人的是其帮中佐事恒远,亦是在武林大会当日将欧阳打伤的那位蛟龙帮第一高手,登船时竹青便因那日之仇与其好一番争打,在众人好不容易劝解拉架后才勉强停手,欧阳自然为此失礼之举赔礼道歉,那恒远亦是英雄人物,怎会在意小节,反倒为那日失手伤人致以歉意,大家本就没有仇恨,这一番英雄相惜,倒让彼此心中极为赞赏。
      恒远将众人带往高处贵宾房室,安排好酒好菜招待,不免让苏婉歌有些别扭,她不知出于欧阳的缘故,还是因为她自己,无故受此特殊待遇总叫人不踏实,这便推辞不受,却见恒远一副委屈的模样,称是帮主临行前特意交代,不得不从。
      果然......
      女人的直觉有时就是这么让人讨厌,也让人无奈。是那个为她“好”的男人,那个宁愿让她伤心也要让她平安的男人。
      对于苏婉歌执意要换房室的请求,欧阳看在眼中,明在心里,于是对苏婉歌耳语几句,到时给钱便是,此事才作罢。
      饭后,众人欲小憩一番,傍晚便可到达涓州城,苏婉歌见彩衣二人睡着,独自一人出了屋。站在船头眺望江面,周围没有人,能听见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以及近在耳边的竹伞之上的雨滴声。
      江面上浮起一层缥缈的水雾,像极了那一片朦胧的思绪,苏婉歌静静伫立,伸手去接沿着伞茎滑下的水滴,触手冰凉,凉至心头,也让人清醒。虽说不喜热闹,但真正静下来时却又渴望热闹,起码热闹不会让人胡思乱想。
      忽感肩头有碰触,扭头一看是欧阳为她披了件薄衣,他微微一笑,“暑气虽未过,但早已入了秋,江面的风总是凉的,何况下着雨?”说罢与其并肩,朝远处望去。
      苏婉歌拢了拢衣襟,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这么客气,倒显得生疏了。”欧阳侧首看了一眼。
      “还是要谢的。谢你一路相陪,谢你为我挡那一刀,谢你......原谅我当初的任性。”苏婉歌淡淡看去,神色镇定,镇定到让人抓狂,但眸底深处真挚的歉意却是不可掩饰的。
      欧阳心头一紧,看着她隽秀的脸庞,近在咫尺,曾是多少次午夜梦回挥之不去的映像。为何老天如此残忍?让他先遇到却看着她爱上了别人,这样充满感激的话远比无情拒绝更让人痛心,声音微沉,欧阳轻声道,“谁说我原谅你了?”
      苏婉歌眨了眨眼,表示疑惑。
      “一路相陪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要回来,那一刀也只是无意之举,你不必觉得亏欠。倒是逃婚那件......或许你该有所补偿。”欧阳看向远处,语中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玩弄的意味。
      苏婉歌扑哧一笑,“好啊,那你想让我怎么补偿?欧阳家又不缺银子。”
      “唔......留着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你我之间就算不是要求,我能做到必然会做的。”
      欧阳眼底微澜,却始终带笑,看着江面片刻,突然开口道,“既然心里放不下,为何还要回来?”
      苏婉歌眉间一跳,心里放不下?原来即便能瞒过自己,也瞒不过欧阳,“有些事没有想明白,何况......回来也是他希望的。”
      欧阳心头一滞,握着伞柄的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一贯润朗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嘛......你很在乎他。”
      是啊,离开之后才发觉,竟会对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如此心心念念,苏婉歌似乎沉浸在某段回忆中,未曾注意到异样。忽而她意识到,此刻站在身边的是那个对她有情有意,而她只剩亏欠的人,“欧阳,这次回去就好好听父母的话,找个好姑娘......”
      话未说完,忽见竹伞跌落甲板,下一刻她已被揽入怀中,苏婉歌睁大双眼,呼吸凝滞。清晰的心跳,温润中略带潮气的干净气息,头顶传来男子有些愠恼的声音,“该死......”
      “欧阳......”
      “我知道。”欧阳紧紧环着怀中的人儿,任凭雨水落置肩头、发间,他自恃面对世间万物均会淡然相待,却不想在见她的那一刻,所有的冷静都已成克制,那就让他任性一次吧!短暂的拥有虽似烟花,却也是拥有过了。
      “我先回去了。”终于,他松开了手,暗哑的声音中是理智冲刷的隐忍,他急速转身,脚下不再停留。
      苏婉歌两眼疼惜地看着那个不断远去的背影,雨水打湿的肩头有些落寞。落寞?她竟会想到这样的词,来形容那个洁尘如玉风华无双的欧阳公子......

      雨停黄昏后,空气潮湿,涓州城大街上瞬间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欧阳送苏婉歌三人去了翠芳楼后便回了家,暮色渐临,翠芳楼也开始准备一天的生意,楼中的伙计姑娘四处忙碌着。宦娘正招呼人去伺候刚来的少爷公子们,瞥眼处冷不丁晃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回头再看,那人正笑眯眯地朝着她笑,这不是丫头,还会是谁?!
      宦娘张着嘴差点就叫出口,见又有客人来,便先堆着笑招呼其进门,随后才领着苏婉歌三人往里屋去了。一路见着的姑娘,都万分惊喜地打来招呼,惹得男人们冷脸怒瞪,苏婉歌抿着笑跟在宦娘身旁。方便起见这一路出来也都是男儿装扮,进了翠芳楼也依然是当初的“白枫”白公子,玉树临风潇洒的模样自然招得某些男子嫉妒,他们怎知姑娘们打的招呼竟也是给了姑娘。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这死丫头!一消失好几个月,要不是寄来那几封信,我都不知你去了哪里。”领进里屋,宦娘这才兴奋地拉着苏婉歌一番好瞧,渐渐脸色有些不悦,“怎么看着瘦了?是不是受了苦?被人欺负了?”
      苏婉歌看着宦娘一脸担心,有些动容,微微笑道,“就凭本姑娘的智慧,也是别人被我欺负呀!”
      宦娘狐疑地盯着她,“那怎么回来了?不是在那儿好好的嘛?欧阳公子追着你去,就没发生点什么?”
      苏婉歌隐下心头委屈,扑哧一笑,“能发生什么呀?宦姐姐你想哪儿去了!”
      正说笑着,忽然有人推门而入,却是柳絮激动地冲进屋来,见坐着的那人正是多年好友苏婉歌,兴奋地扑上前去,“真的是你!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苏婉歌笑着轻拍柳絮后背,“我也是啊,这不回来看你了吗?”
      宦娘笑说道,“瞧瞧,还是白公子魅力大,就连我楼中头牌姑娘都心心念念着你呢!”
      “宦老板过奖了,本公子风流倜傥这种事怎么能直接说呢!”苏婉歌玩笑回道,惹得屋内几人开怀大笑。

      欧阳回府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欧阳老爷子板着脸想要教训儿子,却被夫人含泪拦阻,只能作罢,全府上上下下忙乎着酒席欢祝少爷回府,热闹气氛堪比过节。
      几近戌时欧阳才借口困乏回了寝室,老夫人心疼儿子,吩咐调教了多日的丫头伺候少爷入寝,却被欧阳借口打发,老夫人眼看着计谋落败,只能暗自着急。
      一场秋雨一场寒,入了夜更觉凉气席面。府里众人早已安歇,欧阳房中的亮光也已暗去,但人却迟迟未睡,独自在屋中静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声微弱的虫叫,他蓦地抬眸,前去开了窗户,未几便飞进一人,黑暗中看不清来者容貌,那人半跪行礼,轻声禀报,“少爷吩咐的事已经办妥。”
      欧阳忙扶起那人,“快起来,说说那边的情况。”
      “王爷派去西域的探子回报,有人私自收买马匹铁器,行为十分可疑,于是很快加强了北疆警戒。乌佘数次偷袭均败于王爷手中,邪和王终究是迫于王爷威名的,所以即便西域生事,北疆也依旧能平稳如初。还有,王爷让我带了封信给少爷。”那人从怀中取出信封递上前,随后摸来烛灯。
      欧阳接过信,揭掉代辛王独有的麒麟案火漆封口,见那信笺上笔锋恢弘,正写着“......自桐城一别,多年未见,弟心中委实挂念。北疆风光无限,一切安好,但有一事要劳兄长费心,朝中虽暂时稳固,但沐猴而冠之风尚在,且大有兴盛之势,皇兄处境不容乐观。内患不除,国危难消,则你我兄弟相见无期......‘先天下而忧,后天下而乐’,兄长教诲此生不忘。烨安敬上”
      缓缓收起信,点上灯焰,扔进铁盆内,伴着火焰的跳动,很快便化成灰烬。他拧眉沉思片刻,拿过腰间环佩,说道,“你且先回去好好休息,吩咐竹燕去一趟甘夷,让穆云谢辉将危急王位正统的消息传入王庭,朝臣分派压制可以拖延国变,这叶竹环佩便是信物。”
      欧阳家商号众多,盘根错节,常在西域诸国生意往来的商人大多都与国中大臣有所牵连,借故传播消息自然会引到王庭之上,届时大臣们对于王位传人的正统性必定极力维护,国内警戒加重,对于私自收买兵马的行动也会有所压制。
      那人接过环佩,一个转身便从窗口飞掠出去,无声无息仿佛空气一般,欧阳这才躺下,想乏了渐渐睡去。
      次日,苏婉歌三人收拾一番,吃了早饭准备出门,离开时不由回头朝那东南雅阁望去。上了锁,那是他的房间,也承载了一段短暂到眨眼便能忘掉的记忆。好几个月没有来,又或着,不会再来了吧......
      出了门便见欧阳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竹青正朝这边奋力招手,苏婉歌无奈叹息,这欧阳真是尽了地主之谊,竟要亲自送她们回家呢,也不知老爹见着他会怎么想。

      棕榈客栈的生意虽称不上红火,却也因来往客商的进出而经久不衰。小二正端着酒菜去给那自进门便彼此合不上眼的两人,深怕受了牵连,放下酒菜便速速离去。
      男子提起竹筷高兴地开吃,完全不顾对面一脸阴沉的女子,还不忘夹了菜放进对方碗里,以显关照之情。女子百般烦憎地抛下一句“不用!”便自顾吃了起来,却见那男子并不因此恼怒,反而兴趣满满地托起下巴赏看对方的模样,“胡姑娘,其实你不凶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胡卯玉差点喷饭,狠一拍桌,瞪着一脸无辜样的苏煜城冷声说道,“若还想跟着我,便少废话!”
      “唔......我尽量吧,但不说话会憋死的,姑娘好心肠,怎么舍得看我死掉呢是吧?”
      “我倒挺愿意看你憋死的样子。”胡卯玉冷冷说道。
      “......你好狠心哦!我死了你岂不是要寂寞了?”
      胡卯玉冷哼一声,“那你可真抬举自己了!”
      面对胡卯玉的不客气,苏煜城也不生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盯着她看,对于这种打骂皆不奏效甩也甩不掉的无赖,胡卯玉终于败下阵来,拾起筷子继续吃饭,不再多言。
      苏煜城正为自己得逞暗自高兴,却听客栈外笑语不断,随之走进几个穿着艳丽的妙龄女子,但看装束华丽飘逸,举止间毫无做作矜持,这不羁的性格也只有逍遥派的女子才会有。有意觑了眼胡卯玉,见其神情复杂地瞥了眼那几人,俏手因为用力竟生生折断了竹筷,他眉心猝然收拢。
      胡卯玉薄唇紧抿,双眸极度冰冷地盯着桌面,那双已经断裂的竹筷,狰狞的样貌仿佛在昭示着那段屈辱的曾经。那倔强背后淡淡地哀伤让苏煜城心中不禁沉重了几分。
      纵然时间可以洗刷山川河流,冬去春来,无数个轮回,但有些事一旦伤及骨髓,痛彻心扉,沧海桑田又能怎样?不过在伤口处徒增疤痕而已。
      几人中为首的绿裳女子随意扫视间似乎发现了什么,定睛看来,美目微微眯了眯,转眸思索一瞬,猛然射来惊讶的目光,脚步也随之移动。
      “这......这不是明月师姐嘛!真是巧了!”待走到胡卯玉身旁,碧罗使俏盈盈开口,其余三人见状,亦纷纷围来。
      胡卯玉头也不抬,漠然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没被卖面子,在师妹面前有些丢脸,碧罗使尴尬收笑,瞥了眼苏煜城,脸色添了几分轻蔑,挺直腰身,双手环胸,“呵,前日里风月师姐念及旧情提到你,不幸招了掌门的责骂,师姐倒是铁石心肠,竟也不好好过问过问这几位同门师妹。”
      身后几人也都是逍遥派资历较深的弟子,只因自身悟性不高,没能入选四使,所以品级较碧罗使低些,有关明月使的轶事自然了解一二,但因掌教严格规定不能提及此事,所以好奇的她们也只能在平日私下聊及皮毛,此时听得碧罗使所言,皆报以看热闹的心态。周围客人也不知何事,纷纷好奇地看过来。
      胡卯玉银牙紧咬生生忍住,心底挣扎万分,若不是教中严规不可随意生事,她必要让其为自己所言付出代价!
      碧罗使年纪不大便位列四使,自然骄傲异常,想到风月使因其受了责罚,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人也不让她们好过,心中不免生出怨气,愤愤说道,“没了旧爱,又找个新欢,师姐魅力果然不减当年,真是风骚的很呐,哈哈哈!”随即转身离去。
      就在笑声飘荡整个客栈之时,一道白绫如箭直逼而去,笑声戛然而止。碧罗使脸色突变,急速回身避开擦颊而过的白绫,却见那白绫气势迅猛犹如狂蛇,一次扑空竟回转再袭,同时另一白绫直逼而来,相互夹击,眼看就要擒住碧罗使,后者见状向后弯腰,再次勉强抽身。白绫所含力道看似轻柔却不失刚硬,只这两招便是暗含杀气的狠戾手法,碧罗使惊怒间才朝胡卯玉厉眼看去。
      形势突变,客人们反应过来连滚带爬逃奔出门,掌柜小二也被吓得不知躲去了哪里。逍遥派其他几人见势纷纷朝胡卯玉袭去,胡卯玉手握白绫,眼中厉芒盛放,不顾苏煜城的拦阻,掀起桌椅砸向那几人,在其自顾不暇之时已疾速逼向碧罗使,后者同样用力掀起眼前桌椅,怎知那不堪一击的桌椅在来势汹汹的胡卯玉眼前以一种摧古拉朽的惨烈方式四散各处。
      短兵相接,难避锋芒。
      面对胡卯玉的强势攻击,碧罗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纵然有幸位列四使,但排在首位的风月使想要一人之力对抗胡卯玉尚且有些吃力,何况四使之末的她?眼前这个满身煞气的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温婉可人的师姐,招招狠辣,她竟只有防卫的份儿,突然,一招不慎便被对方当心一掌,破窗而出,重重落地,口吐鲜血。
      胡卯玉面容素冷,怨气冲斥着神经促使她一步步朝碧罗使走去,其余那几人战战兢兢地挡在前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形势不妙,苏煜城飞身上前,拉住了胡卯玉,笑容依旧,对着那几人说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这位妹妹怕是对玉儿有所误会,她一直都钟情于我一人,我也对她不离不弃,‘风骚’一词实在离谱,还请不要再言伤于她。”
      尚在愤怒中的胡卯玉被其拦阻本就心生不快,但手腕的钳制却让她抽身不得,再听其言语,顿时惊怒交加,霍然侧首望向他,后者似乎感觉到这强烈的眼神,靠近身来低低耳语,“要是杀了这些人,可就给天鹰教惹了大麻烦。”
      个人恩怨事小,要是给天鹰教带来麻烦,她如何心安?一语惊醒梦中人,胡卯玉这时方才镇定下来,戾气随之敛去,竟乖乖站立不语。
      苏煜城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紫色小瓶,抛给对方,“呐,这是回心丹,专治内伤,要是信得过我,就别当毒药扔了,一颗很贵的!”说罢,回身牵了胡卯玉的手便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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