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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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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山影收敛,官道上一家普通酒栈旁搭棚设椅,为过往客商方便歇脚之处,此时店里男主人正提着早泡好的凉茶热情招呼刚来的几位客官。
桌旁围坐的四人膀大腰圆,粗声粗相,捞起茶水一气喝尽,直接用衣袖蹭了嘴。一渣胡模样的人看了看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青棚马车,支使身旁那人,“去,拿些水给她们,要渴死了,老子的银子可就飞了。”
被支使的那人倒也不拒辞,这就起身问店家要了茶水茶碗朝那马车而去,这边另一男子随意瞥了一眼,对着刚刚吩咐的那人恭敬地说话,“头儿,这次卖去阜邑,可是能赚不少钱,咱真的......如数上交啊?”
那头儿斜斜扫了一眼,嘴角上吊,冷嘲一声,端着茶水吞下一口,“上头要求抽取九成,剩下那可怜兮兮的一成够谁用?你够吗?”说着扬起下巴问那人一句,复又问向另一个未曾说话的人,两人均摇头表示否定,“所以,多抓的那几个卖掉的钱就是咱们自个儿的!”
“头儿英明!”那两人赶紧恭维。
“头儿,有两个不老实,打翻了茶水还咬人!”送水的那人满含怒意地奔过来告状。
“咬人?头儿,让我去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慢着!弄坏了货,银子可就没了!”头儿一边按着愤然起身的那人,一边向刚来的那人说道,“别管了,一时半会死不了,等交了货自有人替你教训她们,赶紧吃了饭赶路。”
一干人很快吃完了面,这就拍屁股走人,店家见人没给钱,刚抬脚要去追讨,却被另一桌上的女子伸手制止,“不必找了。”冷言冷语说完就走,店家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老婆走近一看,丈夫手中竟是十两纹银。
那四人赶着马车一路悠悠前行,不时朝着车内喝骂,行至一较为偏僻之处,突然马儿受惊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却见前方正背身立着一赤色纹路雪白衣衫的人,“喂!什么人敢挡老子的路?!”为首那人断然喝道。
那人闻声缓缓转身,双手环胸,两眼漠然地看来,车上四人顿时眼前一亮,那如花娇容玲珑身段,额前一抹朱红,虽有些冷漠却也不失“美人”二字,这可要比车内几人强多了!
四人互视一番,邪笑中已然明了无言之意,抓住这小美人先让哥几个好好蹂躏一番,再卖个好价钱,这个月可就不用东奔西跑了,“姑娘,可是要搭车?”
那女子仍旧无言,缓缓朝这边走来,四人心中乐开了花,“嘿嘿,美人你可算幸运,哥哥的车不要你的钱。”
“小美人儿,快到哥哥......啊!”驾车的那人正搓着手喜笑颜开地说话,却冷不防一条白绫以迅雷之势横穿而来,缠住脖颈将其甩向高空,等再落地已经翻了白眼口吐鲜血,蹬了几下便丧了命。
形势突变,其余三人亦是习武之人,这便快速躲开另一条白绫,飞身逃离马车,抄起家伙朝那女子袭去。白绫来去自如,仿若蛟龙肆意飞舞,那几人皆以快打快,力道足够却难以对付游刃有余的招数以及淳厚的内力,几招过后,已然负伤在身,见势不妙拔腿便跑。
那女子却也不追,拾起地上的刀跳上马车撩起车帘,在几个女子恐惧的注视下挑断其束手束脚的绳索,扔下一句“走!”便先行离去。
不及半盏茶的功夫,树林中仓皇逃命的几人便狼狈摔倒在地。为首的那人见前方正是刚刚的女子,满脸怔慌,急忙俯身在地,“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不知女侠高明,出言不逊,日后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其余二人亦纷纷跪俯上前磕头作揖,“是是是!我们粗人不会说话,还请女侠大人大量饶过我们性命吧!”
女子眸中毫无情感,嘴角溢出冷哼,袖出白绫朝那几人袭去,快要及身之时,随着那几人呼喊声出现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一杆三叉戟使得如鱼得水,绕上白绫收势落地,忽而一笑,俊美的容颜之上更添英气,仿佛寒冬腊月的艳阳,炎炎夏日的清泉,“姑娘好身手!”
“让开!”女子冷冷道。
“呃,这几人都跪地求饶了,姑娘又何必置人于死地呢?”男子朝后望了望,回头道。
“让开!”女子仍旧冷冷地。
“有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姑娘还是饶了他们吧!”男子坚持不放,一副好人心肠的模样求情道。
那几人见势,瑟缩地向后退了退,起身便跑,女子见状断绫收势,飞身向前追去,男子提起三叉戟纵身挡在前方,两人于空中交手,招数内力皆不输于对方,转瞬间已过了数招,眼见着那几人就要跑远,女子一个转身逃脱束缚,“不要!”男子招架不急,却见其手中银针飞出,那几人皆数倒地,毙命。
女子收势落地,看也不看,起身离去。看着倒地的几人,男子哀叹一声,十分惋惜地追上前去,“哎哎!我说姑娘你出手太狠,就算他们犯了天大的错,不还有官府嘛!”
女子不予理睬,仍旧走路,男子继续在一旁絮叨,“不过我看你功夫实在不错,是在哪里学的?谁是你师父啊?”
“你可不可以向他老人家引荐一下我,我资质尚佳头脑灵活,学起来很快的!”
“你人这么漂亮,师父是不是也是个美人?”
“你们什么门派啊......”
“你跟着我干嘛?”女子终于受不了聒噪,停下身来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我跟着你?怎么会是跟着你呢?这应该叫‘同道中人’。”
听了此言,女子转身欲走,“哎哎哎!等等我!”
“你不是走那条路吗?”女子扭头看去。
“呃,其实去哪儿都一样,我就是找个伴儿,一个人走太闷了!”
“你找错人了,我从不结伴而行。”女子冷冷抛下一句,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阜邑县位于凉州西南面,山清水秀,有传言铸剑大师玄翎子熬干心血铸成乾坤剑后隐居在此,更有言称当年分铸乾坤剑的人便是玄翎子的后人,传言是否属实,不得而知。
因为阜泉水的滋润,阜邑的空气较他处湿润许多,人杰地灵,也延续了多个美丽的传说,例如阜泉边那个善良忠厚的小伙和泉中鲤鱼精的爱情感人至深;阜邑县曾受严重天灾,一普通女子悬壶济世劳累而死感动上苍,百姓修建“慈女堂”世代祭拜;乱世割据,宣国大将栗重抵御外敌五个日夜,为国捐躯,被敌国割下头颅悬挂城门之上,后被阜邑百姓敛回尸身埋葬此地,建祠供奉,护佑一方平安。
再安宁隔世的地方,经过流言蜚语的洗涤,也会隐隐透出铜臭的气味。
城南酒楼热闹如常,今日倒是迎来了些不曾见过的新面孔,不过对于酒楼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即便有陌生之客,店家小二也不觉得新奇,这就端了好酒好菜乐呵招呼。
“听说城外十里的玄家前些日子添了一冢新坟,不会是那个病怏怏的独苗少爷吧?”一桌上两个本地人说着近来听到的新鲜事。
“谁知道啊?这玄家世代为善,可就是短命,玄老爷不过三十出头,却染了风寒去年就离世,那仅有的玄少爷听说生来就是个病胎,得了高僧指点这才勉强活到十岁,这要是没了,玄家可就断了根了。”另一人略带悲悯地回道。
“可不是嘛,唉,造孽啊!”那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夹了口菜不再多言。
邻桌坐着两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听闻此言,身旁黄衣女子低声问了句,“师姐?”
那被称为师姐的青纹白衣女子放下手中茶盏,拿起桌上长剑,说了声“走!”便起身离去,后者紧随而去,可怜小二刚端了饭菜却眼睁睁看着客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城不远处便是玄家庄,因着玄家祖先不喜城中热闹,便在此处较为清静的地方建了庄院,世代子孙也就只能落户于此。庭院占地不多,但因年代久远,即便多有修葺却仍见萧索之势,此时更是白幡满院,鸦声不断,在这本该炎热的暑季散出幽幽凄凉。
守灵老人刚刚燃了新香,却听阵阵敲门声传来,鸦群受了惊吓四散而去,老人佝偻着身子,静驻着仔细听,又一阵敲门声,他急忙蹒跚着步子去开门。
“两位是......?”开门看见两个年轻女子,老人疑惑道。
“请问是玄家庄吗?”较小的女子开口。
老人点了点头。
“哦,我们是来找玄家主人的。”女子边说边伸长脖子向里张望。
“没了,都走了。”老人摇了摇手,转身欲走。
“哎!老头儿,你把话说清楚啊!什么叫‘都走了’?”女子冲进门去,挡在老人面前。
“少爷离世,夫人改嫁,其他人也都各自散去谋生活了,现在没有主人。”老人双眼空洞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不关己之事。
“啊?那怎么行?我们辛辛苦苦找到这儿,居然没有主人!”女子有些恼怒,“不行!你在这儿,那你就是主人,快说!骋乾剑藏哪儿了?”
被抓了手腕,老人有些不明所以,却见那白衣女子伸手过来,“哎,不可无礼。老人家,你可知这玄家主人有没有带走一把叫做‘骋乾’的宝剑?”
“不知道。”老人再次摇手,有些不耐烦地从旁边绕过。
“哎?你这老头儿还真是不知好歹......”
“算了,省省力气四处找找,看有没有......”话未说完,顿生警惕。
门外传来男人的说话声,紧接着是破门声,“奶奶的!什么破地方?还真不好找!”一人粗声粗气地骂道。
老人听到声音,转身去看何事,却被人揪住了衣领,“找你家主人出来说话!”那人赤膀露臂,皮肤黝黑。
老人受了惊吓,瑟缩着摇头,颤微微道,“没没没有......没有......”
“什么没有?”那人见状随手抛开老人,正准备说话,却听身旁的同伴叫了一声“吆!”
“这不是逍遥派长使风月使嘛,真是巧了,尊使怎会驾临此处啊?”说话的这人较刚刚那壮汉知礼些。
“呵!我逍遥派来去逍遥,现身何处并不稀奇,倒是修罗门怎么有此闲情雅致来这小地一逛?”风月使眉梢轻佻,合抱长剑于胸前,略带讽刺地说道。
“哦,原来如此,我修罗门自然也要像贵派学习,赏遍山川美景,偶尔看看白幡丧事也不枉人间百态嘛!”
“还真好意思说!”那较小的女子冷哼一声道,“修罗门的一群粗人也懂人间百态?”
话刚出口,这边壮汉啐了一口骂道,“还是个黄毛丫头,懂个鸟!”
“你!......”
男子抬手虚止,面不改色,“哎,人家姑娘刚说了,你就骂人,不是粗人是什么?”
“耶律兄也别绕弯子了,你我目的相同,只可惜这家死的死散的散,只留那老头一人什么都不知道,怕是白来一遭了。”风月使道。
“哦?既然这样,那便掀了此处随便找找,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啊。”耶律奇看着四下,款款而言。
“喂!我们先来的,自然由我们先找!”
“切!老子还就先找了!”壮汉说着,一掌劈翻院中水缸,水滴碎瓦四溅。
“你!先过了我这关!”女子瞪着眼飞身迎上前。
“迎儿!”风月使大叫一声,紧跟而去。
耶律奇见状亦上前,一时间几人混战一处,院中木架石凳皆倒落各处,白幡飞扬,老人因为着急而不停地颤抖,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只用尽全力呼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房顶一角暗藏着两人,此时正看着院中打成一团,女子眉间冷拧,欲起身前去,被身旁男子按住肩头,“胡姑娘,这时候去你准备帮谁呢?他们死活干你何事?”
“我去不去又干你何事?”女子冷冷扔下一句,飞身而去。
“哎......”
“大家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在人家小院中厮打一处?”胡卯玉飞身落地,长而响亮的话语飘出,那几人果真停了下来,纷纷扭头来看。
“你是何人?管得这等闲事?”迎儿上下打量那人一番,冷冷抛出一句。
“哟,天鹰教的人也来此逍遥了?”耶律奇笑道。
听得“天鹰教”三字,迎儿与那壮汉皆怔愣了一下,唯独一直没有展颜的风月使反倒有些惊讶地笑了声,“这不是师姐吗?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但言语中却听不出真正的疑惑,天鹰教追寻骋乾剑多年,江湖中但凡有此心思的都多少知道些,但彼此都未照面,也算各走各道,不想今日真是凑巧,几拨人不早不晚地遇上了。
迎儿听得此言,思索一瞬忽而睁大眼眸,“哈!你就是那个为了男人背叛师门的明月师姐?哦,不对,现下应该是天鹰教的胡卯玉胡姑娘,可是我听说后来那男人又负了你,这些年师姐过得可好?”
语中的讽刺但凡正常人都能听得出,胡卯玉秀眉蹙拢,眉间朱红更艳,眸中厉芒更盛,极度忍耐下紧握的双手青痉暴起,仿佛下一刻便要迸发出吞噬整个天下的力量。那边耶律奇含笑淡淡,作为一个不愿诚服大宣的外族人自然乐得看窝里斗。
“迎儿,不可无礼,师姐当年那么做都是被鬼迷了心窍。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父很是挂念,师姐也不去看看他?”风月使悠然道。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仿若昨日伤痛,那种清晰的心在滴血的痛楚如洪流般注满全身,胡卯玉紧要银牙,衣裙发丝狂乱起舞,一股强劲的内力迅速散开,随之而出的是两条如刃的白绫,带着积攒多年的怨气朝那二人袭去!
那二人脸色瞬变,接连几个转身才勉强躲开白绫的追缴,风月使避开一处,不想几年光景,当初温声细语的明月使竟有如此厉害的武功,招招狠辣!瞥眼见耶律奇悠然自得,愤声道,“逍遥派有损,下一个便是修罗门!”
此话说得严重,耶律奇不得不敛笑深思,表面看似乎是风月使受到重创,下一个被胡卯玉攻击的便是他耶律奇,实而更深考究,便是关于整个门派,如今修罗门逍遥派都成了天鹰教的眼中钉,碍着两派的势力和江湖地位才没能出手,倘若其中一方受损,另一方必然不是其对手,快速地估量一番,这便出手相助。
那边厮打一处的几人中迎儿早已负了伤,跌落在地扶着胸口不断呻吟,而风月使不愧逍遥派长使,武功修为自然不似一般人,虽胜不了胡卯玉却也能抵挡一阵,有了修罗门琦络座下大弟子耶律奇的相助,如虎添翼,几个回合后胡卯玉已见下风。
风月使一柄长剑快如急风,张弛之间看不清剑路,胡卯玉手中白绫洒下天罗地网,即将那二人包围,忽见长剑如风影似月,一招“破镜”洒落片片白缎,在胡卯玉来不及收势回身间,耶律奇旋齿刀已到近前。
“小心!”
随着一声厉喝,“蹭!”然间电光火石交碰,胡卯玉已被护至身后,前方一英气十足手持三叉戟的年轻人正满含笑意的看着因内力碰撞后退数步的耶律奇和一脸迷惑的风月使,“不过切磋切磋,点到即可,何必痛下杀手呢?”
“你是何人?”耶律奇剑眉微蹙,暗自调息,一时没有防备竟被那人内力冲撞,此时只觉心中气流翻滚,暗叹来者虽年纪不大但内力深厚,绝不是一般的对手,但此人面容生疏,不曾见过,不知是何身份。
“哦,呵呵,介绍一下,在下苏煜城。‘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中‘煜’,‘百雉而城’之‘城’,多多指教,多多指教。”苏煜城收起三叉戟,以礼拱手道。
耶律奇和风月使交换眼神,彼此均表示未曾听说过此人,也不好拿捏其何门何派,只得还礼道,“呵呵,胡姑娘武功超群,我等岂是她的对手?英雄多虑了。”
“哦,是嘛......”
“敢问英雄来此所为何事?”
“我吗?哎呀,英雄算不上,就是路过,路过而已,呵呵!”苏煜城摆了摆手,迅速抓住想要再战的胡卯玉,任其抽手也无济于事。
“哎呀,真是没劲!”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抱怨,众人纷纷看去,却见墙头处正坐着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者,腰间缀着一大葫芦,正扇着扇子看向这边。
众人见着也并不稀奇,这便是江湖人称“颠簸道人”的花海崖,衣着虽破,却无人敢出言不逊,耶律奇正声道,“花老前辈怎么也来凑热闹?”
“老朽只是路过,见着一场好戏,不想竟被那臭小子搅了,你们再接着打,反正屋里早就被人搜寻遍了,啥也没找到。”花海崖满脸抱怨。
众人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前辈是说,已经有人来过此处?”耶律奇眼眸一凝,试探道。
“唔......应该不能说‘已经’吧......你们打架的时候,他们才刚走。”花海崖想了想,一副旁观者清的姿态。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竟然还有一拨人在众武林高手的眼皮下来去无影,这是怎样的组织?“前辈可知那一拨人是何门何派?”风月使追问道。
“哦,不知不知,前后应该有两拨人吧,后来的那个,都没个伴儿,孤身一人的真是可怜。”
两拨人?!此话更是轰动,几人已被惊得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