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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阴雨绵绵,接连几日才见云开,阳光穿透缝隙洒下幕帘,流华溢彩,飞鸟啾啾沿空划过,恣意徜徉。
      高昌县内因近日黎善堂的案子人人警言慎行,气氛中有种微妙的平衡感。命案牵动官府,已就善堂围控调查原委,并对来往县内的外地人口逐一排查,因保密工作严格,众人并不知事态的进展情况,各客栈酒楼不免聚集些闲散人群低声谈论四处听来的小道消息。
      西南角一座二层角楼顶上一人仰卧望天,穿着随意,约莫二十五六,额间一指宽花色锦带拧成股状绕到脑后,浓眉之下一双精眸熠熠,略厚的唇平添了些稳重沉着,身旁一对月牙短刀合拢安放,似是正思索着什么。突然眼眸微动,一抹人影闪至身旁,速度之快可见不是寻常人物,他似是早就料到,并不稀奇,淡淡瞥向那人,道,“每次都没个动静,要吓死人啊?”
      那人头发多卷像是天生如此,额前两条灰色布绳交错装饰,较前者年纪相差不多,一双玄钩锋冷锐利背于身后。面若寒冰,看不出喜怒,斜瞥一眼,“那大哥你怎么没被吓死?”声音浑厚如钟。
      “......”那被称为大哥的人翻了翻白眼,起身坐立,问道,“通知老三老四了吗?怎么还不来?”
      后者双手环胸,不愠不火道,“来的路上打起来了。”
      “啥?”那人瞠眼看去,但言语间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又打起来了?”
      后者耸肩表示无奈。
      正在此时远远听到说话声,“......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要我叫你三哥?做梦吧!”竟是个姑娘。
      “哎,我说,叫不叫三哥跟功夫好坏没关系。”一声音清朗的男子随即辩驳道。
      “切!你我相差不过两三岁,没本事还让我叫你三哥,门都没有!”
      “吆!这都‘三哥三哥’喊了多少遍了,还不承认?”男子笑道。
      “你!看招!”
      “嘿,哥哥我让着妹妹,还真以为我没本事了?”
      楼顶二人看着两人飞飞打打,正好落于此处,仍不见消停,那落座的男子起身拍拍衣服,无奈伸手劝阻,“哎哎,打了这么多年也没分出个胜负,不急于这一时。”
      那两人闻言竟乖乖收了兵器,男子一头棕红短发乍起,极为惹人眼目,额间绯绳装饰,嘴角斜斜上吊,手握一截半臂长的铁棍,正满含挑衅地看着面前女子。
      那女子美目瞪圆,撅着嘴一脸不服,额前紫绳绕于脑后扎起两根长辫垂落身畔,中分刘海及肩隐隐遮住侧脸,俏皮可爱,一根节骨长鞭握于手中,随着手力柔柔摆动几下,肩头正懒懒栖着一只白鸽。
      这四人正是名传江湖的“江南四鼠”——“锦帛鼠”锦荣、“卷仓鼠”仓塬、“棕毛鼠”毛乌元、“栖白鼠”白熙。隶属天鹰教天云宫子鼠座下,掌管各路情报收集散播,行动隐秘不为人知。
      见大伙聚齐,锦荣开口,“今日已是第四日,我们将调查的情况核实一番,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善堂内死掉的难民共有五人,一人抢救及时已经脱险,但口齿不清眼力也大大受损。昨日刚刚清醒后经过询问,那日几人在善堂吃过晚饭后去休息,结果一觉不省人事。”仓塬沉沉说道。
      “在此期间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或者碰过其他东西,见过什么人?”锦荣问。
      “没有,晚饭之后直接进了房中睡觉。”
      “应该没有别人,”毛乌元收起玩性,正色道,“我去排查过当晚善堂内所有人的行踪以及房屋门窗墙壁,一切正常,而且,从他们进门一直到天亮被人发现,期间没有可疑之人进入。”
      “尸体经过仵作检验,没有伤口,不过奇怪的是肠胃均有腐烂迹象,且腐烂速度极快,有些不合常理。”仓塬道。
      “是不是中毒?”白熙问道。
      “不像,”仓塬摇头,“死者面色镇定,眼睑唇色也正常,倒像是自然死亡,而且胃里的食物经过检验,并没有毒素。”
      “这倒不像城内的那几人,”白熙撇撇嘴,“他们就是中毒死的。”
      锦荣淡淡看去,问道,“查出什么了吗?”
      白熙点点头,“那几家原本是打算到善堂请大夫为家人看病的,结果半路碰到一位公子自称是黎善堂的大夫,因为得知他们家中有病人,专程来送药。”
      “然后他们信了?”毛乌元拧着眉梢叱道,“真是够蠢!大家都知道黎善堂的大夫那都是亲自把脉问诊后才出方抓药的,哪来半路就得知病情送药的?”
      白熙瞪眼骂道,“就你聪明!”
      锦荣淡声道,“继续说。”
      “哦,我叫他们去善堂认人,看有没有所说的那个‘大夫’,结果根本没有此人。”
      “可是包药的纸都是善堂的专用纸,有着明显的鹰首标志,他们难道看不出来吗?”毛乌元问道。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怀疑那人身份的原因,”白熙瞪了眼,继续道,“善堂的大夫说前日里有个姑娘来求药,称自家娘亲病倒在床,大夫要前去义诊,那姑娘坚持说家路太远不方便,硬是求了几包药后回去了。”
      “那,那这姑娘?那公子?是同一个人?”毛乌元一脸疑惑,摸着脑袋问道。
      “这就不知了,”白熙耸耸肩说道,“反正疑点就在这里,一个普通姑娘不让大夫前去诊断贸然取药不合常理,善堂的大夫更不会无故得知病情半路送什么药,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先假意求药再做了手脚送人,导致病人死亡然后嫁祸善堂。已经可以排除善堂的嫌疑,至于疑犯的去向,官府正在追查。”
      “吆,看不出妹妹这小脑袋瓜还挺好使嘛!”毛乌元狭笑道。
      “切!谁像你啊!”白熙白了一眼,骂道。
      “我?我怎么了......”毛乌元正要反驳却被锦荣制止。
      “别争了,既然那边的嫌疑已经排除,疑犯可以慢慢抓,反倒是这里,”锦荣一手摸着下巴思索道,“倘若当晚并无他人接触过死者,那问题应该出在自身,疏漏到底在哪里?进屋休息之前,吃过晚饭后直接去睡,吃过晚饭后......”
      “晚饭应该没有问题,”毛乌元道,“相同的饭菜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但出事的只有那屋中的几人。”
      “那便奇怪了,倘若不是中毒,好端端的人怎会离奇死亡呢?”白熙道。
      锦荣紧了紧眉,看向仓塬,“那个幸存者有没有再交代什么?”
      “只是说了当天的行踪,”仓塬道,“几人商量去找活干,没什么收获便回了善堂,然后吃过晚饭去休息,他因为肚子不舒服都没怎么吃饭......”
      “等等,”锦荣抬手打断,“因为肚子不舒服没怎么吃饭?”
      “是这样。”
      “也就是说他能幸存是因为晚饭吃得少?”锦荣眸中精光闪过。
      “大哥的意思是说问题还是出在饭菜上?”毛乌元疑惑道,“可是大家都吃了,为什么其他人没事?”
      锦荣摇头,这也是他不得解的地方,深思片刻,忽而电念飞闪,他问道,“老二,你说他们之前离开过善堂?”
      仓塬点头,猛然间淡定的面容出现警惕,他说道,“那人说是因为难民中一个叫‘王三’的人提议去找些工钱高的活干,所以他们几人商量后才出去的。”
      “嫌弃善堂的安排么?还真是别有用心呐!”锦荣冷哼一声,吩咐道,“老二立刻去查当天几人的行踪,跟什么人接触过,吃过什么东西,还有,这个‘王三’的来路,一定要查清楚!”
      “是!”
      锦荣抬头看了看天色,尚早,看向毛乌元,“老三即刻启程告知宫主这里的情况,将死者胃中的食物带一些回去,让兀老前辈做个鉴定,我怀疑是一种由两种药剂搀和而成的毒药,一般的制毒师可能验不出,还有,让教主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得令!”
      “切忌不能暴露行踪。”
      “放心,包在我身上!”毛乌元拍拍胸脯正声说道。
      锦荣点点头,转向白熙,“熙儿协助官府,保护好人证,莫要让歹人钻了空子。我这就派人追查这些恣意妄为不知好歹的家伙,让他们知道,挑战四鼠的智商会有什么下场!”
      “哈哈!我都迫不及待了!”

      荀怡坊东上房内一片寂静,子彦紧锁眉头静坐屋侧,手中不停研磨的墨玉圆佩幽幽沉敛,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日头渐西,天色已不早了。
      就在一个时辰前按照承诺召集众人再聚比武台,将此次高昌县内善堂命案的调查结果公布于众,虽不知真凶尚在何处,但仅凭手中掌握的证据已然能排除善堂的嫌疑,排除天鹰教的嫌疑。
      萧翊天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将心怀鬼胎的逍遥派以及修罗门众人迫在原地只留无言愤恨,而在其翻手间反将天鹰教在百姓心中的地位高高托起再无悬念。但要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就肯定假设,对众人作出无可辩驳的陈述,还是要一定魄力的,倘若结果不在意料之中,那这一切调查思路就是错误的,到时说辞不一怕是对本教影响不小啊!
      子彦不由望向上座,那人一身玄色暗纹长衫,面色清冷看不出情绪,呼吸平稳,双眸轻阖似在假寐,叫人一时琢磨不透。笑意缓缓爬上眼角,他不禁暗叹,岁月真是个惑人的东西,当年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谁能想到十多年后竟成为江湖一颗熠熠闪耀的星辰,让他晃眼间似乎看到了曾经那个让他臣服的男人,不,比那光芒更胜,短短几年光景便将江湖纷乱平定整治如今,那人也算心安了。
      用人处事面面俱到,即便是他座下之人,能耐超群,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去相信他们的说辞,而他堂堂一教之主却委以如此信任,难怪人人尽忠誓死效命。子彦抬手去捋长柳须,却愣在了半空,他托起胡须看了看,已见白迹,深深长叹一气,再看对面忠武面色无异稳身站立,身旁的毛乌元异常的安静,低头拧眉似在思索着什么,周身青春的气息让他如梦惊醒。现下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他这个老人到底不似从前了呀!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门口请示,“公子,是我。”
      毛乌元前去开门,那带路的正是冥申,身后一人灰衣落落,瘦峭的身骨自有一股老者的严华之气,一头长发白一半黑一半束于身后,金色扭曲的面具遮住了右眼,异常诡异。
      此时萧翊天已然睁开了眼,示意冥申领其坐下,淡淡问道,“结果如何?”
      “若我所料不差,应该是来自西域的‘噬魂散’,由‘凝香’和‘五叶子’合制而成,两者分开与常草无异,并无毒性,但配在一起却是烈毒,麻痹神经,腐蚀内脏,杀人与无形,却毫无中毒症状。”那人阴森森说道,“普通银针是试不出的,只有混以甘墨泡制的水才可验出。”
      屋内几人听得脊背发凉,这毒要是被有心之人滥用,场面可不好收拾啊!
      萧翊天静静听完,眉间轻拢,思索半响说道,“这毒不曾听说过。”
      “是,”那人淡淡道,“《列毒奇志》中曾有记载,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因为‘五叶子’世间极少出现,所以并无人配出此毒。”
      “哦?”萧翊天眼底阴翳浮现,周身隐隐泛起冷意,让屋内几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是迫人的肃杀之气。众人不敢开口,这奇毒突现,怕是不好的征兆,只听其淡声说道,“那便有意思了。能否配出解药?”
      “书中并无记载,不过......”或许有一人可以制出解药,但想到那人,兀子秋眼底带起一丝不明的情绪,他垂目掩下暗波,淡声道,“我尽力。”
      萧翊天道,“那便有劳兀前辈,有什么需要尽可找冥申解决。”
      冥申护着兀子秋退下,子彦皱起眉头,沉声道,“教主,这西域奇毒突然出现,矛头直冲我教而来,怕是早有预谋,莫非噬血阁又生事了?”
      萧翊天起身向前踱了几步,负手而立,眸色深远,“只怕没那么简单,盯着我天鹰教这块肥肉虎视眈眈的饿狼不止噬血阁,它的嫌疑是有,但也不能排除别的可能。”
      “教主是说......螭族?”子彦老眼瞠亮,忍住惊诧道。
      萧翊天侧头瞥了一眼,似笑非笑道,“噬魂散既然如此难制,仅仅一个噬血阁怕还不会为此劳人伤财,西域螭族虽臣服大宣,但平静之下却是暗藏汹涌,此番费劲心思拉拢逍遥派,怕不只是冲着天鹰教而来。”
      “逍遥派?”子彦讶道。难怪此次武林大会逍遥派会如此底气十足地公然作对天鹰教,难不成竟是卖身西域了?对善堂下手,那就是挑战天鹰教在武林中的地位,好对翼坤剑下手,那......就是针对大宣?!想至此处,子彦脚底生出刺骨的寒意直逼胸口,北疆罗哈族本就蠢蠢欲动,若再加上西域螭族,大宣周围的诸多小国定会趁势作乱,到时再燃战火,必将民不聊生!
      萧翊天站立片刻,募然回首看向毛乌元,“乌元,你回去告诉锦荣这边事情已经平息,另他只管负责暗中调查毒药来源,注意安全,切莫擅自行动打草惊蛇。”
      “是!”
      复又看向子彦,道,“各地善堂的维护以及消息的梳理就交给天云宫了。”
      子彦闻言,豁然起身,眸中晶亮不似老者迟缓,抱拳道,“教主放心!上次得令后天云宫已经做出部署,断不会给敌人乘虚而入的机会!”
      “如此便辛苦子彦叔了。”萧翊天温笑道。
      子彦一怔,随笑道,“职责所在。”

      兰音阁不似往常的清静,时不时传出女子盈盈低笑浅语。
      苏婉歌静靠在内室门侧,看着屋内几案旁几人玩得不亦乐乎,唇角浅浅上扬,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几日的接触后她发现,原来欧阳晟睿并非想象中那么难靠近,起初的躲避只是她过不了自己这道坎儿,一味的将柳絮的悲伤加罪于他,可是这世间的情谁又能不惑,谁又能理清呢?
      欧阳的情谊她无以回报,能做到至少像个朋友一样谈笑,也好过绝情的躲避吧。她也这样做了,当她放下自身的负担,以一颗平常心去面对他的时候,她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欧阳的才华她是欣赏的,气度谈吐也胜过一般男子,这样优秀的朋友她珍惜都来不及呢。
      “哈哈!进了!”
      琅邪的欢呼声将思绪远远拉回,她不禁一愣,笑出了声。
      欧阳带着竹青来此闲聊,突发奇想出了个主意让大家找乐子,苏婉歌因为萧翊天的事无意参加,便由欧阳担任裁判将其余四人分为两方,猜拳选人,竹青首选彩衣,琅邪只好无奈选了彩袖,还被彩袖强烈鄙视了一番。
      几案上放置一端菜的浅缘木盘,两边中间各有一半指宽的木门,由双方队员单手执筷拨动一圆豆在木盘运行,以进入对方木门次数多者为胜,弹出木盘或者直接用手触碰圆豆为犯规,因为四人都是习武之人,所以一开场就开始激烈的争抢,现下已进入白热化状态。
      她突然记起那日早晨回来,琅邪一副阴沉的脸色看着她,问她那晚干什么去了,为何冥酉一字不说,她苦笑,能干什么?不过找个人喝喝茶,聊聊天,解解闷罢了。事实真就如此,她发现萧翊天房中内室竟有一人多高的书架满满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然后她便异常兴奋地拉着那人看了一整晚的书,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忍不住倒头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他正含笑看着她,说刘婶已经准备好早饭。
      想至此处,突然觉得心中某处暖暖的,嘴角不由溢出笑来,忽而又停住了,眉间款款笼上忧虑。两日后她便听说了当日武林大会的事,不想他竟身处泥沼之中,一招不慎便会沉陷,万劫不复,这传说中的乾坤剑到底是助人还是害人?今日是给众人交代的日子,不知现下情况如何了?
      苏婉歌转首望向窗外,耳边突然传来温柔的说话声,“放心吧,他没事。”
      她一愣回首,便看到那个温雅和煦的笑容,对于欧阳的智商她不惊讶这几日的时间便猜到萧翊天的身份,不过就刚刚一小会的出神,他竟知她在想他?难道......她的表情很明显么......她淡笑掩饰,“没想到你这么会玩?”
      “不要被外表骗了。”欧阳似笑非笑道。
      “嗯?”苏婉歌一怔,随即明白,看向欧阳意味深长地笑道,“那我还真是被骗了!”
      两人相视片刻,开怀大笑。
      “哎呀!明明进了!你们耍赖!”那边传来彩袖的叫喊声,“欧阳哥哥,你说......人呢?哎,欧阳哥哥你快来看看,竹青他耍赖!”
      这边两人同时看去,苏婉歌笑道,“你开的头,看你怎么收场。”
      “山人自有妙计!”欧阳轻挑眉梢,扬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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