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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乌云漫天,无缝无隙,低沉沉压在平阳城上空,仿拂一个不慎便要跌落下来。大街小巷的店铺小贩也纷纷收拾摊铺门窗,空气中已明显能闻到湿潮的水汽,雨就要来了。
      刘婶早已收拾好院子,将晒好的几味料材搬进屋中,瞥眼看到公子正静立门前仰头望天,周身清冷的气质融进这简易小院,也让满园的枝叶藤萝平添了些肃然,错觉般,她竟觉得这一刻的公子有种孤独的落寞感,回神看到屋前的几盆鸢尾还未收进屋,只怕这雨落下来便不好收拾了,急忙跑去端盆,听到一声淡淡的话语传来,“没来么?”却是明知故问。
      她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还没有。”半个时辰前公子交代可能会有个姑娘来此,让她多加几个好菜,常来此处的不过几人,她都清楚,唯独这姑娘,听公子的口气,竟像是第一次来访,怕还是个重要人物,只是,这么久还没来,天色也不早了,她有些担忧地提醒,“公子,要不上菜你先吃吧,凉了对身体不好。”
      他似乎极轻地叹了一声,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她,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道,“再等等吧。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去吃吧,那边可能有些事耽搁了,估计明日刘伯就回来了。”
      刘婶温和笑道,“就是个糟老头子,公子用得着那是他的福分。”这两日她还在念叨,不想公子如此忙人竟还记得,多年来对她夫妻二人可谓是多般照顾,她打心底感激和疼爱着这孩子。
      正说着,萧翊天猛然看向前方,眸中穿插不明的情绪,就在刘婶愣愕间缓缓的敲门声传来,下一刻他已抬脚向前走去,好似一阵旋风,快的让人看不清脚步,可就在一瞬,忽又停了下来,身后刘婶匆匆小跑追来,看了他一眼,“我去开门!”赶忙前去。
      “吱~”一声拖长的开门声打破了小院的清净,显得格外响亮,刘婶向外探出身去,只见冥酉一脸憨笑正看向她,身后站着一位白衣素净的公子,清秀的模样惹人喜爱,她笑着侧身,“酉儿来了,快,快进来!”说着向其身后望去,心底纳闷,不是说会来个姑娘吗,怎么是个公子?
      “刘婶,我就不进去了,人我已经送到,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冥酉看了看身旁人,回头对刘婶说道,脚下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刘婶还未反应,那人已走远,暗骂这小子说走就走,也不进去吃个饭,回头再看这俊俏公子,甚是喜爱,满脸笑意邀其进门,“公子快请进!”
      苏婉歌微微一笑,“叨扰了。”
      刚刚踏进门,抬眸望去,不远处却是那人正含笑望着她,浩渺深邃的黑瞳将她看住亦将她紧紧笼罩,一身乌青衣衫闲淡释然,一阵风过,带起衣角翩翩。时间停歇般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缓缓规律的节奏一声声敲下所有的烦闷,俨然早已忘记不久前他们还在一起。
      她亦静静望向他,红唇划出好看的弧度,就这样驻足不前,轻轻地呼吸,无言相望。这个画面如此熟悉,似乎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午夜梦回时她依旧能清晰感到那个浅笑魔力般让人心安,那个身影如山似海包容着一切,让她恋恋往返。
      刘婶看着两人相望无言的画面,一个白衣隽秀,一个青衣磊落,璧人无双,如此安静的画面叫人不忍打破,她悄声退去,心下叹息,只可惜了是个公子。
      萧翊天凝眸看着面前如玉的人儿,翦水秋瞳,清隽如画,不知是他在看画,还是已在画中了。什么时候他也会牵挂会思念会莫名奇妙出神了?
      是并肩观武无意间有人拉住他的衣袖眉间微蹙之时?
      是畅谈古今诗书酒熏人醉敷面桃花之时?
      是雨落月老庙中俏然娇嗔之时?
      是初见风度翩翩之时?
      亦或者,很久之前?
      猝然一怔,不想这一颦一笑他竟都看在了眼里,亦记在了心里,唇边的笑意更深,他终于开口,“饿了吧?进屋吃饭。”宠溺的话语就像在说外出的孩子。
      天色渐暗,沉云终于经不住大地的诱惑,点点落下雨来,丝丝密密,很快在空中结出雾障,隐约中泛着氤氲的迷离感,恍人心神。
      苏婉歌帮着刘婶端了饭菜放置桌上,“菜已经上完了,二位公子慢用。”
      “刘婶,这位就是苏姑娘,自己人,不用客气。婉儿,这位是刘婶。”萧翊天笑说道。
      “刘婶你好,我叫苏婉歌。”
      刚刚转身的刘婶脚下一顿,一脸诧异地回头先看了眼萧翊天,复又看向苏婉歌,这......这就是苏姑娘?!经这么一说,她仔细看去还真是有些不同,眉间轻柔眸中带水,朱唇盈盈向上翘起,这显然是个美人啊!
      “苏,苏姑娘?哎呀!年纪大了眼神就是不好,我还以为是个俏公子呢!幸好是个姑娘,要不......”话到此处突然收了口,看女子有些疑惑地看她,瞥了眼正满眼笑意的萧翊天,她赶忙笑说道,“今天公子特意嘱咐多加了几个菜,赶紧尝尝我这个老婆子的手艺如何?”
      “刘婶坐下一起吃吧,都是自己人。”萧翊天道。
      “就是就是,刘婶一起,多个人热闹一些。”苏婉歌拉着刘婶往桌旁坐。
      “不了不了,我已经吃过了,”刘婶赶忙推辞,瞥眼看了看萧翊天,意味深长地笑说道,“哎呀,真是个好姑娘,让人看着就喜欢呢!那什么,你们赶紧吃,要是不够,便跟我说,我先去忙了。”说着抬脚向门外走去。
      苏婉歌挽留不急已见其走远,虽说上了年纪,这脚下一点都不输年轻人呐,她抿唇笑了笑,回头看见萧翊天正笑着看她,忽然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情意弥漫在屋中,记起方才相望无言的情景,两颊悄悄染上绯红,她低头浅笑,避开他的注视。
      “刘婶是个直肠子,干什么都麻利。”萧翊天开口。
      “很亲切呐。”苏婉歌笑回道。
      “嗯,做得一手好菜,这么多年,我就喜欢她做的味道。”萧翊天夹了菜到苏婉歌碗里,“你也会喜欢的,尝尝。”
      这么多年,看来刘婶在这里很久了,再看这些菜,都是些家常菜,夹了一口细细品尝,“嗯,好吃!和一般的家常菜有些不同,味道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吃过呢......”苏婉歌边吃边说,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不应该是在荀怡坊吗?”
      “狡兔三窟没听过吗?”萧翊天笑道,“这里清静,荀怡坊我只是偶尔会去,平日都住在这里,知道这儿的也只是几个心腹之人。”
      心腹之人?那她......苏婉歌俏脸一红,讪讪道,“那......那叶大哥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吗?怎么一直没见他?”
      “他?让他一直跟我一起,那还不如杀了他,他去找曦雨了。”
      “哦......啊?哈哈,我就觉得叶大哥肯定对曦雨姐姐有意思。”苏婉歌狭笑道。
      “唔,你倒是看得透彻。”
      屋外的雨势不减,已经能清晰地听到檐下滴答声,仿佛心跳的节奏,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这话中似有意所指,绕开话题,她问道,“我来云州的途中,乘坐蛟龙帮的船,听到一些人议论林祺的事......没事了吧?”
      萧翊天看着她眸中透出的关切,心中隐隐一动,淡淡笑道,“已经没事了。”
      “可是,林祺是光禄勋林文远的亲儿子,他怎会轻易放弃?再者,太尉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管吧?”苏婉歌有些着急。
      “案子了解,找到凶手,再不甘心也只能作罢。”
      听闻此言,苏婉歌有些诧异,说得如此轻巧,好似没事人一样,这案子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他自己嘛,她有些抱怨地嘟囔,“可这结案也不能让你自首啊,还笑得出来,真是火烧眉毛也不带着急的。”
      萧翊天心里高兴,深深看进她的眼中,抿唇问道,“你担心我?”
      “谁......谁担心你了?堂堂天鹰教教主,用得着别人担心嘛!”苏婉歌避开他的探视,撅着嘴死不认账。
      “哦,那就不好办了,”萧翊天轻佻眉梢,缓缓起身移至苏婉歌身边,俯身相视,邪声道,“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我不介意再除掉一个。”
      “你!”苏婉歌瞪眼嗔视,看他嘴角溢出坏笑,反应过来,抬手捶他,“你耍我!”
      萧翊天朗声大笑,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轻敲她的脑门,道,“一向机灵,怎么今日反倒糊涂了?”说罢移步去开窗。
      窗开的一瞬,一股清凉伴着水汽爬上窗沿,缓缓溢进屋来,还能清晰闻到窗外青竹淡淡幽香,萧翊天负手而立,静听雨声,唇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婉歌揉着额头,看向那人,心中嘀咕,或许挂念一人的安危时脑子就不灵光了吧。这结案势必要找到凶手,案情水出石落方可,但又不能让府衙查到他的身上,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人顶罪了,可即便是找了人,也得说得通才行啊......猛然间脑中精光飞闪,她“忽”地起身,略带激动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造假?
      萧翊天回头,淡淡一笑,“这脑袋一敲,立马灵通了。”复又看向窗外缓缓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部署严密即可。林祺这家伙消遣在外,却不知其小妾与府中管事来往密切,那日两人奸情暴露,林祺大发雷霆,怕殃及性命此二人起了歹心,欲除之而后快。那小妾假意赔罪在酒中放了毒,林祺不知喝进腹中,后传出其被小妾辱骂想不开自杀的消息,这小妾便和管事二人携财逃跑了,不想途中遭遇强盗,人死财亡。后来有人报案在一口废井中发现两具尸体,因时日已久且天气炎热,损伤较为严重,男尸尚可辨认一番,竟是林家管事,但那女尸已然被蛆啃噬,面目全非,衣物首饰经林家丫鬟辨认正是其六夫人,至此案情告破,还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吗?”
      一席话听得苏婉歌呆在原地,真是天衣无缝,成功转移视线,成功找到了替罪羊,死无对证。可是即便林祺该死,其手下和小妾也罪不至死啊,难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心中思绪万千,她看向地面的眸中飘忽不定,有些无力地开口,“管事和小妾也是你们......杀的?”
      听出语气的异样,萧翊天回头看向有些茫然的苏婉歌,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随即明白了原因,缓缓走到她的身边,抬手轻轻抚起下颚对上他的双眼,柔声问道,“你不信我?”
      看着那双深寂如海的眸中不容置疑的镇定和询问,苏婉歌暗叹一声,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虽不能称自己完全了解,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着百姓,不惜自身危机四伏,这样的人怎会伤及无辜?她微微一笑,笃定地回答,“我信你。”
      萧翊天不禁一乐,捏了捏她的脸,“那管事跟着林祺没少干坏事,早就该死了,至于小妾嘛......只是贪财罢了,罪不至死,找来一具女尸伪造即可,她本人已被叶飞送走,安置妥当。”
      “被叶大哥送走的?莫非是上次利用蛟龙帮的船将人送到云州,然后再安排他处的?”苏婉歌问道。
      “不错,毕竟在云州做事方便。”
      想来也是,这样就可以免遭此事波及,苏婉歌又问,“可是,那女人为什么要听你们的安排,她大可以告了你们呀?”
      “女人要都跟你一样,事情就难办了。”萧翊天眉梢上佻,唇角轻扬,“她自始至终都相信林祺‘自杀’是她的缘故。”
      “哈,原来真的是她骂过林祺后,林祺才死的?”苏婉歌笑道。
      “当然,即便造假也得因时制宜,否则便是自掘坟墓。”
      苏婉歌俏盈盈看向萧翊天,坏坏笑道,“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萧翊天失笑,电念忽闪,他缓缓逼向前方,迫得苏婉歌后退,他顺势揽了那不禁一握的细腰,幽香低低萦绕,看着那俏脸染上红晕,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轻轻晃动,他募得心神荡漾,身体里莫名的丝丝撩拨让他吞了吞口水,他知道那是什么,本要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却错乱的不知头绪,微微凝眉,压下心间的躁动,低声道,“那你就是小狐狸。”
      充满磁性的声音夹杂着男性的气息自耳旁轻轻划过,仿佛蜻蜓点水带起丝丝涟漪,这个她无比熟悉的怀抱,让她的心脏快速地跳动,偷偷抬眸,晃眼间她似乎看到那双沉寂的眼眸深处映满柔情暖意,可就在一瞬又波澜不惊,她扬起下巴反驳道,“才不是呢!”这老狐狸小狐狸,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萧翊天一怔,随即朗声大笑,他放开手,要求苏婉歌闭眼,在后者疑惑却又照做后,他自怀中取出那件已带了些时日的物什,握起那纤纤细手,慢慢套进去。
      皮肤触碰到温热的柔润,苏婉歌心中一惊,在他的许可下缓缓睁眼,瞳孔骤然放大。那如雪皓腕之上静静环着一指宽的羊脂白玉镯,一看便知这是上好的籽料研磨制成,温润的玉体表面在室内烛灯光影的映射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通体润白无暇,仅在一处隐隐泛黄的地方雕刻着一朵绽开的小苍兰,冰清玉洁仿若刚出浴的美人。
      苏婉歌欣喜万分,竟连呼吸都忘记,指尖轻轻抚摸玉面,尚存的一息余温是来自他的,“喜欢吗?”她闻言抬眸,极为认真地点头,“嗯!”
      看着那眸中掩饰不住的满满喜悦,心情大好,萧翊天笑道,“莲老头要是看到你这么高兴,又该傲世轻物了。”
      苏婉歌眨了眨眼,“莲老头?”
      “这可是莲夫子压箱底的宝贝,”萧翊天笑道,“今日总算是找到主人了。”
      “莲夫子?!”苏婉歌再次被震撼到了,那可是千金难求一物的琢玉大师,当今再无二人了,她微一敛神,“找到主人?什么意思?”
      萧翊天转身去坐,道,“莲老头的东西之所以千金难求,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钱,他倾力于创作,更为等待有缘之人。玉择其主,在有缘人手中它便是块璞玉,无价之宝,如若不然,与顽石无异。”
      苏婉歌静听,浓情蜜意地看着玉镯问道,“那,我是它的主人吗?”
      萧翊天不语,嘴角噙着笑意,打量她许久,未听得答复,苏婉歌好奇抬眸,他淡声回道,“那玉镯见到你之后通体透亮,光泽似比以前更胜,想必是了,也不枉我走一遭。”
      是他特地为她寻来的礼物呢,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泛着层层暖意涌上心头,苏婉歌握着玉镯竟说不出话来,深深地看向他,似乎过了许久,窗外竹叶上一颗水珠滑落在地,“滴答”一声溅起碎玉铺散四处,她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那便更珍贵了......”
      天黑如墨,院内屋舍点起烛灯微亮,雨势减了不少,但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借着纸窗遗散的些微亮度还能依稀看见细针般密密编织的雨线。刘婶眼堆笑意,听着屋中传出的阵阵欢声笑语,仿佛整日里清寂的院落也被染上一层浮暖,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

      翠玉坊南字号房内烛火摇曳,映出一片昏黄。
      屋内几人均未落座,静垂一侧如彩釉凝驻,窗口一人绯色长衣在烛火的摇晃中越发冶人,凤眸狭长眯成一线,薄唇紧抿微勾,俊美面容隐隐透着冷艳的肃杀之气。
      一墨衣牡丹女子终沉不住,手握成拳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愤声说道,“请掌门下令让我去吧!”
      其他三名女子见状纷纷请命,倚红琼缓缓睁眼,眸中精光闪过,沉声喝道,“去送死吗?!”
      几人住了口,纷纷咬牙切齿,皱眉顿足。
      “现下四处都是天鹰教的人,这时候出去无疑是承认了我逍遥派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倚红琼冷冷说道。
      那几人闻言相视片刻,练衣使眉间紧锁,自责万分,上前道,“练衣办事不利,请掌门责罚!”
      “罚你?”倚红琼甩袖转身,漠然注视那人,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教了这么多年还是榆木一根,连四鼠都抵不过有什么资格让我责罚?”
      练衣使深深低头,在旁的沁舞使见状于心不忍,绕过话题,“掌门,现在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静观其变吧!”倚红琼冷声道,“但愿他们没那么轻易暴露。”

      明月坊清雅幽静,蒙蒙雨雾下一人黑袍遮面闪身进了侧门,直入坊内主室。室内门口守着两位弟子,知行知悟大师正在一起研说佛经,见那人进来,纷纷移目看去,知行大师募然眉眼笑开,“不想竟是忠施主,深夜前来,有何贵干啊?”
      忠武上前合十作揖,温声说道,“今日多谢大师相助,教主有事不能亲来,吩咐我带为感谢,让两位师傅放心,高昌县的事绝不是我们所做,为得最终结果,还得委屈二位在此逗留几日。”
      知行与知悟相视一笑,道,“萧教主如此安排自有用意,我们定当全力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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