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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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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解决大会的突发事件,冥申稍稍缓口气,这便躲开众人视线,飞快地绕过两个路口,朝一家僻静简易的宅院走去。这一路暗自思忖,不知这受伤的年轻男子是何来头,竟让天雨宫宫主亲自医治,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啊!冥酉那句“教主亲自吩咐”如在耳畔,他早已在脑中飞闪过多种思虑,负责教主安全的职责不得不让他谨慎着教主的每一个安排,是否存在潜在危机?该做好哪些防范?如何最有利的应对?纵然教主做事向来经过深思熟虑,他也依旧不敢马虎。
冥申微拢眉头,大会期间人多眼杂,若不是紧要之事不会招他来此。
行至一扇木门前,他驻足细听,没有异常,这才敲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妇,一方花色头巾裹了头发,朴素衣衫没有过多装饰,微胖的身躯衬着圆脸让人觉得亲切,“申儿来了?”妇人笑问道。
“刘婶。”
“来来,快进来,公子正等着你呢。”合了门,刘婶便去忙活了。
院内呈一般百姓家中构造,近门两侧两颗果树枝繁叶茂,树底依稀可见几片落叶,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通后院屋舍,不远处一片青竹小林劲直傲然,衬得整个院内古朴素雅,几盆黄白鸢尾摆放门前,似翩翩蝴蝶,一人正提着水壶细致地浇灌,姿势优雅平和。
冥申抬眼看去,那人一身乌青衣衫,墨发仅用竹簪挽起一半,一半散于身后肩头,为那厚重的气质增添了些随性。并未打扰,他轻轻移步上前站立,那人眼也未抬淡淡问道,“来了?”
“是,一切如常。”
“嗯,此次叫你前来是因为一件棘手的事需要解决,”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眸,“即刻通知天云宫各处,加大对善堂的维护排查,令四鼠三日内给我满意的答复。这个,看完后交给忠武,该怎么做应当清楚。”
冥申见其自怀中取出一节细竹筒,这便双手承接,打开盖子取出纸条,细看下去脸色越发凝重,匆匆收好告退,快出后院时恰逢冥酉大步走来,后者一顿,“大哥。”
墨红紧袖衣袍黎色束腰,剑眉虎目,手握一杆烈日云纹长弓,凛利干练。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出,如今已是意气少年的弟弟,冥申打心底生出浓浓的自豪感,知其定是来复命,微微一笑,道,“去吧。”
萧翊天正负手欣赏花草,见冥酉前来,转身进了屋舍,后者跟在其后进屋随手关了房门。屋内陈设简易,一桌四凳,床榻衣架,几幅字画挂于各处,还依稀带有笔墨的清香。萧翊天悠然落座看向冥酉,淡淡开口,“如何?”
“欧阳公子虽无大碍,但也伤了元气,需要静养些时日,巳葵宫主吩咐完药膳之事已经回去了,余事已安排妥当,”冥酉看了看前方,见其神色如常,接着说道,“苏姑娘进了房间,不知动静。”
“嗯,”半响,萧翊天问道,“逐日弓可还应手?”
冥酉一愣,不料教主竟问这个,他自小习练箭术,前不久不知教主从何处寻来一杆云纹长弓赠与他,说“好马配好鞍,这弓才配得上你。”。难得一见的上好竹料,犀角固梢,牛筋成弦,烈日云纹髹漆古朴大方,几支羽翎楛失也是为其特意打造的。冥酉心生感激,抱拳回道,“好弓好箭,得心应手,多谢教主馈赠!”
萧翊天浅笑,“不必,那本就该是你的。回去后莫要打扰他们,等苏姑娘出了房门,”他忽然停了下来,用一种极为柔和的语气继续说道,“若她想要见我,便带她来此。”
冥酉微露惊诧地抬眸看了看他,应声离去。
萧翊天正望着门口有些出神,身后传来懒懒的叹息声,一人从内屋挑帘走出,“一个相识不足满月的女人,值得吗?”
他并未回头,只将目光收回,复又落至地面,镂空棱花大窗的纹路借着几缕淡淡阳光近似恍惚的投射在地面上,连带着思绪仿佛自遥远的国度历经千百轮回飘摇至此,让人迷惑,有些无奈地扬唇,值得吗?他问自己,“不知道。”
“那你确定她想见你?”
“......不确定。”只是隐约中有些希望。
叶飞拂衣潇洒落坐,取杯自顾倒茶,“这年头送出去的好东西居然让人给还回来了,真是费解。”
“什么?”
“飞鹰令啊!”
萧翊天眉心微皱,随即明白,展颜笑道,“未经我同意就私自送出飞鹰令,也就你干得出。”
叶飞笑了笑,不服道,“你既将令赠与我,那便是我的东西了,我想给谁就给谁,嘿嘿,我还不是为了你么。”
萧翊天无奈抿唇而笑。
看出这人心情不错,叶飞审视片刻摇头说道,“不好,不好,小天我看你印堂之上一团阴气旋绕,久聚不散,这是大难临头的征兆啊!”
萧翊天轻轻皱眉,很配合地看向一本正经的叶飞,“要掉脑袋了?”
叶飞摸着下巴偏头打量了会儿,皱眉说道,“不,比那更严重!”
萧翊天嗤笑一声,起身前去打开房门,略带清香的空气便携了阳光的味道涌进屋来,他负手而立,看着院内嬉戏的鸟儿,无端思绪冲斥着大脑,他微微扬起唇角,“那我倒有些期待了。”
“啧啧,想不到你竟也惑于其中,真是奇妙,奇妙啊!”叶飞喝完茶,起身整理妆容,“既然允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去找曦雨喽!”说罢抬步向外走去。
“她在忙。”
“......总会忙完的。”
大会依旧进行的如火如荼,各路英雄门派不甘示弱,纷纷亮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意在拿下第一的称号,从此威慑武林,唯独紫金寺的僧人们从头至尾仿佛是来观赏的闲客,一脸淡然地看着台上打得热闹。
即便如此,可偏偏没有人觉得不合适,紫金寺一向德高望中,在人们心中的地位颇有分量,武林大会的世俗之争的确也不适合他们参涉,来此一聚不过是应天鹰教的盛情邀约以及对大会的公正做出证实,以此平定众人的看法。
忠武警惕地扫视着台下众人,尚无异常,手中还紧握着刚刚传来的消息,如若有心之人借此闹事,将不免会有一番造乱,只要紫金寺肯发话站在这一边,那便有了九分的把握,如此想着,他随意向身旁暼去,知行知悟大师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比武。
果不其然,不及片刻,但见侧方人群中出现一大朵牡丹花纹墨底长裙的女子,竟是逍遥派练衣使,正穿过众人直至倚红琼近前俯身耳语,便见其脸色陡变,凤眸扬起越发显得妖媚慑人。忠武冷笑一声,不想竟是逍遥派前来传消息,练衣使莫名失踪,怕是早就得知消息了吧,暗中关系盘根错节,连至何处虽不清楚,但这显然是等不及了啊!
倚红琼眼角唇角上扬,抑制不住的愉悦,兰花指一下接一下的打理肩头长发,看准时机与练衣使互视一眼,后者明意,美目看了眼主台,接着扫视四下一番,冷漠且夹杂着挑衅的声音自唇间溢出,现场随之静默,“天鹰教表里不一欺瞒百姓,到底是何居心?”
听闻此言,琦络眼底迅速掠过一道精光,转眼看向那冷艳女子,场中其他人更是惊愕地皱眉,这又是哪出?短暂的愣神之后,场下百姓议论声层层迭起,不知这女子是何意?何来“表里不一”?又如何“欺瞒百姓”?
见倚红琼颇有寓意的眼神看来,忠武沉住气息,眸中利光尽敛,不等他开口,练衣使飞身落于武台中央,面朝众人高声说道,“名为普济天下的‘黎善堂’,却干的是伤天害理之事,说什么救人救世,却有多人因其无辜丧命。大伙这募款怕是早就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了!”她蓦然转身指向忠武愤愤说道,“大家被他们骗了!”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如落惊雷,乱成一团,一些不知真相的单纯百姓易信流言,纷纷开始指骂天鹰教,一些百信仍持质疑态度,修罗门自然乐得看此场面,推波助澜道,“既然如此,天鹰教也没资格再号召武林,还不赶紧献出翼坤剑,让有能力之人掌管啊!”竟是有些迫不及待,忠武暗暗冷笑,果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尽管有人极力控制躁动的人群,场面还是有些失控了,此时人群中传来声音,“天鹰教多年为百姓做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所说之事有何凭据?”此言一出,躁动的浪潮稍稍带缓,众人也彼此交头表示赞同。
“凭据?”练衣使冷冷开口,“高昌县内近日来出现一些难民受助于黎善堂,而难民却在善堂中相继无故死去,不仅如此,还有人举报病人用了善堂提供的药材,当天便暴毙身亡,诸多事件的矛头纷纷指向天鹰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
众人唏嘘一片,一浪未去再迎高潮,颇有些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慨叹意味,此时蛟龙帮开口,“此话听着倒像是你亲身经历?大伙都未得知消息,你又如何知道?”
“事情发生不久,百姓自然蒙在其中,但官府已经出动,想必很快便会广为相告。”
“既然事情刚刚发生,真实性还有待查究,现在就定论未免尚早吧!”
紧接着人群中有人喊道,“善堂多年未出过事,受助之人不在少数,大伙儿心中自有一杆秤。”
“就是,不排除有人从中作梗栽赃陷害的可能。”
“......说得有理......”
......
紫金寺住持知行大师听众人争论一番,料定有人借此闹场,但不知原委也不好做出判决,不过仅凭天鹰教主与其多年的交情,其人人品心志,便能断定他必然不会做出这般害人之事,缓缓起身上前,用极有威严的沉稳腔调说道,“此事生的蹊跷,老衲虽不知真相,但老衲相信天鹰教不会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大家还是安下心来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身后随之走来青岳教寥凡真人,紫色蝉衣随之凌波浮动,一身仙风道骨让人觉得那人即便已过中年也依然潇洒如旧,“老夫也相信天鹰教,该如何处置,还是听听萧教主的意见吧。”
听得两位颇具声望的老者发话,忠武这才不疾不徐起身,沉稳而历练的嗓音缓缓传出,犹如静夜中的海浪涛声,清晰而充满神秘,“诸位江湖朋友,在场的百姓们,我天鹰教多年为民做事,不敢邀功,但诚意如何,大家心知肚明。逍遥派所说之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对于事情的真实性以及原因,我们自会配合官府做出详细的调查,但查案需要时间,希望诸位稍安勿躁,五日,五日后我定会给大伙一个交代!”
似是被其无形的压力震慑,场下立刻安寂下来,他扫视一眼所有门派,接着说道,“还要劳烦诸位英雄在此驻留几日,一切自由我天鹰教安排,来者是客,断然不会怠慢了诸位,不知倚掌门意下如何?”末了一句淡淡看向倚红琼。
“倚掌门”三字说得极有分量,面上听着似是邀请逍遥派,以尽地主之谊,可其余门派却也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将来的事尚未可知,但现下云州还是天鹰教的势力范围,平阳更是天鹰教的地盘,出了什么事自然由天鹰教这个东家来做主,轮不到你们在此撒野。
话音刚落,倚红琼倏地抬眼,对上那虽在面具之下却依然冷冽的目光,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清淡的语气也挑不出任何把柄,但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正悄然滋生,迫的他不得不移开视线。看来今日之事他们是得了消息有备应付了,他倒真低估了四鼠的能力,眼底阴霾一闪而过,面容之上未有任何异常,唇角依旧噙着一丝妖冶而又诡异的笑意,越发衬得如花娇容近乎魅惑。
他伸手挑来肩头长发随意拨弄,“萧教主请客岂有不应的道理?”目光缓缓移向正在武台中央满身戾气的练衣使,“消息传来久经路途必有疏漏,怎能擅自决断?还不快快回来!”
练衣使紧皱眉头,看着掌门命令似的目光射来,想要说什么却迫于压力只能张了张口,满心不甘地瞪了眼忠武,飞身回教。
倚红琼妩媚一笑,拱手道,“练衣一向脾气莽撞,是我管教失误,萧教主大仁大义,还请不要见怪。”
“怎会,年轻气盛而已,还望倚掌门回去莫要责罚才是。”
琦络见状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天鹰教的根基太深,不是那么容易搞垮的,听得逍遥派让了步,百姓也不似方才那般怨愤,仅凭修罗门还不足以掀起大风大浪,得需从长计议才行,这样想着,无意向主台看去,却冷不防迎上面具下漆黑如夜的目光,浑身打了个哆嗦。
武林大会横生枝节,众人已无继续下去的心情,这便在冥申的指挥下陆续散场,众门派也被带领着去往各自早已安排好的客栈落脚。
一阵风过,几团乌蒙流云缓缓飘来,变换着图样朝耀目烈阳划去,很快,阳光被分散成粗细不一的数缕擦过乌云边缘落下,照得云边似金似银,绚烂透亮,紧接着光泽褪去渐渐隐入了云中。天有不测风云,不到须臾便暗了下来,无端的让人心中沉闷。
时辰不早,天亦生变,不久便会有一场大雨来临。
荀怡坊内,彩衣已喝了数杯茶水,手中正擒了茶盅磨转,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不似彩袖的焦躁,她的身上有着与其年龄并不相仿的成熟和潜定,但微微合拢的秀眉却无可回避的说明了一切。小姐进去已近一个时辰,她想着是不是该冲进去救人,但似乎又不合情理,欧阳公子受伤在床不说,一直以来对小姐又是情深意重,断然不会行岔事,可小姐脱离视线太久,难免让人有些着急。
又一杯茶水下咽,她放下茶盅暼了眼前方,还是一个时辰前的茶,居然一口都没动,移目看向倚门而立的那人,依旧环抱双臂目视门外的姿势,暗自叹服这人居然有如此好的定力,再看已经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的彩袖,两只手不停地揉搓,嘴中还喃喃念叨着什么,移步往门外探了探回身抱怨道,“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
“别着急,再等等吧!”彩衣安慰道。
正在此时,一言未发的琅邪突然收整松懒姿态,低哑又略带急切地喊道,“出来了!”其余二人眼冒精光,反应迅速,当即奔了出去。
在众人的关切声中回了屋,苏婉歌还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但微拢的眉头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浅浅的忧伤,虽面上笑容堆砌自称没事,彩衣还是有些担心,去了那么久怎会没事,可小姐既不愿说她也不好问,只能作罢,这关系啊怕真是扯不清了。
苏婉歌端起茶水啜了一口,清凉疏淡的液体缓缓流进肺腑,立刻冲散了些烦闷,她抚额闭眼,那淡淡温柔的话语还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婉儿,我不愿瞒你,参加比武是我有意为之,只为站在显眼的地方好让你注意到我,这一掌也是故意没有躲开,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来见我,也好让我自以为你还是在意我的......”
“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也迷惑了很久,但终究还是不解,或许,这世间有些为什么是没有答案的吧......”
“我不强求亦不奢求,只愿你能直面我的存在,能给我关心你的机会,就算......就算是逃婚的补偿吧。”
“给不了便先存着,或许有一天便想给了呢......”
“欠着好,至少说明我还是个债主,永远没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
往来世间,万千红尘,多少痴儿怨女终究逃不脱亦参不透一个“情”字,或许正因为解不开,才会有那么多债怨孽缘生生不息轮回百态吧,而她亦陷其中逃不掉了。只可悲她却不是仅仅因为感动便会冲动出让感情的人,才注定了此生都会心扛歉疚。
朦胧恍惚间突然好想寻个僻静之地,一个可以逃脱烦扰的空间,突然......好想见到他,而且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苏婉歌猛地站起身,盯着门外匆匆吩咐一番,便不顾众人的疑惑快步离去。
“冥酉,你知道......你们教主在哪儿吗?”见到门外守候的冥酉,苏婉歌略带企望地低声问道。
“教主一直在等你。”冥酉款款笑道。
苏婉歌一愣,继而眸中蒙上淡淡水雾,唇边慢慢溢出笑来,仿若一丝清流划过,轻轻的缓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