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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日近西山,余光铺陈,天地交接处朱云交叠,一片姹紫嫣红。
      黛山青屏,绿草如茵,几棵碧叶梧桐拔身触地,随意扎根在四处,不远处两匹马儿正低首觅食,柔顺飘逸的马尾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那匹周身赤色体格健硕的大马自地面抬首闲闲扭头看来,前额处一道月白纹路在红鬃的映衬下极为耀目。
      草丛中一人仰卧在地,闭目养神,双手枕于脑后,一只脚搭在另一弯起的膝盖之上,悠悠晃着,墨色衣衫贴身处恰好突显威严雄厚的胸膛,乌发随意散于脑后,平添些恣意洒脱,刚毅分明的轮廓勾勒出男子清俊的脸庞。此时微微翘起的唇角说明这人心情不错。
      “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多年孝敬的份上,老夫才不愿给你呢!”一身麻衣的矮个老者负手身后,下颚高高扬起,连带着花白胡子辫微微翘起,一副傲然若恃的模样,时而偷偷斜睥着身旁高俊的男子。莲藕木簪束起一头白发,让那原本瘦峋的身骨抖擞了几分,这话说给他人,却又似说给自己,竟隐约透露着丝牵强。
      那男子眉梢轻挑一下,抿唇暗笑,老酒鬼,还是这副泼赖样儿,两坛韵泉玉酿便拿下了。正了正声配合说道,“是是是,莲老大师肯赏脸,是晚辈的荣幸!等事成之后,晚辈定当加倍奉上好酒好菜孝敬您!”
      “咳,”听得好言好语,莲夫子极为受用,这便徐徐回身,吹着胡须很是赌气的抱怨道,“臭小子你都不常来看老夫,要不是那几只猴崽子,老夫怕是要寂寞死......”
      今日终将东西拿到手,莲老头的手艺当真是天下独一了,要出他珍藏多年的宝贝,也算得割其心头肉了。他自然明白那老头虽表面只为好酒好肉,却也真真切切疼爱他,不知曾有多少人拿真金白银遥遥千里都未能求得夫子一宝。想那老头八旬高龄却似顽童一个,每每见到便要撒娇一番,果真奇才都不同常人啊......
      正在回想间,一阵轻碎的脚步声传来,“公子,家中来信。”来人走近,一身紧袖武士服干练英气,手中信鸽甚为乖巧,这便立于那人身旁,轻声禀到。
      那人依旧眯眼,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怎么说?”
      “家中一切安好,早已安排妥当,各门派也在前往途中,暂且并未发现异样,只是......”来人说至此处,稍稍皱眉,看向那人,见其缓缓睁眼看过来,只觉一道清亮有力的目光穿身而过,淡然中的疑问示意其继续未完的陈述,“此番逍遥派的练衣使并未随往,暂不知去向。”
      听此消息,那人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异意,随即又恢复如常,这便悠悠起身掸去些微尘土,反剪双手向前踱行了数步,面朝西山而立,几丝余辉洒落肩头,淡淡金芒下欣长挺拔的身形泛着刚毅俊冷,那是与生俱来的王者风华。半晌,方才说道,“吩咐下去,追查继续,莫要露了行迹,另做些防备,我们即日就到。”
      “是。”
      天色渐暗,云州铆良县宗榈客栈丁字号房中刚刚燃起油灯,屋内陈设简易粗旧却也干净俱到,小二哥奉上茶盏饭菜后早已退下。彩袖正卖力的为自家小姐揉肩捶背,而苏婉歌正满眼兴奋的观摩着桌上形色各异的配料,以及一些乔装所需的物什。对面哼哼唧唧的碧衣男子四下打量屋内一番,将视线最终落在了眼前女子身上。
      微微昏暗的灯光下,玉颜之上拂过一层淡淡粉晕,柔和清雅。不曾细想,已过了七日之限,而他也未曾掐指细算那“毒发时日”便安然度过了危险期,似乎一切宛若流水,静如常态。出乎意料的,自己竟未拿“性命之忧”如此重大之事当回事,死无所惧?琅邪轻哧一声,近乎肯定而迅速的否灭了这可笑的想法。之前所谓的“交易”早就不知踪迹,七日之限的解药也无从可知,他未要,她未问,彼此心照不宣。
      不知从何时起,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发生了变化,起初的提防到之后的顺其自然,甚至开始习惯并享受着一起纵马驰骋谈笑风生的日子,他清晰记得女子卸下伪装露出清丽隽秀的容颜时,那一刻脑中的空白。
      发现宝贝时习惯性的暗处伸手,却又在她淡淡一瞥,那满是警告的目光中无奈收手,而他虽面上百般不愿却又满心欢喜的教她易容之术,那个干净纯粹的笑容竟让他贪恋。他无数次在心中斥责自己背弃师父遗言,该早收手离去,可终究还是背弃了......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那她一定是他的克星。
      “哎,这回的配料少了梨楠、甘墨,多了云枝,可是为男相?”苏婉歌自桌面悠然抬起眼眸,盈盈眸光中洒满清亮如水。
      反射性的,琅邪瞬间移目落向窗外,起身施施然走去,打趣的说道,“不错,汝生资质上佳,可教也!”
      “呵呵,本姑娘天生聪颖,没办法呀!”苏婉歌朗朗一笑,回头时,一丝淡淡的黯然自眼底划过,无声无息。
      她自然不会说,这些花草早在自家后院中见过。那时总跟着娘亲拿着小铲装模作样的为花除草,其实就是为逃避洪老先生没完没了的“之乎者也”。那些花花草草被晾干碾碎后,经由娘亲的双手配制成各色香味的香粉,在爹爹的公案上点燃提神,或者给家人们熏衣物。她自小就喜欢上了那种幽幽的清香,便是梨楠、云枝和桂尖儿配制的。自娘亲走后,后院渐渐荒废下来,再后来被梁伯梁婶种上了菜。她曾在别处找寻过那些花草,却极少有人知道,便就此放下了......
      用来易容的配料根据种类比例的不同相互结合交融制成面具,易化不同性别年龄的人物,肤质色泽亦会不同。上次易成其他女子,这次便是男子了。苏婉歌拿过配料,娴熟的开始工序,口中还不忘念叨,“这次我要易成你的模样!看看谁真谁假?”
      琅邪轻笑转身,颇不以为然的吊眉说道,“男人的骨骼身高本就不同于女子,这些解决不好可是很容易露出破绽的。”
      苏婉歌笑道,“找些东西来掩护,只要大致不差,彼此隔得远还是不易察觉的。”
      这时彩袖傲傲说道,“我家小姐模仿你定要比你俊上十分百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
      苏婉歌失笑,瞅了眼琅邪无奈不堪的表情,回首说道,“你这样说,琅兄可要被气跑了哦,再者,要是比他还俊,那我这受教的学生岂不太过逊色了?”这易容术不就白学了嘛。
      琅邪抿着嘴瞪了眼彩袖,这一路遭她的调侃不少,面对着这样一个调皮精怪的小妹妹,对,小妹妹,再合适不过的词,着实让他头疼了一番。这边没有下话,移步落坐于圆桌旁,边夹菜边叹道,“哎呀呀,眼下有个很棘手的事还需你家小姐费心呀,这随身的盘缠可是快没了,咱们明日就到平阳,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五日,这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说着扭头扫视苏婉歌二人玩笑道,“要不,我重操旧业,送你们点生活费就当感谢这几日的观光陪同了,我也好继续危害百姓啊?”
      彩袖一愣刚要反驳,被苏婉歌抬手制止,只见其缓缓起身轻移莲步,于琅邪身旁落座,携一丝笑意,斟茶奉前,意味深长的说道,“危害百姓的事别人会做,你必然不会做。至于以后的日子嘛,我自有打算,只要琅邪在,我便无后顾之忧啊!”
      琅邪一口茶水还未下咽差点喷出来,好个伶牙俐齿,这样说来,即便他想去也去不得了,不过本就无离开的心思,听此言语反倒十分受用,这便故作自认倒霉状暼了眼苏婉歌,悻悻拧眉无力怨道,“好好好,反正我没钱,吃喝你管!”
      风和日丽,规整洁尘如平阳。
      规制整齐格局有序的平阳城落座于云州北部偏东,不同于涓州城的繁华杂闹,这里有着沉淀如墨的浑厚质朴之气,宽广整洁的街道两旁多古墨字画器具学堂,穿街而过还可清稀的听到案几之上的戒尺声,冗长稚嫩的读书声。城中多文人雅客,也因此多了茶楼聚所供才客们品茶斗文,博古论今。时而出现三两武馆,好武者可去学习一二,或教百姓强身健体,因此城中风气尚佳,不曾祸乱。
      初次入城,苏婉歌便无言的惊叹了一声,观望欣赏了良久方才询问琅邪如此内敛之城是如何治理而成,没有答案。同样,这个问题也曾困扰多年游走江湖的琅邪,不知是这县令尽职还是因为那个强大的组织。
      “这就是‘荀怡坊’?”苏婉歌微微抬首扫视前方二层茶楼,质朴简约,没有过繁的装饰,不禁让人想起远在涓州的飘香楼,却又不同。门口对称摆放几盆青竹,碧绿的叶子仿佛被雨洗过,苍然有力,透亮盈人,可见常有人打理修治,门上简单的木板刻有佐书“荀怡坊”三字,工整而精巧。目光最后落于茶楼门侧一副木质对联上,“寂寥寥花开花落几世醉,乐悠悠云卷云舒今日醒”。
      颇具自嘲的的兴味却又处处透着洒脱不羁,却不知何人所作?苏婉歌兴趣盎然的自顾欣赏一番,只听琅邪略带挑衅的话语传来,“怎么?请我喝茶?”
      那百无聊赖的慵懒声总是那么欠扁的响起,惹得彩袖没好气的瞪眼看过来,“堂堂七尺男儿,真好意思!”
      “谁规定男儿就不能被请喝茶了?”琅邪反驳道。
      苏婉歌依旧含笑打量着茶楼的布置,随口问道,“确定是平阳最大的茶楼吗?”
      “对啊,那些个风流才子儒生贵胄多在此集会,价格也就抬得高一些,唉,本公子体谅你,就不让你在此破费了,走吧。”琅邪双手随意环于胸前,一副高高在上心怀大义的伟岸模样,说着便要转身离去,不料苏婉歌并不领情,撂下一句“以后就在这儿了”便大步踏进门内。
      荀怡坊内今日来客并不是最多的时候,但也填满了桌椅闲凳,中间位置一人昂首阔胸,执扇而立,炯炯目光与他稍显稚嫩的脸庞略显不合。七八人围在身旁,站坐不一,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听说这案子牵动了太尉,这回原本一件小案经这一闹反倒成了四方皆知的笑话,慕容兄你说这事会是个什么结果?难不成真抓个人去逼供服罪才算了事?那允州百姓岂不要遭殃?”
      那被称为慕容的正是中间男子,只见其唇角微起,深沉的眸子垂落于桌面青瓷茶盏之上,略带玩笑的说道,“朝中之事,你我百姓怎可随意品评?小心祸从口出,成了允州百姓的英雄。”
      那人自知说错了话,抿着嘴喃喃抱怨,慕容不禁一笑,一手执壶往盏中添茶,茶水越过茶盏边缘缓缓溢出,湿了桌面,而执壶之人却还在不断增添,周围人们个个拧眉不解,这时,方见其停了手,淡淡说道,“水满为患,必溢之。”说罢只见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恍然大悟,笑而不语。
      小二哥这边也听得津津有味,忽而扭头,只见一白衣女子面含微笑徐徐走来,乌发经一支银簪简单挽起垂于脑后,无粉修饰,少了女子该有的妩媚却又格外出尘清秀,痴了片刻赶紧笑迎上前,得知其请求面见掌柜,再看其身后一男一女,相貌装扮也都正经随意,想来也不是坏人,这就安排其进雅室落座,前去请示掌柜。
      苏婉歌今日并未刻意掩饰,只简单收拾一番,恢复女儿装,出门时倒是惊了琅邪一脸无措。此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琅邪也不多问,懒懒跟在身旁看个究竟,彩袖好奇的打量着屋内的布置,片刻,只见一穿着朴素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拱手走进屋内。
      “诸位光临敝坊实乃卫某之幸,如若有所怠慢,还请诸位多多海涵呐!”这人温温说道。
      苏婉歌莞莞以笑,细细打量眼前之人,普通模样,身材敦厚,国字脸上两撇胡髭,眉宇间略带岁月的刻痕,而言谈中却透出久经世事的沉稳内敛,这便笑道,“卫掌柜只管放心,我等来此不为别的,只是有件小事想和你商量。”
      经过交谈才得知苏婉歌来此是想在荀怡坊开设雅阁,以琴之名提升茶楼名气,依此招揽生意。曾听琅邪所说,这平阳城内虽多茶楼,但也仅限于茶楼,吃喝聊天外多一二说书先生,规矩传统却少了特色别致,如此思索一番,正好自己琴艺尚可,借此于茶楼立足,顺带赚得些财物以供花费,也就不用愁今后的生活了。
      “雅阁内可布置些字画古物,这样,琴棋书画俱全既合了贵坊的雅致素朴,也添了特色独道,等消息传开,定会有人慕名前来,那贵坊的生意可就不止现有的兴隆了。”苏婉歌淡淡说道,见其拧眉深思,犹豫不决,继续说道,“雅阁的价钱由你来定,我只取零数,只要卫掌柜赏脸,给我们吃住即可。若你同意,我现在就可立下字据。”
      卫骞眉间微皱,站起身来负手踱步。苏婉歌一席话戳中他的心思,茶楼内雅阁琴音,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平阳的公子少爷虽不及帝都,却也并不稀缺,得知佳人抚琴定会前来探知一二,只是眼前这灵秀的女子从何而来?既有如此想法却为何只要吃住?再者,若主人知此会怎样安排?虽然他曾满怀信心将这茶楼交予他全权打理,但他还是有所顾忌。思索片刻,扭头说道,“恕卫某之言,白小姐想法确是不错,只是......有些事卫某还需考量......”
      “哎呀,卫掌柜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好人......”彩袖听得着急,话未说完便见小姐目光射来,只得停了嘴。
      苏婉歌自知想要其相信她的话的确不易,思量再三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铜牌,问道,“不知卫掌柜可认得这个?”叶飞曾送她此物,还清晰记得他说“可保你在云州安然无恙”,虽不知这东西是什么,但她隐约觉得应该很有用,此时只能用来赌一把了。
      见那黑色铜牌,卫掌柜、琅邪二人顿时惊讶无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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