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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迷局(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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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
早上被Stéphane的电话吵醒,他问:“你今天不上班?生病了吗?”
我带着床气说:“我睡过了,因为我觉得没什么着急的事要做;画没丢,这案子也就算结了吧。”
Stéphane说:“我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我叹了口气,坐起身来说:“好吧,那劳驾开车过来接我一趟?”
在我这里,Stéphane的案子已经结了,现在我想开始干的是我自己的事:一段时间以来,Evan一直在我面前装神弄鬼,其实我知道的比他想象的多。比如他们已经布控一个可疑的目标有段时间,现在却笨手笨脚的把那人给跟丢了。
昨天下午,Stéphane去参加电话会议,向总部报告这件案子最新的重大进展;我就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在街上闲逛。后来我进了一家咖啡馆,在那看见了大都会美术馆的解说员先生亚古丁。
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听见有人来,他合上报纸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我时明显有些吃惊。
“真巧啊。”我说。
他笑容可掬的说:“是啊——世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有那么多的咖啡馆,你却走进了这家。”
“我在想,为什么我那么幸运?为什么你会在那里等着我出现正巧又被我找到。”
于是我们笑起来,他对侍应生说:“冰的脱脂咖啡和一份布朗尼。”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什么?”
他说:“我最会猜人心。”
我忍不住笑出来:“你的舌头真跟布朗尼一样甜。”
亚古丁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仿佛法令纹里都能溢出蜜糖:“呵,你的笑更甜……”
我们老情人似的喁喁私语了半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虚荣心被大大满足的十几岁女童军;我感慨的说:“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就像人们常说的‘一见如故’;或许,”我用俄语说,“我们在哪见过?是华盛顿吗?”
他闪着蓝眼睛看着我,微微皱了下眉说:“真可惜,我没去过华盛顿。”
普鲁申科:
我没想到亚古丁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塞进冰箱说:“晚上吃咖喱怎么样?”
看样子他并不是真的征求我的意见,不过我还是配合的说:“好啊。”
我们都假装昨天晚上没有发生过那么激烈的冲突,也许把脸皮完全扯破对谁也没好处。此时,我坐在阳台上餐桌旁的椅子里,看半吊子大厨亚古丁师傅毛手毛脚的忙活,我忽然想,也许我根本没必要知道他昨天下午跟那个美国人说了什么——好吧,亚古丁越是告诫我最好老老实实呆着别动我越是要跟踪他出去;但现在当他端着装咖喱粉的碗屋里屋外的乱转,我已经对刨根问底的寻求真相失去了兴趣。
希望他别在碗里放错东西。
我心不在焉的用手指在桌子上划拉,亚古丁问:“傻坐在那儿不无聊吗?想不想吃根香蕉?”
他站在水池边削土豆皮,然后切块丢进锅里煮。做完这些,他边用毛巾擦手边坐在我对面,打着哈欠伸手拿过咖啡壶,给我们各自倒了一杯。我把杯子握在手里,钴蓝色的杯身上有金色的洋葱图案:德国麦森瓷器里经典的“蓝色洋葱”。
我说:“拿这样名贵的杯子喝咖啡,味道会有什么不同?”
他故作谦虚的笑了笑:“装在超市里赠送的咖啡杯里会更好喝——这咖啡是速溶的。”
我没理会他:“一想到我曾经打碎过一只据说是茜茜公主收藏过的麦森花瓶,我还是会有点不好受。”
亚古丁诧异的抬头看我,这个话题一直被我看作是某种不能提的禁忌。
那是我第一次自己单干。大概mishin已经看出了我和亚古丁之间逐渐出现的紧张空气,他让我们拆了档。我们都急着——却不知道是向谁——证明自己比另一个强。Mishin把那单生意交给我,亚古丁私下里好像很不满意:“这有什么用呢?他还没长到那个本事。”
我们因此好长时间不和对方说话,哪怕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吃饭。
我准备动身去干活的那天,亚古丁对我说:“想不想打赌看看,谁的速度更快?”
我嗤笑,我从来都快过他;那一次也不例外。
我观察了两天,第三天下午就动手了;那只花瓶摆在修道院长办公室的书架顶层,我系着绳子从天窗里下去,倒吊着把手伸向我的猎物。
我到现在也还是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脱手,在我和亚古丁搭档的案子里,这一招是我最惯用的,就算睡着了也能做好。而且当时我没觉得我紧张,事实上我动手之前耳边没了那些絮絮叨叨,注意力应该更加集中才对。
总之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那只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亚古丁说我那天晚上像木偶一样失魂落魄,句句话都像上绞架前交代遗言——把客户要的东西毁了,这的确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我明天就回去,但愿他们同意我那别的什么东西弥补——双倍也行……”
亚古丁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信得着我吗?你信得着我就乖乖在这呆着等我。”
可惜,我没做到,我在亚古丁走后的第二天还是自己回圣彼得堡了;而就在mishin和我们的主顾拼命讨价还价的时候,亚古丁带着一只崭新的瓷瓶回来了,花色样式和客户提交的照片一模一样。
后来我才知道,茜茜公主从德国定制那款花瓶的时候,要了一对。
亚古丁那天碰到我时盯着我看的眼神我现在还记得,像是被骗的倾家荡产的投资商想冲上去掐死被陪审团宣布无罪开释的诈骗犯。但最后他只是吹了声口哨就走了,我知道我们的交情完了。
其实我提前离开也并非是因为对亚古丁有多么的不信任——那也许只是一种本能,你不能指望从孤独和欺骗的土壤里萌发出来的种子最后结出真诚友爱的果;我们血液中关于信赖的那部份能力已经被抽走了。到后来当我愿意信任的时候却发现,对于这个我压根不会。
亚古丁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世界:“你当时的勇气我很欣赏,你竟然先想到的是回去,而不是开溜。”
“呵……我一向有点傻,是吧……”
亚古丁:
我不是个好厨师,咖喱粉放的有点多。“但这样味道会比较浓。”我解释说着,起身去客厅喝了一大杯水。
等我回来的时候,普鲁申科说他已经吃好了。
其实我也不想吃了。
等我把剩下的咖喱鸡块土豆倒进垃圾桶,依然觉得咖喱很腻,而且那种油亮的颜色还真是有点让人反胃。
我看了看表,跟普鲁申科说我先去冲澡。等从洗手间里折腾出来,普鲁申科突然说:“我记得你咖喱过敏?”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他一脸带点幸灾乐祸的诡异表情对我说:“你家应该常备脱敏药吧?先吃两片做个预防?”
我只好说:“谢谢提醒。”
吃完脱敏药没多久一会儿,困倦就如每次一样袭上来。我强打精神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普鲁申科聊着。
他问:“你觉得你这工作有趣吗?”
“不算太有趣。其实你每天都站在相同的位置,重复相同的话;入职到现在,我都还没出过我的展厅。”
“他们现在一定对那幅画严加看管了吧?”
“其实也没有,他们又把那画挂回去了;好像一切跟周日我下班之前没什么差别;或者他们觉得危机已经过去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过去了,我不会再去了,你知道。”
我莫名的觉得普鲁申科笑的很难看,难道失手一次对他的打击就这么大?我觉得脑袋越来越沉,反应开始迟钝,眼前的景物甚至都有点模糊——该死的脱敏药。
普鲁申科这时候忽然凑到我耳边来,他的头发蹭在我脖子上,我觉得很痒。
“lyosha,你今天的表现有点失水准:这不是你今天犯的第一个错误了。”
“什么?”我打起精神问,却觉得眼皮几乎睁不开。
“呵……”他轻轻的笑了,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去偷的是你那个展厅里的画?我可没告诉过你……”
……
我醒过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是第二天了,阳光从拉着的窗帘里透进来。
我发现自己被结结实实的捆着扔在床上。
“这是怎么了?”我觉得嗓子干哑,浑身生疼。
普鲁申科那尺寸已经突出到令我痛心疾首程度的鼻子就在在离我的脸不到20cm的地方居高临下的晃动,他脖子上带的十字架从衬衫里荡出来,我甚至看的清那上面金属的纹路;他一条腿支在床上,并且粗鲁的扯着我的领子:“有点诧异?照你的设想,现在刚刚一觉醒来的本来应该是我?”他另一手晃动着一只针管和一个碎安瓿瓶:“我在厕所里见到的,我猜是你洗澡的时候扔在那的;真可惜啊,你这个把戏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