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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就你清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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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问心一脸懵逼地看到两个伤残人士突然打成一团。
明明走得好好的,方晨晓突然猛一拽绳子,拽的薛静一个踉跄,然后也不管自己还断着腿,扑上去压着薛静就滚在地上,两个加起来快五十岁的男人就跟孩子似的扭打起来,本来因为方晨晓伤得更重,薛静占着上风,但是两人一路滚到河边,河水溅在身上,薛静可能是怕方晨晓掉河里去,拉了他一把,于是方晨晓趁机把薛静按倒,苏问心甚至听到了断骨错位的声音。
苏问心这一趟是受秦子风的托付暗中保护薛静,原本没有现身的打算,但是眼看方晨晓掐着薛静的脖子不撒手,薛静挣扎的力道也越来越弱,苏问心有点心惊,怕真出了事,没办法跟秦子风交代。
正要出手干预一下,背后轻风一动,苏问心回头,只见一袭青衫悄然落地,是神月来了。
神月看到前头滚在一起的两人,也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苏问心摇头:“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之前一直都好好的。可能薛师弟说了什么话?我没听见。”
神月脸色微微一沉:“我去看看。”顿了顿,又道,“没事了,你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了,不好意思。”
苏问心苦笑:“月师兄,我们毕竟同门一场,你何必说这种话。”
神月瞥他一眼,苏问心识趣地闭上嘴巴,正要走,忽地想起秦子风:“秦师弟呢?”
神月道:“在上边等你。”
苏问心有些意外:“等我?他要跟我走?”
神月点点头:“不跟你走跟谁走,你师父跟催命一样。”
苏问心更意外了:“师父是早就下过令,但是秦师弟不听啊,非要亲眼看到薛师弟平安无事再说,怎么突然就愿意回去了?而且就算要走,他不来看看薛师弟?”
神月冷笑:“看什么看?要是你对象当着你的面跟别人跑了,把你留下来挡枪,你会再巴巴的贴上去?”
苏问心:“……”
方晨晓掐着薛静的脖子把他摁在地上,看着他艰难地呼吸,脸色逐渐涨红,心底涌出难以言喻的感受,像是快意,又像是痛苦,在百般纠缠的思绪里,天地变成一片朦胧,万物都被扭曲,他什么都看不清,一切都是虚幻的,除了手底下那张脸。
那是一张十分标致的脸,即便在这么狼狈的情形下,依然眉目温柔,干干净净,甚至带着几分少女的秀美,使他看起来有一种天然的静谧气质,怪不得招人喜欢。
怪不得林晚舟为他杀人放火,段家下人为他舍生忘死,秦子风千里万里跟着他,许一诺也对他另眼相看,连缥缈境那一对兄妹都往他跟前凑!
可是这张脸——这张脸——
这张脸本来该是我的!方晨晓浑身都在抖,指节发白,青筋根根泛起,难以自控。
十八年前,他在无边的剧痛中失去了自己的容貌,十八年后,罪魁祸首居然问,你为什么长的不像我。
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可笑?!
方晨晓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胸中气血翻腾,几乎喘不过气,他整个心智都是乱的,不知道怎么才能排遣满腔恨意,目光一转,看见薛静扎着绷带的胳膊,想也不想,伸手一抓,咔嚓一声脆响。
薛静冷汗淋漓,猛地绷紧了下巴,没有出声。
方晨晓心中升起扭曲的快感,再度抓住薛静的胳膊,刚提起来,肩膀被人轻轻地按住了。
他茫然地回过头,看到了神月。
神月脸上是掩不住的痛楚,轻轻拉开方晨晓的手,方晨晓对上神月的眼睛,就像从噩梦中惊醒一样,变得安静下来,任由神月将他拉到一旁,一手搂着他,一手撕开外袍,查看他的腿伤。
薛静捂着断臂慢慢坐起来,沉默地望着他们。
神月检查完,拿出一颗浅红色的丹药,方晨晓疑惑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神月道:“接骨头的,你总不想以后都坐轮椅吧?”
方晨晓哦了一声,顺从地张开嘴,吃了下去。
素心丹。
方晨晓不认识,但薛静认识。看到这颗丹药,他想起了一件事,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杀叶清明?”
方晨晓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嘴角却扯出一抹笑:“我杀的人多了去了,叶清明是哪个?”
神月最听不得他这么说话,忍不住呵斥:“小方!”
然而方晨晓更大声:“别叫我小方!我不是小方,他才是!”伸手一指薛静。
神月:“……”
方晨晓冷笑:“你不知道吧?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这位师弟其实不姓薛,他本姓林,全名林晚方,乳名小方。”
“……”神月不知所措,“可是,你小时候,我问你的名字,你说你叫小方……”
方晨晓眼眶发红:“我那不是在回答你,是在叫他!我不知道你救的我,只是觉得有个人在我身边跟我说话,我以为那是他……我以为他总不会抛下我……我怎么知道他真就那么走了?!”
薛静不肯背锅:“我不是故意的,是林晚舟——”
方晨晓气往上冲:“对!你不是故意的,都是别人的错!就你清白,就你娇贵,就你高人一等,就你与众不同!”
薛静:“……”
“你问我为什么长得不像你。”方晨晓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拼尽全力才能忍住眼泪,“林晚方,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
薛静看着他的脸,目光一寸寸地描过五官,停在眼睛上。
隔了十八年生死离别,各自走过山河万里,终于再次以最初的身份直视对方。
刹那间,时光仿佛停滞,记忆纷至沓来。
生平第一次,薛静感觉到了一种尖锐而沉重的痛苦,每呼吸一次都会加重一分,就像利剑在切割灵魂,缓慢而坚决,痛彻心扉,让他很想蜷缩起来,远远地躲开。
从小师父就教他,只要心怀坦荡,这世间没有人值得他低头。他记得牢固,行得端正,从来都是直面一切,从未有过逃避的念头。
可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眼前这个人。
就连说话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
“是不是,那次大火中,你的脸……”说不下去,枉费师父教了那么多诗书。薛静坐在河边,凉风夹着水汽吹上他的衣服,冷入骨髓,可是他无处可去。
方晨晓大笑:“对啊!你哥哥要救你,所以烧死我啊!哈哈哈,他待你可真是好!”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方晨晓咬牙冷笑,“我也是开了眼界,都说天家无情,林晚舟倒是做的好一个多情兄长!”
薛静难堪到了极点。方晨晓说的话,每个字都像耳光迎面抽在他脸上,最糟糕的是,他还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呢,说林晚舟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他不稀罕林晚舟救命?还是说一切都是林晚舟自作主张,都是林晚舟的错?……终究说不出口。
沉默当中,神月听明白了。
“原来是你。”神月第一次正经地打量自己这位师弟,“原来十八年前他被烧的半死不活,是因为你。”
薛静不吭声,用完好的右手撑着地面,改坐为跪,向神月一丝不苟地磕了三个头,磕的额头渗出血丝,细细地往下流。
神月平静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薛静忍住眼泪:“谢谢大师兄救他。”
皇后说当年那个孩子伤势极重,必死无疑,当今世上能起死回生之人本就不多,他和神月关系又如此密切,那救命恩人只能是神月,他的脸既被烧毁,想来如今这幅容貌也是神月的手笔。
按时间推算,那时神月也才十六七岁,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才将方晨晓救回来。这份恩情太过厚重,多少言语感激都抵不上万分之一。
可是除了这个,薛静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果然神月不屑一顾:“他又不是你什么人,我爱救谁救谁,用得着你来谢?”
薛静低下头,不吭声。
又是一阵静默,然后神月缓缓道:“照你们的说法,你本名林晚方,有个哥哥叫林晚舟,是哪个林晚舟?”
“……”薛静。
方晨晓嘿嘿冷笑:“还能有哪个林晚舟?”
神月道:“以前我几次问你,你都说忘了忘了,现在看来是骗我的。那你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个前因后果,那个皇帝,他为什么要烧死你?”
方晨晓盯着薛静,嘴里笑嘻嘻地回答:“是这样,先帝和他的皇后感情不好,灭了皇后九族,皇后一气之下带着儿子自杀,不巧儿子被救下来了,先帝可能想报复皇后,就把儿子关进小黑屋,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他顿了顿,目光所及,薛静垂着眼坐在地上,双手微微发颤。
方晨晓心中十分快意,又有些刺痛,他强迫自己忽略那细微的痛楚,接着道:“然后太子林晚舟就心疼了,恰好我和他弟弟长得像,就被抓去当了替死鬼,林晚舟偷梁换柱,把他弟弟送去你们暗香谷,把我烧了给他爹看,你说,他是不是很聪明?”
神月怔了半晌,道:“欺人太甚。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找他算算这笔账。”
方晨晓嗤地笑了一声:“你们暗香谷,有没有一个叫肖郁的?”
神月不明所以:“有啊,我堂哥的大徒弟,怎么了?”
方晨晓扯出一抹笑:“你不知道,前些天林晚舟差点病死,幸好你这位同门妙手回春,功德无量。”
神月:“……”
薛静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方晨晓:“是生病,不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