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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相思阁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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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静一早醒来,吃了饭,恢复几分精神,打算去太医院给师兄们帮忙,顺便问问什么时候动手医治林晚舟——这才是他回京的原因,只是中间打了个岔,如今他收拾好了心情,也该关注一下。
可是才出门便见秦子风进来,对他说:“顾流云来了。”
薛静一怔。
大半年不见,大理寺卿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样长身玉立,神色端整,看到薛静过来,目光微微一定。
薛静在他和叶清明身边待了五年,名义上是主仆,其实很有几分道不明的情分,薛静自己是因为移情,把一份追思寄托在他们身上,至于顾流云是出于什么因素,他不明白,也没有关心过,只知道无害就好。
叶清明出了意外,顾流云表面不说,私底下是决心追究到底的,上辈子叶清明死了,顾流云玉石俱焚,这次读档再来,叶清明没死,但顾流云复仇的心还是一样,只是这回他没有机会亲自下场了,薛静揽下了这件事,他向顾流云保证一定会毁了相思阁,然后带着一张精心编制的网,离开顾府,踏进了江湖。
顾流云对薛静的信任超乎寻常,这大半年里,薛静偶尔会写信报告进展,顾流云则是依照薛静临走的叮嘱,从不主动联络他。
所以薛静觉得奇怪,顾流云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
他定定神,像过去的五年里每一次见到顾流云一样称呼他:“大人。”
顾流云没有废话,他能进宫来找人,显然已经知道薛静的身世,但是好像并没有在意,也是像以往一样点点头,开门见山:“冬月回来了。”
薛静又一怔。他回京之前嘱咐过冬月和腊月,一起推演过很多状况,都交代了怎么应付,那两人办事一向可靠,照理说完全能撑到他回去,怎么会这时候跑来?
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果然,顾流云道:“他说,相思阁覆灭,阁主被擒。”
薛静:“……”
这消息实在出乎意料,饶是薛静素来镇定,脑子也实打实空白了一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真?”
顾流云点点头:“冬月不能进宫,在大理寺等着,你随我去一趟吧,具体情况到了问他。”
薛静要去,秦子风当然一起,两人略一改装,低调地跟着大理寺卿去了他的办公室,冬月果然在那。
不等薛静问,冬月就一五一十把变故交代的清清楚楚。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因为这个事它完全不在情理当中,整个就是武林盟突然得到了情报,突然围剿杭州一处民宅,然后突然发现那就是相思阁总坛,而且阁主恰好也在!而且据说相思阁主完全没有反抗,简直就是束手就擒!
“……”薛静又震惊了一回,过了片刻才问出关键,“是谁?”
冬月那张万年木头脸出现了罕见的纠结,他甚至有点犹豫,低声答道:“是——是方晨晓。”
薛静,秦子风:“……”
只有顾流云不认识方晨晓,问道:“那是谁?”
薛静不知道怎么回答。听了这个结果,他就知道冬月为什么纠结了,因为明明在他们掌握的信息里,虽然方晨晓的确与相思阁有瓜葛,可是在关于阁主的调查中,方晨晓早就被排除了,证据有很多,例如白鹭分坛对方晨晓非常不恭敬。
没想到结局来的这么打脸,一个被明确排除的人居然就是幕后真身。
冬月看薛静师兄弟都不搭理顾流云,哪怕知道他不是问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回大人,方晨晓是江南民间水运第一大帮洞庭连寨的三寨主。”
顾流云皱着眉:“你们都认识……接触过?”
冬月道:“是。”
但是顾流云明显不是要一个字的回复,目光点了点,示意他说清楚,然而冬月并不敢多说,只拿眼睛扫薛静。
薛静回过神,答道:“是,而且查到方晨晓与相思阁关系匪浅,但是没想到他就是阁主。”
不仅没想到是方晨晓,也没想到相思阁突然就被拿下,难怪冬月风尘仆仆赶回来,这个消息超出了他们的处理范围,必须告诉薛静,也是因为薛静人在宫里,又被刻意遮掩着,所有联络方式都失效,冬月才找顾流云传话。
薛静想着,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确定是方晨晓?”
冬月点头道:“是碧落山庄公布的消息,已经震动江湖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就会传到京城。”
薛静心头跑过一只草泥马。
他原本计划逐步给武林盟递情报,借他们的手慢慢剪除相思阁的羽翼,逼相思阁主现身,然后抢先一步把人抓了,带回来交给顾流云,那是他阻止顾流云插手时给他的承诺。一直都在按计划进行,朱雀白鹭都栽了,下一个目标是四大护法中排第三的黄鹂,已经查到了出没地点,就在秦淮河上……谁想到碧落山庄突然开挂似的跳到了最后一步!
“然后呢,准备怎么处置?”薛静问。
冬月摇头道:“还不清楚,目前只知道关押在碧落山庄,我来的路上听说许多江湖人士正在前往金陵,其中有不少都受过相思阁的迫害。”
薛静心念电转:“你立刻回去找腊月,让他想办法潜入——”话没说完,顾流云忽然道,“不必了。”
薛静一顿,顾流云淡淡道:“既已落入旁人之手,又有许多仇家在侧,要劫出来必然大费周章。不要去了,我知道此人伏诛就好。”
他居然愿意放弃亲手报仇的机会,薛静有点意外,想了想才道:“是要花点力气,但是可以一试。”
顾流云道:“陛下尚未康复,你不能离开京城,只靠冬月和腊月,能全身而退么?”
“……”薛静道,“这边用不了多久,我应该赶得上。”
顾流云道:“若是赶不上呢?”
赶不上也得赶上。薛静正想回话,顾流云抬手止住了:“我再想想,你别轻举妄动。”话头一转,“还有件事交给你,牢里有个重犯被行刺,只剩一口气,他身上有许多隐情,我要他活着,可医官都束手无策,你既然来了,去瞧瞧吧。”
薛静:“……”
直到踏进大理寺监牢,薛静还有点囧,这牢房他不陌生,顾流云经常叫他来,可以前都是来拷问囚犯,这次居然变成救人,难道因为他救了叶清明,顾流云就真以为他能起死回生了?
牢房里充斥着阴森的寒气,还有血腥气,三三两两的犯人或坐或躺,看到大理寺卿带着两个人进来,有的继续安静如鸡,有的开始大吵大闹,顾流云和薛静都习惯了,淡定地朝里面走去,秦子风落在后头,恨不得捂住耳朵。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秒,他还是决定进去,谁知道顾流云让薛静救的什么人,要是太为难,他就替他拒绝。
秦子风快步追上前,一边运起清心诀,把那些穿耳魔音都屏蔽掉,快要追上薛静时,他突然顿住了,抬起头,狐疑地扫了一圈。
没发现什么异常。
刚才冥冥中一闪而逝的目光,难道是错觉?
顾流云走到一间牢房前,亲自开了锁,薛静进去一看,稻草床上躺着个干瘦的中年人,身上有许多皮肉伤,前胸层层包裹,血丝透了出来,整个人一脸死气,出气多进气少。
薛静上前检查了一下,叹口气:“大人,你需要他活多久?”
顾流云道:“怎么说?”
薛静道:“心脉受创,完全恢复是不可能了,我给他梳理一下经脉,能撑上三天。”
“医官也这么说。”顾流云淡淡道,语气里显然不满意,“但他是一个案子的关键证人,七日后三司会审,至少要熬过那天,能不能办到?”
薛静没有立刻回答,弯起一根手指在床上敲了敲,思索片刻,点头道:“能。”
他让顾流云退开几步,小心地把犯人扶坐起来,招呼秦子风扶着,自己绕到犯人身后,并指如风,接连点下十二处穴道,秦子风原本没想插嘴,看到他点穴手法,脸色陡然一变:“洗髓指?”
薛静喘了口气:“对,神慧师父教我的。”手掌才贴到囚犯背上,秦子风攥住他的手腕,“停下!”
顾流云看出不对:“怎么?”
秦子风忍住气:“这种施救之术极为伤身,不能乱用。”用力一拉薛静,“下来,我带了素心丹。”
顾流云一怔:“素心丹?”
“是啊,你家叶公子吃的那种。”秦子风冷着脸掏出一只小玉瓶交给他,“拿去吧,别说七天,他再活七年都没问题。”说着拉起薛静往外走,“顾大人自己看着办吧,告辞了。”
顾流云接过瓶子,若有所思,看着秦子风把薛静拖走,监牢大门开了又关上,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半晌才收回目光。
看看手里的瓶子,又看看濒死的重犯,转身出了牢房,重新上锁,毫不关心这人死活。他继续往里走,走到更里边紧挨着的牢门前,拿钥匙在锁上敲了敲,金属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里面那人在床上坐着,一身皱巴巴的囚服,蓬头垢面,脏污的白发遮住了脸。
他原本面向重伤囚犯的方向,听到声响,慢腾腾地转过身,撩开头发,露出眼睛,看着顾流云。
顾流云目中泛起冷意,淡淡道:“看清楚了,何太医?”
里面不吭声。
顾流云摊开手,乳白色的玉瓶发出温润的光,“素心丹”三个字清晰可见:“去年你来我府上为清明祛毒,然而毒性猛烈,回天乏术,最后是有一人带回了这颗丹药,才救回清明一命,是你亲眼所见。何太医——”顾流云握住一根栏杆,一字一字道,“雅仪皇后的儿子确实活着,你早已见过,今天再带来给你看一次。满意了?”
对面终于开口,沙哑地笑了一声:“你说他是,他就是了?”
顾流云道:“陛下身中剧毒,是你亲手所下,非兄弟不能相救,难道我们敢找个假的?”他略一停顿,又道,“十八年前,你也曾参与,陛下找到个容貌肖似的孩童,将二皇子从宫里救出,秘密送往岭南暗香谷,然后机缘巧合,有高人怜他命途坎坷,收于门下,带往世外之地。原本此生都不会再回林家,若非你们逼迫,他何至于此?”
何太医默然半晌,浑浊的双眼微微眯起:“当真是拜在仙门宗主座下么?”
顾流云冷笑一声:“素心丹难道有假?”
何太医道:“灵丹虽然难得,费些心思也不是弄不到。”
顾流云一口气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正要反唇相讥,突然感觉身边有些异样,仿佛空气被撕扯开,莫名的力道推的他倒退两步,正在惊讶,马上更惊讶地看见身旁凭空浮现一抹单薄的光。
光影浮动,渐渐现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形,宛如天人下凡。
顾流云,何太医:“……”
顾流云率先回过神:“苏公子,你这——”
苏问心笑笑:“顾大人辛苦了,我同他说两句吧。”他走到牢房门前,手在精钢所铸的护栏上按了按,然后就凭空穿过去,出现在了何太医床前。
何太医目瞪狗呆:“你——你是谁?”
苏问心道:“我?去年你见过的那颗素心丹,就是我给的。你们处心积虑找我师弟,如今我给你送上门,没想到你又百般怀疑,连我师门圣药都不信,我只好亲自来做个证。”
何太医:“……”
苏问心叹口气,指指自己:“现在可是相信了?”
何太医惊恐地点头。
苏问心露出个笑,略微弯腰,低声道:“我师弟活得好好的,我不希望过去那些破事再来打扰他,你明白怎么做么?”
何太医缩到墙角:“明白……”
苏问心又一笑:“你最好是真的明白,因为我在一天,我师弟身边方圆十里就不可能有外人接近,来一个宰一个——懂?”
何太医瑟瑟发抖:“懂,懂……”
苏问心笑吟吟地看着他,何太医也懵逼地回看,对视了一会儿,苏问心慢慢眯起眼,何太医恍然大悟,急忙道:“将三条红色手帕首尾相系,挂在我家后门顶上,他们就会明白,少主一切都好,什么都不需要做了。”
苏问心神色缓和下来,重新露出个笑:“这就对了。”满意地直起身,出了牢房,对顾流云抱拳:“多谢顾大人。”
顾流云摇摇头,把素心丹递过去:“适才没能安排妥当,秦公子留下了这个。”
苏问心笑笑,没有接:“顾大人留着吧,多谢你费心照顾我家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