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初》弥藏

5、三世

　　觉尘只看到初寒后退几步，周身被忽的迸发出的白光所笼罩，强光迫使觉尘不得不抬起手臂遮住双眼。
　　慢慢的，白光散了下去，在初寒站立的地方结成了一层光雾，光雾笼罩中，卧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还未看得太清，狐狸四周光芒顿时大盛，灼灼光华中静立着一名少年，银发，琉璃瞳，一袭白衣，绣着金色的卷云纹，从袖口处蔓延至脖颈。好似画中走出的谪仙。
　　“这样，可曾记得？”声音清清亮亮，恍若空谷山泉。
　　觉尘摇头。
　　“在下初寒，来报你上世相救之恩。”初寒微笑，一双琉璃瞳定定的看着觉尘。
　　觉尘一时怔住，复又似想起什么般开口：“那只狐狸……是你？”
　　“不错。”初寒点头。
　　脖颈处的伤口微微发痛，觉尘身形一晃，初寒瞬间移动过来将他下坠的身子接住，觉尘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觉尘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梁及窗边树叶微黄的桃树。觉尘起身，摸了摸脖颈，伤口已愈合，完好如初。坐在床边思索了一会，觉尘下床，推开了门。
　　门外的少年倚在廊柱旁，听到声响，向他回眸“醒了。”微微一笑，淡了满园的芳华。
　　“嗯。”觉尘点头。
　　初寒下走几步，坐在台阶上，又倚上廊柱“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
　　觉尘走至他身旁走下“你说……你来此是为了报恩？”
　　初寒点头“是，为了报恩。”眼神看着天空，无限悠远。
　　那是一个对觉尘来说无比陌生的故事，初寒的嗓音淡淡的，有种倾诉的意味，夹杂着忧伤与喜悦，将整个故事拉展的无限绵长。觉尘竟也有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那久远到千年的记忆里，也曾有这样的片段闪现。
　　第一世，是一千年前，初寒还未化作人形，原身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灵狐难见，还好他生在青丘，无人打扰，日子过得便也清闲。可偏偏那时他是个调皮的性子，一日，趁着狐王生辰，没人注意他，便偷偷地溜到了人间。好巧不巧的掉入了猎户的陷阱，几番挣脱不得，被猎户捉了去。
　　那是人间的冬季，风雪肆虐着整个山林。猎户把它装在笼子里去山下卖，却见前方的山路上，行过来一辆马车，富丽堂皇，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它在笼子里一个劲儿的挣扎，路过那辆马车时“等等。”一道稚嫩的声音自车厢里传了过来，阻住了猎户的脚步，然后是沉沉的咳嗽声，及一阵谈话声，由于离得太远，初寒听不真切。
　　不多时，一名老者自马车中走出，与猎户交谈了些什么，猎户笑嘻嘻的从他手中接过了点东西，就离开了。
　　猎户走后，一只白嫩的手从车帘处伸了出来，然后挑开，初寒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好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车厢里坐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孱弱的身子包裹在厚厚的白色狐裘中，只露出一个苍白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看了看老人手里的它，“这狐狸生的倒真是漂亮，赵伯，找个地方，把它放生了吧。”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赵伯，也就是捉着它的老人应了声“是。”便打开了手里的笼子。它从笼中跳出去，跳上了马车，咬着他的衣袖不松口，无论别人怎样扯，执意不肯走。一旁的老管家看不过去“少爷，留下它吧……也好和你做个伴。”
　　“好。”他点头。看了看车窗外的飞雪，似叹息般说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又对着它说道“我们也是今日第一次见面，便叫你初寒好不好？”它呜呜两声算是同意。
　　那一世的他体弱多病，寿命并不长。在二十三岁那年冬天因风寒逝世。
　　他下葬那日，初寒不知所踪。
　　老管家在他的墓前一边抹泪一边叹气“畜生就是畜生啊……”
　　待老管家走后，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静静的站立在风雪中，直到被风雪掩埋成了一个球，静穆的让人动容。
　　第二世，初寒的修为已可化成人身，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人间爆发瘟疫，初寒下山去寻他，在他每日必经路前假装晕倒，他路过施救，带他回寺。两人年纪相仿，成为好友。彼时初寒调皮捣蛋，经常害他犯错，遭到方丈责罚。
　　他十九岁容貌虽仍未褪去稚气，却已然有了成人模样，初寒容貌也随之长成。那年，恰好是初寒五百岁。五百年一天劫，初寒的第一次天劫，他自己却偏偏忘了。天雷打下时，他毫无防备。雷鸣闪电，伤及心肺晕倒在路旁，路过的花裳将重伤的他带回了青丘。
　　他在洞中昏睡了不知多少时日，再醒来时，却早已物是人非。他匆匆赶往人间，昔日的寺庙变成了道观。
　　没有了僧人，也没有了他。
　　第三世。他是佛缘之身，三世可修成正果。许是最后一世，他这次的转世相隔时间，长了许多。
　　他无父无母，成为孤儿，遗弃在路旁，被方丈捡回寺里，收为弟子。继大师兄觉悟后，成为方丈的第二位弟子，觉字辈，法号为觉尘。又是五百年，初寒长成翩翩公子，以路人之身，报恩之由接近他。初寒说这一次，他要陪他一辈子。
　　故事讲完后，天已然黑了。觉尘沉默良久，开口询问“那……昨晚的女子？”
　　“她是我在青丘的故人，我离开青丘已数百年，没想到，再见时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初寒如是说。
　　“她……也是狐狸？”觉尘再问。
　　“嗯，是一只火狐。”初寒点头。
　　两人之间复又沉默，良久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