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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妖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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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更替,夏秋交接。
觉尘看着窗外已经泛黄的树叶,才回想起,不觉间初寒来寺中竟已半月有余。
初寒来时是七月的末尾,八月中旬过后,山下的小镇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镇上不断有人失踪,但都在几日后在不同的地方发现了尸体,死状恐怖,皆是被挖去双眼及心脏。一时间,镇上人心惶惶。都说是有妖物作祟。寺里的香火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旺盛,来参拜的人络绎不绝。
觉尘也随方丈下山做了几场法事,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诵经超度。
往生咒的经文萦绕在耳周,眼前是人们放大的脸,恐惧,难过,绝望……却都成了发不出声音的黑白图画。觉尘的心凉到了指尖,闭上眼,双手合十诵一声“阿弥陀佛。”
我佛,这人间疾苦你可听见,可看见?
回寺的时候,晚霞已经隐去,天已然快黑了。方丈让大家急忙赶路,终是在天黑时赶回了寺里。
觉尘先回了禅房,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初寒倚在门旁,手中折扇开了又合,似是感觉到什么,扭头,便看到了那披着满天星辉的归人。他向觉尘走过去,一双眼眸恍若灿烂星辰。觉尘还未及说话,只觉得从手中传来温柔的触感,然后便觉暖流流经四肢百骸,暖了他已然冰凉的身躯。
初寒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
“你毕竟是个凡人,无力改变什么。再说,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这一世欠下的,下一世会得到偿还,因果循环,你不是最该懂的吗?”初寒温润的声音响起。
觉尘讶然,对上初寒的眼,是一片洞悉的清明。
此时,两人距离不过一掌。
以前未曾注意到,这时就着月光,贴近看来,觉尘不得不承认,初寒长得极好。下巴尖尖的,鼻梁挺直,眉目如画,眼角处微微上挑,有点桃花眼,仔细瞅瞅,又感觉有点像丹凤眼,笑起来透着隐隐的妖娆,但又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熟悉感。这样的男子,不知勾走了多少恨嫁少女的心。
师弟来唤觉尘吃饭,觉尘一直都在思考问题,心不在焉。便也没有注意到,他同初寒的手一直牵在一起。
觉尘一直以为,佛门清净地,妖物是不敢造次的。可眼前这位,胆子似乎忒大了点儿。
觉尘如往常一样,待众人都熟睡之后,去往藏经阁。刚出院门,便迎面刮来一阵风,夹杂着浓郁的花香。觉尘皱起好看的眉,他不喜欢。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身子定在原地,移动不了分毫。
“呵呵~~呵呵~~”诡异的笑声带着女子的柔媚从他身后传来,“小师傅这是要去哪里啊?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难道……就不害怕吗?”
“我这一生没有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可害怕的?”觉尘抬眼,瞳中是一片浩然坦荡。
“哈哈~~哈哈~~”那女子自黑夜中走出,墨发,黛眉,腰若扶柳,肤若凝脂,披着一袭妖娆的红。
与初寒截然不同,她的美,摄人心魄。
朱红的唇轻轻勾起,吐气如兰“好一个问心无愧啊……”她迈着步子一步步的走进,脚步轻盈如舞。慢慢地走至他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双唇若有若无的擦过他耳边“长夜漫漫,不如让奴家来为小师傅排解寂寞可好?”一面说着,双手已经不安分的探入了觉尘衣领之内。
“不必。”觉尘淡淡回答,脸色如常,未有丝毫迷惑。
那女子抬头,眸中闪过一抹讶异,“你竟没被我迷惑?”
觉尘眼观鼻,鼻观心“那些人都是死在你的手里?”
那女子听到他问,停下手中动作,后退几步,把玩着手上涂抹着蔻丹的指甲 “是又如何?”语气漫不经心。
“为什么?”觉尘发问。
“呵呵……”那女子笑了起来。“因为啊……他们都该死。”平缓的语气到了最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天下生灵皆有其生存的权力,你怎能如此残忍?”觉尘轻斥。
“残忍?呵呵……我残忍?哈哈……”那女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般掩面大笑着“你们人类杀我族类,食我血肉,佩我毛皮,将我们赶尽杀绝,你怎不说你们残忍?啊?”那女子指着觉尘,指甲上闪耀着诡异的红。
“那你也不能如此,枉害了那么多条人命!”尾调上扬,略有怒气。
觉尘只觉颈上一凉,刚刚大笑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移至他面前,如蛇般滑腻的手臂缠上他的脖颈,朱唇轻启,呵气如兰“既然你那么心疼他们,那就……也下去陪他们吧!”她双眼突地变成赤红,手直取觉尘心脏。
忽然一阵白光闪过,觉尘只觉颈上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你果然还是来了。”那女子放开觉尘,向身后幽幽开口。
“我说过,你伤谁都不能伤了他,花裳。”语气虽是平淡,但仍能感受到那沉沉的怒初
寒的身影自白光飞出处慢慢显现,眼神是从未有过的狠厉。
被唤作花裳的女子掩面轻笑“初寒,我也说过,只要能让我做人,无论什么手段,我
都会去做。”
初寒叹气“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何你还是如此固执,不肯面对现实?”看了花裳一眼又说道“就算你真的成了人,他也不会爱你 。更何况,你无故伤了这么多条人命,是为天理所不容的。”
妖族有一秘法,妖若想成为凡人须生吞九十九颗人心。因此法太过残酷,一直被妖界视为禁术。
“那又如何?”花裳直视初寒“天理?何为天理?你以为那些人都是无故死去的吗?若不是他们贪恋美色,又怎会被我迷惑?又怎会丧命?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们早该明白,我何罪之有?”她语气冲冲,大红长袍被风吹起。觉尘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她收起了所有凌厉“我不过……只是想陪他一世罢了……”眼底尽是落寞。她说话的时候看着远方,月光投射在她身上,单薄的身影竟笼上了一丝……名为悲伤的意味。
初寒摇头“你还是这般痴傻……”
花裳轻笑,抬眸“你又何尝不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守了他两世了,而这一世,该是他功德圆满了吧……到那时,你又如何?”
初寒看着倒在地上的觉尘,眉梢眼角尽是温柔,似是叹息般开口“谁知道呢?我只是……想陪着他罢了……想看着他安好,守着他,哪怕……到最后,他不记得我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花裳挑眉“都是痴人……”话锋一转“那照如此说来……我若是想要他的心,也比得过你这一关了?”
“我会用生命护他。”初寒正视她双眼,满眼温柔,满心坚定。
花裳轻笑“那到时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他是两世功德之身,又有佛骨慧根。仅他一人的心便可抵那九十九颗心,我自是不会放过。”说完,阵风吹过,没了身影。
初寒走至觉尘身前,想要将他抱起,怀中人却忽然睁开了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你什么时候醒的?”初寒苦笑。
“你到底是谁?”觉尘推开初寒,眼神冰冷。
初寒微笑,问他“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十几天前。山中树林。”觉尘回答
“不是。”初寒摇头。一双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觉尘,缓缓开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一千年前,少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