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夫难下》颜莫兮

42、连珏番外

　　连珏番外（3）
　　一个人的转变需要花都少时间？又或者需要经历多少痛彻心扉？陆连月是最好的答案。
　　他那样不喜热闹的人，却频繁地参加各种宴会；他那样洁身自好的人，却也渐渐学会了抽烟喝酒；就连他真实良善的性情，在经过商场无情的洗礼后，也学会了圆滑变通，阿谀奉承。
　　有一段时间陆连月好像是完全失去了叶其妍的消息，那人也不放他回国，他白天依旧在公司里运筹帷幄，回到家里却越发地消沉。
　　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坐立难安，只能靠大量的酒精和尼古丁来麻痹自己，一直到天亮，收拾好情绪去公司上班。
　　有天晚上他喝得烂醉如泥地回到家，我忙得团团转，将他打理干净，又煮了醒酒汤，看着他英俊的脸上密密麻麻的憔悴和悲伤，我终于忍不住：“陆连月，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终于停下来，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用沙哑的嗓音说道：“珏，你生气了吗？是啊，我成了这样，要是七仔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陆连月，你清醒点好不好！”我对他大声吼道。
　　他沉默了好久，突然说道：“我很清醒，正如我知道我不能回去找她，正如我知道我还不足以保护她，还要让我有多清醒呢……”他话还没说完便睡了过去，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些许水滴。
　　后来陆连月终于有了叶其妍的消息，不光是他，我也知道。
　　那天正在吃饭，那人过来看看情况，陆连月专程从公司赶回来陪他吃一顿饭。
　　饭桌上本来安静极了，那人打破沉默：“叶家的那个孩子已经嫁人了。”
　　一句话，餐桌上的人都停止了动作。
　　陆连月面无表情，眼睛看着碗里的饭。
　　那人继续说道：“嫁的不错，进了秦家的门，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应该过得不错，你也不用老惦记着了。”
　　那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恨那个男人，比起那晚他用藤条抽我的时候还要恨上几万倍。
　　他在陆连月的胸膛划了一道，好不容易结了痂，如今他又狠狠地将疤痕揭开，再无情地划上几刀，陆连月该有多疼呢，我似乎都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那顿午饭不欢而散，陆连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了接近1个小时。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陆连月的胃开始急剧恶化，后来医生诊断为厌食症，最终他失去了自己三分之一的胃。
　　被查出厌食症以后，陆连月不断地下厨煮各种各样的菜，然后端上桌自己吃，吃进去又吐出来，他又吃下一道菜，依旧是吐得一干二净，如此反复，他的状况越来越糟糕。
　　他学煮饭的原因是因为叶其妍，他曾经对我说过，叶其妍下厨太糟糕了，为了以后他俩不被饿死，他决定把自己培养成一个做得一手好饭的居家好男人，把叶其妍养的白白胖胖的。
　　而如今，当时说话时眉眼弯弯，笑容深情的男人，却连咽下一口饭都那么艰难。
　　会不会太可悲。
　　手术之后我请了长假照顾陆连月。
　　他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不少，偶尔平和地和我聊天，有时候也在花园里晒晒太阳，也会和周围的人谈谈天。
　　有一次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他和叶其妍以前的合照，两个人都还正值年少，笑容纯粹而张扬，似乎没有什么事令他们畏惧。
　　看见我进来，他笑着感叹道：“珏，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我好像都快想不起以前的一些事了。”
　　我对他的伤感嗤之以鼻：“那只能说你是记性不好，或者是智商不高。”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欠揍，陆连月却只是笑了笑，说道：“记不住倒也好，不会太累。”
　　他状似轻松地说完，将照片随手放置在床头柜上，拍拍床沿，示意我坐下来。
　　我突然觉得有些别扭，但还是听话地坐在床侧空出的位置。
　　陆连月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奇怪地盯着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他像拍小狗一样拍拍我的头，说道：“有个弟弟真好，生病了都来照顾我，真幸福。”
　　“神经。”我是这么回的他。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将头搭在我的肩膀上，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然后肩头处的颤动让我浑身一僵。
　　他哭了。
　　“珏，以后只有你照顾我了……”他最后这样说，我居然也觉得鼻头泛酸。
　　是啊，那个他陪伴了10多年的女孩，几乎占据了他的大半个青春的人，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的牵扯交集了，她已为人妇，而他，也面目全非。
　　我好像终于能够体会到陆连月的心情了。

　　连珏番外（4）
　　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陆连月对公司里的事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渐渐地从那个人的管教下脱离了出来，他变得独当一面，声名大噪。
　　他脸上的笑毫无破绽，只让人觉得温润无比，但我知道，他心底的阴霾并没有消失。
　　自从那场手术之后，他对烟酒几乎沾不得，但偶尔他依旧会一身酒气地回来，如无其事地吃下几粒药，进房间睡觉，第二天照常上班。
　　直到他生日那天，推掉了所有邀请，他回家来和我一起庆祝。
　　他喝了酒，最后竟连话都说不清了，嘴里却还是不停地说着话，认真听能听出来叶其妍几个字。
　　我对这样的陆连月是愤怒的，为了个女人，就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吗？
　　所以在把他扔到床上后，我拧了毛巾来用了劲地给他擦脸，他大概是感觉到凉意和疼痛了，睁开眼眨了两下，说道：“珏，帮我把叶其妍找回来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好喜欢她，你从小就知道的……”
　　他的语气，竟像个孩子般委屈。
　　听着他不断说出来的话，我只觉得胸腔里堵得要死。
　　于是我做出了大胆到无法想象的举动。
　　我丢了毛巾弯下腰狠狠地覆上陆连月的双唇，他终于没了声音。
　　当我的唇贴在他的唇上时，我也吓了一跳，被自己心里的慌乱吓了一跳。
　　我看见陆连月的眼仿佛要睁开了，连忙直起身，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当我还在想该怎样解释这一切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
　　我仓皇逃走，狼狈至极。
　　是的，那天晚上我吻了同父异母的哥哥，虽然只是唇与唇的碰触，但我的心不可抑制地发生了变化。
　　我并不后悔。
　　即使因为它我被陆连月强行从身边推开了。
　　在某一天清晨，鸟语花香，屋内空气中飘散着咖啡的香气，陆连月放下手中的报纸，对我说道：“珏，你回国吧。”
　　我倒咖啡的手顿在空中，浑身发凉。
　　“陪在我身边太枯燥了，你应该有正常的校园生活。”
　　我当时怎么回答他的呢？
　　噢，我说：“我不觉得枯燥的话它就不枯燥。”
　　然而陆连月只平静地说道：“明天一早的飞机，我安排了人来接机，学校也联系好了，安心回国吧……”
　　我的脸大概阴沉得可怕吧。
　　陆连月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笑着说：“不用照顾我，你也轻松不少吧。”
　　回应他的是我摔门离去的背影。
　　即便我有多不能接受这个决定，第二天我依然踏上了回国的旅途，陆连月真是做到了好哥哥该做的一切，他来送机，走之前还不忘嘱咐我照顾好自己，只是这一次分别，他连一个拥抱都没给我。
　　我和他之前，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坐上飞机的时候我在想，能不能把陆连月就当成哥哥呢，能不能让自己正常地生活下去呢，例如找一个女孩子，有一个家庭，我甚至还没有想完，内心喷出的答案那样强烈。
　　不能。
　　不能想象和其他任何人生活在一起，不能想象和陆连月失掉联系的生活。
　　我只想陪伴在他身边，其余别无所求。
　　陆连月没有骗我，很快我就被安排入了学，或许是不太习惯，也或许是心里对陆连月的怨气，我在这所大学里是极其孤僻的，没有朋友，没有交心。
　　直到某一天，我看着缓步走向讲台的女老师，她嘴角微微带着笑，手上抱着书，裙摆垂到脚踝，随着她的移动飞舞。
　　即使过了那么久，我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她，叶其妍。
　　耳边响起同学的话，“连珏，快看，这就是哲学系的老师，果真是女神老师啊……”而我脑里想的是，陆连月，你看，你送我回国，而我遇见你心心念念的人，这又算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叶其妍的每节课我都去听，每次都坐在中间的位置，不提问也不发言，有时候就盯着她看一阵子，我在想，她愈发漂亮了，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的魅力，她的变化就如陆连月一般，优雅卓然。
　　这么明显的动作当然会引起她的察觉，我发现她有时候也会下意识地看着我，似乎想看出个所以然来，然而最后仍旧是一无所获。
　　当然了，她见我的时候，我的样子和现在改变了很多，她认不出来很正常，但当她在课堂上第一次看我的时候，她眼里的惊讶和当初第一次见我时一样，我也很好奇，是什么东西让她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好几次放学我都会一路跟着她到校门口，看见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然后留下一地尘嚣，那些时候我还在想，叶其妍是不是过得并不好，听说她嫁了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然而她的婚礼却不声不响地举行，并且很少在媒体面前亮相。
　　但是直到那一天我才懂，这场婚姻，叶其妍是幸福的。
　　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树下，双手插进裤袋，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似乎在等人，而迎面走来的叶其妍脚步一滞，随即绽开笑容，像蝴蝶般扑进那人的怀里。
　　男人似乎说了什么，我看见叶其妍的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眼里的幸福多得都快溢出来了。
　　然而我却只想到陆连月，要是他看见了，又作何感想呢？
　　他最爱的女人在别人的怀里巧笑嫣兮。
　　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