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Chapter 52 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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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过得愈发漫长。
呵出的暖气来不及飘散就凝成一团水雾，把眼前罩得朦朦胧胧，好似一片打上高斯模糊的风景。眼看落下叶片的枝干又将发新芽，薇拉估摸自己待在德国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闲暇的时光总是让人忍不住去想不该想的事情，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前面放着一盏冒着热气的红茶，依稀能见缓缓升起的水雾。她就这样看着水雾一缕缕飘散，直到最后茶水表面一片静谧，拿手触碰杯壁才发现它早已被冬日的空气夺去温度。
米海尔的医生说他近来情绪颇为稳定，薇拉每天陪他散散步听他拉拉小提琴，有时候坐在一起回顾在日本的时光。
这时候薇拉发现自己的记忆神经有个非常奇妙的特点：它总能恰如其分地减去记忆里令人难过、伤心、不愿回忆的部分，然后把美好的一面镶嵌进画框永久珍藏。这是她和米海尔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每当米海尔唉声叹气地回忆当年的辛酸苦辣，总能换来薇拉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后来米海尔说，挺好，傻人有傻福。
和休米重逢是在一周后的星期三。
原因是沉寂许久的丧钟在不远处的教堂敲响，一般来说能够为之敲响丧钟的人都是身份地位颇为显赫的大人物，而且那天丧钟整整响了一整个上午。薇拉好奇是市里哪位大人物去世了，于是自告奋勇前去打探消息。
于是星期三的午后，她在路边公园的长凳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休米——那是冷战以来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站在白色山茶花树旁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等走近才看清上面刻写的《鲁拜集》字样。
两个人狭路相逢且各自心怀鬼胎，一时之间不免无话可说。于是当两人面对面沉默十五秒后，休米率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薇拉回答，像在回答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准备去哪儿呢？”这种生分的寒暄一下子让薇拉心都冷了下来，她抬头看着休米，他还是之前的样子，还是当初跟自己开玩笑聊天聊地时的那个样子。
一点都没变。
“去教堂。”她说，“我想看看是哪位不得了的人让丧钟吵了我一个上午。”
熟悉的说话风格，休米听罢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把书合上，右手撩撩额前碎发，眯起眼睛，望着她。
薇拉注意到他新染过的头发，眉毛间舒坦的痕迹，眼眸里的笑意，和嘴角小写L收尾一般灵巧的弧度。像春天的花鸟，在草地打滚的小熊。像夏天清晨草地上的露。
像广袤无垠的撒哈拉的绿洲，像深埋在海底不曾道出的故事。
她不忍挪开目光。
“你去哪儿？”过了片刻，薇拉稍稍敛起视线，轻轻咳嗽一声，问道。
“四处转转。”休米说，“很久没来过这里了，感觉一切都不认识了。”
“这样啊。”薇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没跟她一起？”
她注意到自己说出那个“她”字时尾音的颤抖，于是慌忙垂下眼睑，希望对方不曾注意到她颤抖的睫毛。
休米听到这句话，脸上也浮现出鲜有的尴尬。
“她……今天有点事。”休米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像在斟酌词句，又像在犹豫，“薇拉……”
“其实我在想。”薇拉打断了他的优柔寡断，“根本没必要这么纠结，是不是？我们两个，说到底就是什么关系也没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大可不必纠结，我也没必要烦恼。感情要两情相悦，勉强不来，各走一路就是了。
“何必闹得不欢而散。”
她抬头，看见休米紫色的双眼盛满错愕与惊诧，波光粼粼的表面倒映出她自己，红着眼眶的自己。于是她用力睁大眼睛，生怕闭眼的一刹那，眼眶盛不住那即将溢出的泪水，让它们汹涌而下。
休米摇头，声音干涩带微苦的味道：“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是个小孩子，长不大，不成熟，各种方面都不适合我。但是这些年我看着你一步步过来，看着你一点一点剥离过去的影子，变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我有时候回想，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呢？”
“是好是坏，都已经不回去了。”薇拉说。
“是啊。”休米叹息，“就像刚才，我设想了无数场景，你会哭会闹，会跟我发脾气，会死缠烂打。我想了一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你会跟我说，各走一路。
“薇拉，我以前总觉得长大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抛弃幼稚的想法，拥有更成熟的思想，全方位去看点这个世界和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年过去，我愈发觉得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把自己留在时光里，让身边的人不断奔跑向前，而我只想待在原地。
“这世界实在太苦了，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往苦难里塞呢？”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薇拉提醒自己不要落入他的语言陷阱，跟他一起去缅怀旧时光，然后陷入他的思维圈套。这是休米惯用的伎俩。
休米耸耸肩，摇头道，“我想说，我宁可你不要看的那么透彻，不要把自己，往苦难里塞。
“我想说，薇拉，对不起。”
而我想听到的不是这句对不起。
那天回来之后薇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时间仿佛错乱了顺序，黑白昼夜被搅得一塌糊涂。她没有听见屋外的敲门声，没有听见清晨的鸟叫声。哭累了就睡死过去，一转眼，黑夜替了白昼，白昼又挤开黑夜。当她从屋子里走出来，已不知外面的世界过了几千年。
米海尔最先见到她。当他看见她和眼睛等大的黑眼圈，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望着她唏嘘了半天：“你……这几天没睡觉啊？”
薇拉摇摇头，又点头。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心像冻住了一般，硬邦邦的冷。
“米海尔……”她本想故作轻松地好好跟他说几句话，开口的一瞬间委屈、难过等各种负面情绪一齐涌出喉咙，她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把假装的轻松揉碎得模糊不清，
“我不想再想他了……”
“好好好，我们别再想他了。”米海尔上前抱住她，“不要再想他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不想呢？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Chapter 52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