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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桃花开遍,柳絮眉梢。
      卫衍收缰下马,又去抚摸那枝干。
      一旁桃林中走出一人,似是等待已久。卫衍闻声回头,面上多了一份戒备。
      几日前,卫衍对着这株桃树发呆之时遇到这人,他别下一支桃枝,赠与卫衍,并戏言:“桃枝粉艳,配得上如此秀美佳颜。”
      言语轻佻,一副纨绔子弟模样,这话说与女子听受用,说与男子,不是找不自在受?卫衍冷眼拂了那桃枝,甚至不屑与之多言,只冷哼一声便上马离去。
      想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就是有人成日里游手好闲,专门来这守着,还修了石桌石凳,摆了茶具,品着茶带着小厮捶腿揉肩,舒服得很。
      此人锦衣华服,确有一番气质,卫衍不愿得罪徒惹是非,转身欲走,却听那人好言好语,换了副文质彬彬的调子:“前日是在下多有得罪,还望这位公子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卫衍回身,“阁下有何事?”
      那人示意,手下人便递来一把宝剑,捕捉到卫衍目光一亮,莞尔道:“你不喜欢桃花,那这把剑可合你心意?”
      卫衍此时到底年轻,看到这把剑便知是价值千金,甚至有价无市,那人拔出长剑,银光眼前闪,更是一时看得有些入神。再看那人,眼中又露出几分促狭,似等他上钩。
      卫衍知如今不少公子哥好男色,这人眼中精光,一时令他又沉了脸,“无功不受禄。这等好剑,公子赠与别人吧。”
      说罢便要走,然而见了宝剑出鞘,竟是有了几分不舍,差点控制不住回头看上一眼,连步子都迈得吃力起来。
      “此剑有灵性,此次是第一次出鞘,出鞘而认主,”那人竟是反手一插,将剑插在了地上,又将剑鞘扔在了地上,“你不要,我也只能将它扔在这了。”
      “你……”卫衍又回身,却见那人已与小厮上了马,扬鞭而去。
      “哎——可惜了啊!”
      此事让杨齐笑了许久,他哪是上马便不管了,走后卫衍一举一动最后都入了他的耳。
      卫衍迈一步,顿一会,心中挣扎万分,几次想回头又几次生生忍住,最后立在那处,抿着唇,苦恼又无奈,干脆坐了下来,紧闭着眼眉头微蹙。
      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直到天黑,卫衍才疲倦归府,腰中所配,仍是自己出门时那把剑。
      后来那剑遗落桃园,让人拾去,几经转手,最后机缘巧合,让卫家二公子卫临瞧见,千金买了下来,收入府中,却是与众多名贵宝剑一起,被遗忘在藏珍阁之中,连名字也未曾有过。
      然而杨齐只当所见的都是卫临,事后得知卫临千金将剑买下,不过好笑此人别扭脾气,送的不要,哪怕万般喜欢舍不得,最后非要从旁人手里买来,买了还不敢天天拿着,非要扔在一边,以示自己并没有多么喜欢。
      照顾卫临性子,杨齐也再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剑,生怕这人脾气上来,将那剑扔了。
      梦里卫衍坐在剑前挣扎的神情如此清晰,梁思玖甚至笑出声来,北镜书身子虚弱,睡得浅,翻了个身便醒了,听他梦里痴笑,一脸无语。抚着小腹又合上眼。
      梦中事零零碎碎,最后醒来前,是卫衍更小一些的时候,在昆仑山上练剑。
      山门的雪扫得干净,留出一片空地,然而放眼望去四周仍是白雪茫茫,卫衍不过十二三岁模样,面容清秀稚嫩,还有些像女孩子。仍是那般清瘦,却给人有力的感觉。簌簌舞剑声中,他身形柔软灵活,眼中认真而笃定。
      那日天晴,一片雪白中,日光照在他身上,看得人温暖舒适。
      梁思玖却暮地惊醒了,明明是好梦,怎么就出了一身冷汗。
      北镜书也让他这猛地一坐起弄醒了,有些恍惚,不知出了何事,四下亮着的又仍是睡前留的那几盏灯,也并无旁人进来,然后明白过来,皇帝怕是做了噩梦。
      梁思玖下床要走,又想起北镜书还在床上,犹豫了片刻竟是将北镜书抱起,运功提气直往安顿卫衍处奔去。
      北镜书倒抽了口气,没有出声,一路只闻耳边风声呼啸,一直到了皇帝寝宫的偏殿,皇帝竟是运了术法,指尖跃起光焰,一道银光射往大殿深处。
      近了才惊觉殿中有人,似被梁思玖一招击中某处,却仍有匕首刺入皮肉中之声,梁思玖惊呼一声卫衍,一手发了信号,一手已一掌迎上。
      北镜书被放在床边,此时只觉一阵浓重血腥之味,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起抖,若皇帝没有带上她而是只身前来,会否此刻自己也……殿中黑暗,好奇心驱使之下,她颤抖地摸向床上,果然躺着一人,她收回手,不敢想手中为何湿湿黏黏,只将手胡乱在身上蹭着想要擦干净。
      床上是……卫衍?他为何会在皇帝寝宫之中?又为何能让皇帝疯了一般赶回来救助……
      她记得,“冰肌莲子配皇后”,然而她最后也没有见到什么冰肌莲子,皇帝出宫时遇刺,卫家兄弟受伤,卫衍被遣往边疆,他父亲将此物献与皇帝,皇帝立她为后……北镜书心中乱作一团,卫衍不在卫家躲着,呆在这偏殿做什么?看他躺在床上毫无反抗之力,难道是伤得太重?可已过去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严重,难道是中了毒?那冰肌莲子不会便是解药?卫衍未能痊愈,难道是让卫临用了?
      不及她将疑问列完,得到信号的侍卫已赶了来,殿内亮堂起来,才看清那刺客身形,梁思玖眼中已现杀机,出手甚狠,竟以手为刃,生生断去那人一臂,侍卫围来,连房梁上也守了数人,那刺客已是插翅难飞,却让梁思玖一掌卸了下巴,未能自尽。
      “传太医!”
      擒了刺客,梁思玖冲向床头,抱起卫衍,北镜书一见那副容貌竟与卫临一模一样,虽早知卫家兄弟双生,却因此时已对卫临动情,不免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梁思玖真是赶得及时,那人正要对卫衍下杀手,让他一击打中,一刀险险避过了要害,只是血流不止,脸色白的吓人。他封住他几处穴道,手掌覆在伤处,运起功来,竟是将白日里卫临救治北镜书之术法学了几分。卫衍呼吸渐渐稳定,梁思玖错觉他的手似乎动了一动。
      太医来到,梁思玖疲倦坐至一边,看了眼那刺客。此人有几分功底,也是修道之人,只是方才片刻交手,虽用术法,却未能看出是哪家路数。此世间修道之人,不是昆仑,便是蓬莱,此前卫临传书昆仑,尽无回音,难道是昆仑内部出了什么事故……
      这半夜里殿里聚了这些人,卫衍,皇后,刺客,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都在这了,梁思玖也不解释,只一一吩咐下去,将刺客斩了,皇后送回凤合殿,卫衍依旧安顿此处。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看得到,什么看不到,不必朕多说了吧。今日之事,若有风声走漏,朕只知要寻你等问罪。”
      “老臣明白。”
      那太医低声应道,已是上了年纪,在宫中呆的久了的人。余下侍卫,亦应声,便各司其事。
      梁思玖点了几人名字,是卫衍曾与他举荐之人,侍卫之中,一等侍卫皆是公卿之子,自小送去习过术法的。梁思玖纵然只信卫衍,然而今晚之事便知,他一人根本分身无暇,卫衍他亲自看顾,北镜书只能指派几个得力高手去护其安全。
      待人皆退下,梁思玖才真正松下一口气,几乎瘫软在床上。
      “再迟一步,我便要后悔死了。”
      北汉典调虎离山,竟意在卫衍之命。梁思玖不住后怕,若他慢了一步,若他没有那么果断赶来,若他只当自己多想又睡下,若他是被人喊起来,告知卫衍遇刺身亡……
      那他便卸下这一身担子,管他北汉典南胡典,管他江山天下谁人当家,管他卫临被抓到哪去,大家同归于尽算了。
      他手微微发抖,却觉手中握着的卫衍的手在挠他。他一下回神,坐直
      他放送手上力道,只轻轻拉着卫衍,等了半天也无动静。正要认为自己是太紧张了错觉,却听得脑中响起一声:
      【我在。】
      此一声微弱不可查,梁思玖却敢肯定那绝不是错觉,他大惊之后,闭上眼凝神静气,问道:“你……什么时候?”
      卫衍却再无动静。
      他思量片刻,竟是狠下心,将手在卫衍伤处猛地一按,催动精气,注入其身,卫衍闷哼一声,竟是睁开了眼,也正是此时,梁思玖才察觉到卫衍体内,他注入功力之处,竟淤积着一道灵气,因他这一击,彻底溃散。
      春去秋来,这一眼竟是隔了将近一载。
      伤处因他这一刺激又溢出血来,卫衍在床上躺了一年,体力明显不及全胜之时,脸色发白,梁思玖再提起运功,为他止血疗伤,却是让卫衍按住了手,化解他气劲,柔力将他推开。
      “陛下不可耗费功力。”
      不想他相隔这许久,醒来第一句,仍是这么熟悉又令人无奈的一句话。梁思玖一时心绪复杂,却不好打扰卫衍自行调息,借着卫衍打坐之际,也正好理清了思路。
      原是那冰肌莲子药效早已让卫临悄声解了,然而却又再动手脚,留了一道灵力封在卫衍体内,正锁住他声息之门,才令他长久以来卧床不起。
      然而方才那刺客歪打正着,竟是一刀刺中那道封印,令其出现松动,卫衍挣扎之下得以传音提示梁思玖,后者才有有所猜测,一击将之解去。
      这道封印刁钻又无赖,只可从外解,而令卫衍无可奈何。而其微弱不可察觉,却能长久生效,因是卫临每晚来此,重新加固之故。也难怪他与梁思玖八字不合,却还能没玩来着斗上几句嘴。
      整得卫衍卧床大半年,却也事先解了这冰机莲子副作用,怕就是以防哪天自己有什么事,卫衍能守着杨齐吧。
      还真是用得上的时候拿来用,用不到的时候变收入刀鞘。
      卫衍缓过劲来,再睁开眼,令梁思玖生了一丝错觉,好似这还是他初来此地,与这人商量以身作诱饵,出宫引出刺客的时候,一切未改。
      “醒来就好,你先歇息吧。”
      卫衍似有话说,仍只低头应允。“臣无用。”
      却是梁思玖转而想了一想,“卫临出事,若此时北汉典知你醒来,必然又要对你下手,眼下你可成为一张暗牌,不妨继续躺着,也正好调养几日。”
      “臣无碍。”卫衍又道:“陛下不必急躁,血脉相连。卫临若有事,我必有所感应。”
      梁思玖莞尔道:“若没杀他,必是有所图,我反而不大担忧他的死活。”
      转身要走,梁思玖忽然又问了句:“既是有所感应,那小子平日油光水滑的,一向胖得是个包子脸,近日却是面色不佳,你可知是出了何故?”
      卫衍轻声道:“臣对此并无感应,想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梁思玖点点头,便离开了。
      卫衍你还是不会说谎。
      步出偏殿,今夜天晴,满目星辰。梁思玖豁然开朗,神思似已穿越数月,而于现世却不过转瞬,一时间心中翻腾又复平静,平静又复翻腾,反反复复,是摇头叹气又转而发笑,如此哭哭笑笑,魔障了一般。
      夜空华美,又似此一生渺茫而不可知。
      “我没什么可以赌的,却也没什么可以输的。”梁思玖挽着衣袖,折来新叶凑至唇边,吹出一曲小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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