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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今天记得早点下班,把时间空出来,周末的晚上总要一起吃顿饭,你好久没和家里人一起吃饭了。”陈泰宇的母亲,Amy Tang用完早餐,放下精致的银质刀叉,用带刺绣花边的雪白餐巾小心轻点两边的嘴角。细致描画过唇线的嘴唇,即使在用完,餐唇形依旧完美。

      陈泰宇拎着皮包,脚步停在门口。早上家里的女佣捧来那套花了一年时间、跑了三趟英国才做出来的维萨尔街的全定制西装,他就知道了母亲打的什么算盘。本来已经想好要拒绝的,可是现在他半张着口却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Amy打着家庭聚餐的旗号,让他无论如何没有推托的可能,甚至有了去的义务。

      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整天心绪无法平静。总是想起四年前在黄晓梅案的法庭上头一次见到石清浅,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运动装就上了堂。

      对方律师问她为何律师徽章没有带,她冷哼一声,站到椅子上,然后抬起一脚踩在桌子上,指指自己闪着一点亮银色的裤脚管道:“我戴了。”

      那天一审判决,黄晓梅死缓。

      出门的时候她显然是一脸消沉的,对方律师一脸嫌弃地嘲笑她:“穿这样的衣服就来打官司,不输就怪了!”

      她不怒反笑:“要是跟你打官司的只是件衣服,你有什么好自得的?”

      陈泰宇背对着她正往楼下走,忽然耳里冷不丁就传来这么一句话,心里就好像被什么震了一下。

      他名叫陈泰宇,从生下来就注定会成为超一流律师的人,那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脚步居然为了石清浅一句话停下来。

      他回身看了一眼那讲话的女孩子。稚气未脱的脸庞,以及她眼底的两片淡青,眸子里却闪着不甘的火,点燃了陈泰宇心中沉睡的某个角落。

      石清浅作为杀了正宇大老板凶手的辩护人,被招进了正宇律师事务所,成了办公室里的降落伞,也成了刚刚毕业的皇太子的搭档。上面的用意只是表现正宇所谓的公平性和原则性,却没成想自家堂堂皇太子会爱上这个该死的丫头。

      陈泰宇,虽然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毕竟只是个刚毕业不久的菜鸟,却每每在这个看上去比他还要菜鸟的女孩面前败下阵来。

      在法庭上,她总是用最无害的表情问出最咄咄逼人的问题,一针见血的刺重要害,而且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多数人向往被纯洁和美好,春天以及阳光,然而更多人则在同时被某种意义上的阴暗所吸引,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弥足深陷。

      如果要用一种事物来形容这个名叫清浅的女孩,陈泰宇大概会用“初春深山里的清泉”,清冽,还有寒冷刺骨。

      如今陈泰宇走在公司的大楼里,看着西装革履的人来人往,光亮的皮鞋踩在光亮的大理石地砖上,微妙的响动在空气里扩散,透露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不管是因为忙绿而充满自信和浮躁的人,还是因为业绩不佳而彷徨低落的人,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四周,因羡慕尊敬的眼神而自得,因嘲笑不屑的眼神而自卑……

      正要进电梯的那位美女律师,人称许霹雳,带领着团队,帮某医药公司打赢了十几个官司,现在是正宇的大红人,当然,还是那医药公司老总的红人。那一身雪白色的正装将她包裹得冰清玉洁的,又有谁不知道她那百万的红色跑车是怎样在徐家汇的各大豪华饭店里出出进进。

      还有左边那个还在等前台边,挺着啤酒肚跟家里老婆打电话的部长先生,手心儿里还攥着前台小姐白白细细的芊芊玉手。前天他还在饭桌上跟一帮大老爷们儿交流着着所谓“真男人”的心得。

      烦透了……

      从大学毕业后的四年来,一切在他眼里畸形地扭转起来,将他在课堂里听到的那些话,那些事,所谓的原则以及道德,毫不留情地拧使劲拧断。而他却在嘴角牵了两根线,报以微笑和某种程度的赞扬。

      到下班时间,他面部僵硬地走出大厅。门外黑色的凌志已经停好在等他,司机走下来帮他开门,他坐进去,连手都不用抬一下。

      “陈少爷最近看上去有点心事。”司机是个40多岁的大叔,他从倒车镜里看着陈泰宇,语气关切而自然。

      “嗯。”陈泰宇低低回了一声,撇头望向窗外。

      弯曲的玻璃上反射着自己形状怪异的脸,窗外的景色和店铺从他半透明的脸上飘过去。

      上周和石清浅打官司的情景像钟摆一般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晃着。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和被告人演了一出符合逻辑又滴水不漏的戏,明明知道那些事实被她用逻辑的魔法像这车窗玻璃一般歪曲变形,无法证实也无法反驳。而他自己,也是同样。在被逼入死角的时候,他通知同事将被告的女儿带来作为警告和威胁,并且承诺被告负担其治疗费和女儿到大学为止的所有学费,恩威并施地让被告撤诉。

      工厂还在肆无忌惮地排着不达标的废水,为了削减支出,工人的防护措施依旧是不完善的。撤诉的工人感谢地对着石清浅鞠躬,她回笑。陈泰宇知道她的笑容里是无可奈何的愤怒。

      她还在正宇的时候,她曾经问过陈泰宇,“你说,是不是每次打赢官司都会觉得开心?为什么有时候会觉得,要是输了该多好?”

      ……

      陈泰宇左手握拳撑着脑袋,继续想着关于她和自己过往的种种。

      偶尔一次,他跟着她坐了一趟地铁。那样拥挤的环境,她抽出一本言情小说津津有味地读着,脸上泛着少女的独有粉红色笑容。他问她:“那些假的东西,就这么好看?还以为你只会看以往的案例呢。”

      她没回答他,而是完全沉浸在书里的世界,给了一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是下班时间。”然后问他,“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头一次坐地铁的陈泰宇被挤得喘不过气,身旁一胖子脑门上的臭汗不住滴在他洒着淡淡古龙的肩膀上。就算如此,陈泰宇仍旧跟着她,想要看到上班那8个小时以外的她。

      “大概就是不开心。”他回答。

      跟她在一起,他不开心,她总是对他矜持的爱意忽视甚至无视。明明身边就有书里那样的完美情人,可她荒谬地居然从来不看他一眼,自打他出生,恐怕也不曾这样不如意过。

      陈泰宇坐在轿车后座,眉间微耸、神情严肃地想着这些事情,忽然手机响起来,是他母亲的电话。

      “泰宇,你去一趟市政府门口。”

      他还没回过神,Amy Tang便挂了电话。他告诉司机掉头,去市政府门口,估计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去表现表现。

      司机随即打了方向盘,车头直奔人民大道。

      窗外的景象飞速转动,有那么一刻,他的大脑里一根细丝隐隐痛起来,觉得世界那么不真实,像出木偶剧——母亲用线牵着他,他牵着司机,司机牵着汽车,世界便转动起来了!

      然而他母亲也并非世界转动的源头,必定还有什么在牵着她。

      没过20分钟,远远看到前面一群人扎着头巾,打着横幅,在市政府门前呐喊示威。上海市最近支持的新的民营企业项目,生产X的化工厂,被人爆料到网上,据说X具有很强的毒性和致癌性。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游行示威,抗议市政府批准这个项目了。

      “今天人不算多呢。”司机看了看前方的状况,因为他家住得离工业区很远,因此一脸事不关已的笑意。

      “嗯,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去就来。”陈泰宇下了车,政府门口的保安正和想要冲进市政府的人群对峙着,中间站着一个青涩的女孩子,朝民众不停地摆手,眉间紧锁地像在解释什么。

      “你们别再站在这里无理取闹了,X的LD50比食盐还小,根本就没有毒!”

      “洒叫LD50,我们听伐懂萨!侬斯副市长闺女,叫侬嗲嗲粗来!”人群里有大妈操着一口上海话激动地大叫。

      女孩子还在费劲解释:“LD50就是半致死率……”

      “就是你吃盐吃死了,吃X还没死!”陈泰宇铿锵有力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噪杂,让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女孩吃惊地睁大了两个水汪汪的眸子朝他看着。

      “谁说没毒?你去上网查查,我孙子告诉我X有剧毒!别在这里仗着自己是大学生就骗人,我们也不是好骗的!”又一个老头子发话了。

      女孩子慌忙解释:“不是不是!前几日是百度百科写错了,现在已经改过来了,您瞧!这一行:低毒的……这个是专业人士修改过的版本,以前是不懂的人随便瞎写的!”

      “你什么意思?讲我们不懂?……”有中年大婶抓住女孩的手腕使劲摇晃着她,她踩着十多厘米高的高跟鞋,一个重心不稳差点摔在地上,脸疼得泌出一层汗来,可脸上还温和地笑着:“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大家……”

      两边又吵吵嚷嚷起来,让陈泰宇觉得脑仁发麻,他拨开人群,一把将女孩的手腕从大婶手里拽出来,两眼放射着不可置疑的威信:“这位姐姐,暂且不谈您妨碍公务,扰乱地方秩序,您要是再闹下去,可就是故意伤人了,您看她脚腕都肿了。”

      大婶显然语气弱了下去,一声姐姐叫得真让人心阵阵发麻,然后说她妨碍公务可就让人心生怖意了:“你你……什……什么意思?人民给政府提意见不行啦?说我妨碍公务!”

      陈泰宇暗自嗤笑,知道她害怕了,赶紧再喂颗甜枣,给个台阶:“您说得不错,有您这样关心社会的市民在,社会才能越变越好,不过也要注意方式是不是?政府有专门的市民邮箱,您回家上网一搜就知道了。”

      ……

      人群渐渐散去,女孩在长舒一口气,将脸侧的头发夹道耳后,露出白皙的侧脸,灰白两色的连衣裙清新又时尚,浑身散发着慢慢的春天的气。

      “今天真是多亏了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爸爸找我有事,我刚想进门就被他们拽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上海交大?学化学的?”陈泰宇注意到她手上的水杯印着上海交大的校徽。

      “不是,”女孩看了眼手上的水杯,甜甜笑起来,“我是学医的,刚才那是在网上现查的,要不是已经改过来了,我恐怕也要愤青起来了。对了,我叫郑书涵,你呢?来政府机关有事么?我爸爸是副市长郑覃,要是有什么事我倒是乐意帮你通传。”女孩子朝他调皮地渣渣眼睛继续道,“这个是特别优待哦!一般情况我可不会给老爸添麻烦。”

      陈泰宇低头笑起来,话里有话道:“谢谢郑小姐的美意,不过我只是路过,而且要办的事也已经办完了。脚还要紧么?要不要我送你一程,路过人民医院的。”他指了指身后黑色的凌志。

      郑书函摆摆手:“不用了,我等会还有个重要的约会,不然也不会穿这么高的鞋子。对了,您贵姓,还没告诉我呢!”

      “陈泰宇,这是我的名片,以后,额……”他想说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别客气,可想到她爸爸是副市长,那么需要他一个刑事律师能是什么事?虽然没有恶意,还是避讳一点好,君不见去年中央换领导,高干进去知多少,说话还是避讳一点为妙。

      “反正你注意安全就是,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绅士地点点头,想回身走开,没成想女孩子倒先呵呵笑起来,上前拉住他的衣袖,语气越加俏皮起来:“陈公子好啊,小女子这厢有礼!”

      陈泰宇一愣,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今晚的饭局原来不是跟某某领导,而是他母亲安排的相亲!怪不得叫他到这里来表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那十几个好打发的大姐大叔是她母亲故意派来的也未尝没有可能。

      这女孩子长得漂亮,大方又活泼,刚才他也亲眼看到了,对那些身上散发着一股尿素霜气味的大妈也没有丝毫摆千金架子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很难拒绝的女孩子。要说石清浅是他“心头的朱砂痣”,郑书涵被赞为“床前明月光”也是有名有实的。

      然而,他陈泰宇绝非佟振保那种三心二意、不懂得珍惜的男人。他是个有是非观,有道德感的27岁男青年。他是人民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长三角最大律师事务所“正宇”的新当家,即使社会上再多长辈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向他灌输“几个杯子绕着一个茶壶转天经地义”的思想,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那样一个可耻的家伙。

      因为,他是陈泰宇!

      郑书涵笑着打了个电话给她爸爸,说自己乘陈泰宇的车子。让他等会办完了事直接自己去饭店,然后没等陈泰宇说什么,拉着他钻进陈泰宇得黑色凌志里。

      “郑小姐,虽然现在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我觉得如果不说的话,更加失礼——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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