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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伤感是爱的遗产 ...


  •   “我爱着,什么也不说;
      我爱着,只是我心里知觉;
      我珍惜我的秘密,我也珍惜我的痛苦;
      我曾宣誓,我爱着,不怀抱任何希望,
      但并不是没有幸福,
      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感到满足。”

      任平生摸着刻在房间墙上歪歪斜斜的字迹,一字一句地把它念了出来,暗无天日的房间,泪流不止的自己,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缪塞的这首诗刻在书架背后的。

      时间是一剂良药,可惜的是,它治标不治本。
      无望的爱,无悲伤,无失落,也失去了期待所带来的那份悸动。只是因为它是爱,以爱之名,所以有了长久的坚持。这是任平生追求的,也是任平生在无数次失望后安慰自己的完美借口。
      以爱之名,所以我不难过。
      可是多少年了,她始终都没有办法做到自己想要的,什么心如止水,岁月静好,无欲无求,所有的一切遇上了陆言二字,都是狗屁。

      任平生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乱七八糟的衣服,自己已经在房间里把衣柜里的衣服都试了一遍吧,越试越烦躁。
      平生站在穿衣镜前看镜子里的人,她身上现在穿着嫂子给她买的白色高腰裙,扎起的马尾因为试了太多的衣服已经快散下来了,昨天晚上又没有睡好,黑眼圈有点重。镜子里的人眼底一片烦躁的神色,任平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这么气急败坏的神情,对着镜子,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一发不可收拾,她放任自己倒在身后的床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慢平息下来之后,平生利落地脱掉了身上的所有,挑了件白衬衫,外面套了件黄色毛衣穿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马尾,下楼帮妈妈准备晚饭了。
      也是,她任平生还需要准备什么,连最起码的一颗淡定的心都没有,准备什么也是白搭。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聚会的酒店离家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任平生走到目的地的时候恰好是唐甜和她约定的时间。
      她其实有点脸盲,要记住一个人的脸对于她来说不是一次两次见面就能搞定的事,但是一旦记住了,好像再想忘也忘不了了。
      七班同学的每张脸,任平生都能够清楚的记得,那张贴在墙上的毕业照,她来来回回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南城今天下着小雨,温度有些下降的趋势,任平生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外套,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了包厢的门。
      包厢很大,摆了个大圆桌,每张桌子旁都三三两两坐了些人,看样子她是来早了。
      平生捡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唐甜在包厢里来来回回的忙活着,估计是在点菜。要组织个聚会也不容易,平生坐在座位上听旁听的同学说起几年下来的聚会,竟是一年都没有落下。她这个班长当的很成功,没让曾经的七班说散就散了。

      “一蓑烟?真的是你?”有几个上学时就咋咋呼呼的女生发现了平生的存在,圈了过来将她围住。
      那年上语文课,讲到苏轼那首“一蓑烟雨任平生”,柳生烟叹平生父母会省事,直接从东坡兄这偷了这么个好名字,于是“一蓑烟”这个绰号就传了开来。平生听着这个无厘头的外号,又想着起这个外号的人,再望望那窗外飘的雨,倒真是应了这句诗“一蓑烟雨任平生”了。
      许是平生几年同学会一概落下,老同学见面就免不了嘘寒问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一蓑烟你后来去了哪儿上大学啊?”
      “在哪儿工作?”
      “现在都见不到你,都在忙什么啊?”

      有的时候女人间的人际交往应酬就是这样,像是一场决斗,女人们心里都各怀鬼胎,怀着虚荣,揣着势利,温柔刀,刀刀要人命。任平生躲闪不及,几乎战也未战就要缴械投降,不防又有怀了促狭心思的,暗剑难防啊:
      “有没有男朋友啊?”
      在这厢女人唇枪舌战,防不胜防,那厢里门被轻轻推开。

      陆言携风带雨地走了进来。
      “咱小六也来了嘛!噢,不对!现在哪能叫小六啊,陆大检察官是不是?哈哈哈!”老同学相聚总是免不了地互相打趣,气氛倒真是也热闹。
      “来啊,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怎么不坐呢?杵那儿跟个什么似的!快来坐!”唐甜热络地招呼着,继而搡着陆言往里坐。也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倒硬是把陆言攘到了平生旁的座位上。大家一看这安排,倒显出几分无中生有,此地无银的味道来,也不好多说,只怕这两人自己尴尬。

      同学会是永远不会冷场的,你来我往间,陆言已是几杯下肚,在座的挨个调笑后,他倒是没和平生说一句话。平生也乐得清闲,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吃菜,这热菜还没上几个,她倒是已吃了个半饱。两人像是存着什么气似的,一个斗酒,一个吃菜。
      陆言今晚像是特别高兴,一个劲儿地赶着敬酒,来者不拒,待他又要“感情深,一口闷”时,听着耳边似有那软软的声音:“少喝点罢。”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是有了醉意,只当是幻听,更不敢想那是平生劝他,由着自己的性子去了。
      “我说咱们采风兄怎么没来?倒是这几年同学会他来得也少了!”对面桌有人嚷着。
      “他这不还得上课带班哪!你不知道!现在学校抓得也严了,可不比我们那会儿!现在这初中生,哪有个寒暑假的!”
      “倒说张老师这人也奇怪,三十好几了吧,好像还没结婚哪!”
      “张采风长成那样哪里愁找不着对象啊,想我们上学那会儿多少女生喜欢他啊,他自己要求高吧!南大毕业,又窝在个小小中学里教书,心里不甘心哪!”
      “哎,你可别胡说咱张老师啊!我听说那教育局上面的人早就听说张老师书教的好,早想调他了,就是他自己不愿意,非要待在这江南。要说他啊,别看着文质彬彬的,还真是重感情哪。”

      任平生坐那吃着菜,这些议论八卦也免不了飘进她耳里,谈不上是什么心情,只是提起张采风,总是……还是……无法言说。
      酒又过了几巡,平生抬眼看左手边的陆言,似是有些微醺。
      这里她偷看陆言,冷不防陆言一个转头,抓她个现行。她倒是有些呆了,陆言不知是醉了酒的缘故,眼神似是有些迷离,却还望着她笑呢。平生心紧紧地一沉,刚欲低头抿酒,只听得:

      “你过得好么?”
      平生犹豫着措辞,上了个平平庸庸的大学,在外辛辛苦苦地奔波,好?可谁又愿自怨自怜,折了尊严说那一句,我过得其实挺不容易?
      终究是落入俗套“挺好的,你呢?”

      长长的沉默。
      “我今天喝得有点多,先回去了,你们尽兴!”陆言说完这句,顾不上大家的阻拦,携着大衣抽身而去。
      “这小六,喝了那么点就说醉了,我看有诈!往年同学会他可闹得最欢!该不是这一蓑烟来了他就……”这边这人还欲再说,唐甜一看这气氛不对,赶紧踹他一脚叫他止住。
      至于平生么,很难说清心里的感受,你以为的惊涛骇浪,不过是一朵小小浪花,就像是小时候怕打针怕得要死,真正扎下去了,也不过如此。
      很多时候我们的逃避,不是来自于痛苦,更多的时候是想象的夸大化。
      听得外面有人用吴语在唱“回忆往事恍若梦,重寻梦境何处求……”

      同学聚会,不外乎吃吃喝喝唱唱K,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包厢里的任平生看了看手机,已经接近十点了。光线昏暗的很,大多数人都喝了不少酒,东倒西歪的躺在包厢的沙发椅上,当然酒量好的也不在少数,还兴致勃勃的猜拳玩色子。这边唐甜还在深情并茂当着她的麦霸。包厢里的音响震得任平生的耳朵有点疼,她起身,拿起手机,装模作样的接着电话出了包厢门。

      一走出KTV大门,冷冽的空气袭面而来,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平生站在门口给唐甜发了短信之后,迈开步子走回家。
      一路走,一路想,今天那人早早就离场,任平生既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同学聚会变得百无聊赖起来,她能坐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

      她也怕一个人走夜路,她怕黑怕得很。不过在外那么多年,再可怕的她都遇过了,现下这点也就算不了什么。一晃眼就到了巷口,平生家在巷子的深处,回家一路都亮着路灯,巷口也有一盏,唯独这条巷子,望进去漆黑一片。

      “任平生,我数一二三,你就跑,一晃眼就到家了,我在后面看着你,你到家了我再走好不好?”
      “你又看不到我,你哪知道我什么时候到家,你坑我呢吗陆小六!”
      “我就是知道怎么着了,阿生你听话,再不回去你妈妈又该数落你了。我看着你呢。”
      十六岁的陆言只长了平生二十天,却恨不得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疼。那时候的爱情是见不得光的,家长老师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平生每次和陆言偷偷约会回家,他都只能送她到巷口,每次都要哄上一番,然后看着她因为怕黑一路小跑消失在巷子的拐弯处。
      平生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矫情,只不过就是十几米的距离,搞的像一场惊天动地的旅行,也难为了那时的陆言,一个人站在漆黑的巷子看着心爱的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年少时的爱情终究是含着一丝丝的浮夸和矫情的,但这一切都是源于我们的生涩和纯粹的真心。长大成人后,经历了太多,熟练的牵手,拥抱,接吻,仿佛一气呵成,再也不用胆战心惊,但随之而去的,是那份悸动和期待。

      漆黑的巷子像一个黑洞,任平生觉得自己快硬生生的被它吸进去了。
      “你这不分场合发呆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平生猛的转身,果不其然,还是蓝黑搭配,身材颀长的男人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灯光有些暗,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明明是问句,从陆言的嘴里说出来却隐隐带了些责备和命令的意味,刚刚在聚会上听说他当了检察官,也难怪,该有这样的气势。
      “阿……好巧啊。”该说些什么呢?“好久不见?”要说刚刚在聚会上就该说了。“你怎么在这里?”这个好像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平生憋了半天,憋出了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虽然有点此地无银的感觉,但,聊胜于无吧。
      “不巧,我是在这里等你的。”平生不知道做检察官的是不是都说话这样的直截了当,反正她是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呵呵。
      她只能呵呵了。

      “今年怎么有空来聚会?”陆言还是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拉家常似的跟平生聊起天来。
      “家里有点事,所以今年就回来了。”平生的声音干巴巴,轻的仿佛就要被夜风吹散,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一点起伏。
      “哦,这样。”陆言没有继续追究平生的回答,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该结束了吧?她刚想开口说一句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家了,然后转头回家。陆言抛出的问题让她傻了眼。
      “孩子……多大了?”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平生看见他问完话后低头把弄手上的尾戒,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问话的人不是他。
      “孩子?什么孩子?”她糊涂了。
      “那天在红绿灯……我看见你了。”

      红绿灯,平生突然明白了。所以他提前离席在巷口等自己回来就是要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这么多年没见,嘘寒问暖像老朋友一样叙叙旧平生是不敢奢望的,毕竟当初是自己不发一言的离开。可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小心翼翼的铺垫,拐弯抹角的试探,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变成了这幅模样,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那是我哥哥的孩子,那天我带她去看电影,身边的是我哥哥,大家都说孩子长得像我。可能是缘分。”平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的这么清楚,她把语速放的很慢,一字一句的说出来,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扯扯嘴角,笑了。

      她突然觉得很没意思,可能是吹了太久的夜风,头有点痛。
      面前的人把弄戒指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放下,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自顾自的走到了巷子里。“走吧,我送你到家门口。”清冷的声音传来,已经不复刚才的犹豫与迟疑。
      平生揉揉脑袋,也不再说什么,随他去了。
      一路的沉默。
      平生的背绷的很紧,身边熟悉的男性气息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居然害怕,想不到有一天她面对陆言,心中居然会有这样的情绪。很快到了家门口,平生匆忙道了声谢谢就进门了,也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反应。到浴室冲了个澡,回房拿起手机,看到一条未读短信。
      “这是我的号,陆言。”任平生看着手机屏幕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把号码存了档。

      今夜,也许又是一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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