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华浮梦》墨羽染霜

4、第 4 章

　　倚梅宫内，梅花即将落尽，这是春天来临的预兆。可是此时，在倚梅宫内，却嗅不到一丝丝欢快的气息。只因这倚梅宫的主人，这桒国的王后娘娘，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同时，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孩子。
　　我坐在床上，紧紧的拥着苏姬。她的身子是那么的冰冷，冷的让我不住的害怕。
　　我们的孩子，离开已经有两天了，这两天，她便这样一直呆呆的坐在床上，任凭我怎么唤她，她都不应。
　　她坐了两天，我便罢了两天的朝，静静的在这陪着她不敢离开，只怕，我这么一不小心，就如同失去我们的孩子那般失去她。
　　我明白她心里的苦，因为我的心里，同样是那么的难受。

　　我还记得，她知道她有了我们的孩子时的场景。
　　那是夏季，倚梅宫的梅花还在静静的沉睡。那天早晨，我下了早朝便同往时一般，迫不及待的赶到倚梅宫，同她一起用早膳。自娶她为妻，我的一日三餐，若非有什么大事，都要同她一起吃，似乎只有见到她，我才有吃东西的心情。殊不知，我对她的爱与宠，到最后竟是伤害她的利刃。

　　伺候她的宫人很是知晓她的心意，每每准备的膳食，都十分符合她的口味。可是却不知为何，这次的早膳她却显得很兴致缺缺，全然不若往常一般吃得开。我只当饭菜不合她口味，便又令厨房重做了一些，谁知她刚把饭菜送到嘴边，竟然呕吐起来。
　　我顿时慌了神，我想任何一个男人只要爱一个女人爱到骨子里时，那么哪怕她只是打一个喷嚏，也会担心不已，更何况，她竟连早膳都吃不下。
　　我扶她轻轻的到床上躺下，双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只希望她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御医匆匆赶来，急急忙忙为她号脉，好一半天，御医才恭敬后退，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我心头一沉，沉声问道：“王后怎样了？”
　　御医颤了颤，才答道：“恭喜王上，恭喜娘娘······”
　　我不悦皱眉，有些微怒：“娘娘身体不适，喜从何来？”
　　御医答道，声音里确实透露着欣喜：“娘娘这是有喜了！”
　　我被御医的话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怕是自己听错，又问了御医几遍，御医便又耐心的回答了我几遍，我才敢真正的相信。
　　一颗心，方才像绑了重重的石块，此时石块卸掉，心头一松，然后飘飘忽忽的飞起，接着担心，尽数化成难以言喻的喜悦。
　　我转头看向她，她亦是满满的欢喜。她芊白的手轻轻抚上小腹，眉梢眼角，皆透着母爱的气息，我将她拥得更紧。我想，我会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好好保护她，以及，她肚子里的，我们的孩子。
　　我也感觉到了她对孩子的爱护。她从前总是很不安分，趁着宫人不注意，会飞身上树，靠在树上小憩。而现在，她只是乖乖的呆在房间里，偶尔出去走走，也是小心翼翼。她从前极其讨厌喝药，而如今御医开的安胎药，她会一碗不落的喝，再苦，也就皱皱眉头。
　　我和她都无比的期待着，孩子的降临，我们猜测着这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期望着她给我们带来的惊喜，我们甚至迫不及待的要给他取名字。
　　我们都以为，我们这么这么的期盼着孩子的到来，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世上。可是，我竟忘了，除了我和苏姬，或许这宫中，没有人会如此期待。而甚至有些人，是期待着，这个孩子无法降生，更甚至期待，我和苏姬的孩子，永永远远都无法降生。

　　当时我正在勤政殿和大臣议事，宫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我正想呵斥，谁知那宫人竟一把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和我说到：“王上······不好了，王后娘娘，娘娘，她，她方才在御花园散步突然晕倒，御医说，孩子，孩子······”
　　我不等宫人把话说完，就扔下大臣跑了出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的心里极其的难受甚至恐惧，我说过会好好保护她的，可是······
　　一路上，我不停的祈祷着，祈祷着上天，一定要让苏姬和孩子没事，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交换，王位也好，生命也好。

　　我赶到倚梅宫的时候，只见御医宫人跪了一大片，而她，就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我走过去，紧紧的拥住她。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呆愣。看着她的样子，我满是心疼。
　　御医跪在我脚边，诚惶诚恐的说了一大堆，我却只记住了一段话——“······娘娘中毒已深，此次流产，日后，恐怕也是难以再，怀上子嗣······”

　　从夏天到冬天，她不过做了半年的母亲，却从此之后，再无做母亲的资格。我心里纵然难受，却也知她比我更加难受。我喂她吃东西，她也不吃，我同她说话，她也不理。我只能这样紧紧拥着她，一遍一遍在她耳边说：
　　“姬儿，没事，就算没有孩子，你还有我在，我会永远陪着你，直到你老，直到你死······”
　　“姬儿，孩子没了不要紧，只要你还在就好了······”
　　“姬儿，你若真的想要孩子，我就广求天下名医，御医也只说难以怀上子嗣，但并非是没有希望······”
　　可是，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变成了雕塑一般。一直坐了三天，我想她再不吃东西，我便强塞着她吃，她终于动了动，用双手抱着我的腰，缩在我怀里，轻轻开口，声音无比干涩沙哑：“辛，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害我？”
　　我动动嘴，却不知如何回答。
　　她终于说话，我心里，却忽然觉得更加难受。我想，或许有什么东西碎了，穷尽一切，都没有办法再复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