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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识(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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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临安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来了。临安草草地穿上披风,就大步跨上城楼,看城下千军万马操练。寒风迎面而来,带着瑟骨的凉意。昨日一战,虽然是大捷,可也自损一万。临安自己明白这一条条人命的分量。
“将军,您的茶。”临安转身,才发现出声地并不是司影,倒是个不怎么面熟的小兵。
“多谢。”临安雪白的手指托起茶盏,看得那小兵居然愣了愣。
“看什么呢?还不下去。”司影低声斥道。
“是,是。”小兵唯唯而退,一个不小心就打翻了临安手里的杯盏,滚茶泼了临安一身。此地处在极北,天寒地冻,滚茶自然也不怕烫着,只是衣衫湿了没及时换受了风寒,也是件能拖个十天半个月的麻烦事。
“不会伺候就回去换个手脚麻利的来,不要耽误事。”司影冷冷开口,“我扶将军回去更衣。”
"小事。"临安一笑。
“小人陪将军回帐。”那小兵主动请缨般躬身。
司影刚要驳斥,就听到临安云淡风轻地答了句“好啊”,结果自己脚还没进帐,人就被留在了帐外。主子不让人近身的规矩司影一直都是了解的,只是那小兵……
“末将南门临安,”他抱拳向前,一揖到底,“见过永乐郡主,郡主金安。”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永乐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轻轻地用桌上的水晶茶盏浅酌,似乎也不着急让临安起身。临安也不急,岿然不动地立着,不多说一个字。
“好茶。”永乐闭着眼睛,轻声道。
“郡主喜欢便好。”临安不温不火地说,倒是不带什么感情。
“本宫素问武将都是彪形汉子,今日见将军真颜,谣言也算破了。”
“郡主失望了?”临安突然抬头盯着永乐的眼睛。
“你什么身份,何须本宫花那么多心思在你身上?”永乐走过来,步伐轻盈。
“末将自知身份低微,何来奢望?郡主千金之体,在这极北之地不宜久留,不如尽早回京,也算解了吴王殿下思女……”
“住口!”永乐厉声道,“还轮不到将军替我安排,本宫的事自然有本宫自己决定,将军何必涉足?”
临安果然闭嘴,一言不发。
“好了,免礼吧。”永乐静静瞥了临安一眼,自顾自地坐回贵妃椅上。
“多谢郡主。”临安不卑不亢的声音如期而至地响起。
“去换身干净衣服再来见本宫。”永乐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临安直起身,走入帘后,换了衣物,只把一件白色长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就出来了,正好迎上永乐探究意味的目光。一直到现在,永乐才真正看清临安的脸。从一开始,她看到的就只是那双白净的手,和弯腰时洒脱颀长的身姿。现在真的看见临安俊丽秀气的脸,竟比自己还要美上两分,不由脸红,毕竟还是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啊。
“将军就穿成这样来见本宫?”永乐转过脸,掩饰着心跳问。
“敢问郡主。有何不妥?”临安大大方方地落座,伸手给郡主再斟了一杯茶。
“放肆。”永乐有些急了,“将军是明知故问。”
“是临安放肆了,”南门临安浅笑地站起来,“郡主说有不妥,那便是有不妥之处,末将这就去换。”他抱手一揖,转身又入帘后,半晌出来后,仍是白衣,只是衣领袖子扣得整整齐齐,不露一点肌肤,大方得体,像极了名门公子。
临安轻声问:“郡主可满意?”
“坐。”永乐也不抬头看他一眼,顺脚踢在身旁的一张木椅上,椅子在毯上疾驶,恰好击中临安的腿弯。临安也不躲,顺势吃痛向后一坐,身影稳在椅上。
“想不到郡主还习过武。是末将眼拙了,原以为郡主弱不禁风,怕是受不了这严寒之地,如今想来是多虑了。”临安抬眼看看永乐,温柔地笑笑。
永乐立刻把头低下去,盯着琥珀色的茶水,耳根也通红,“将军怎么认出本宫来的?”
“自然是郡主恬静优雅,气质过人……”临安漫不经心地答道。
“说人话。”永乐拍拍桌角,打断道。
南门临安突然笑起来,肩头颤动,笑声朗朗。
永乐不悦地皱眉,“你敢讥笑本宫?”
“怎敢?临安是欣赏郡主无女儿家矫揉造作,实乃奇人。今日见郡主一面,是临安的福分。”临安把斟好的茶缓缓朝永乐一推,茶水荡漾出一池温柔,“郡主不是奇怪么?那临安只好实话实说。郡主腰间挂着汉白玉琉璃小灯,是天赐贡品,岂是什么身份的人皆可佩带的。”
“我以为将军多神呢?原来是这劳什子儿。”永乐也不说“本宫”了,一手把那小灯扯下来,气呼呼地掷在桌子上,“看着我就心烦。”说罢,就抬手任性地想把它扫到地上去。临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接过,轻轻托在手里。良久,才眉眼弯弯地朝永乐道:“郡主何必和宝物过不去,末将瞧着郡主戴着倒是很好看。”
“真的?”永乐居然有点欣喜,后想想有觉得自己喊得有些失仪,伸手用青葱般的手指捋捋长发,正声道:“既然将军如此说,本宫便戴着好了。”
临安轻声道“好啊”,便在永乐身边蹲下身,伸手把小灯用穗子细心地系在永乐的腰间。永乐身量不算很高,还坐在贵妃椅上,临安单腿屈着快落了地才够到她的腰。永乐唰的红了脸,指尖微颤,低头看临安专注的表情,睫毛浓密,居然觉得有些心动。
“有劳将军了。”永乐垂下眼睑,不敢去看临安,“这种小事让丫鬟去做就好了,怎么能让将军亲自动手。”完全没有了刚来汹汹的架势,永乐看起来就像寻常女儿家。
“小事。”临安点点头,“敢问郡主此次驾临极北,所为何事?”
“这……”永乐有些犹豫。
她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皇帝和吴王都觉的南门将军年轻有为,必成大器,有意将自己许配给他。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自小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熏陶,掉几滴眼泪,少喝几口水也就答应下来了。可她永乐偏偏是个性子倔的,万一他南门临安长得五大三粗、举止不端,难道要耗自己一辈子的青春在他身上?她此来就是想借着他还未晋封官阶,先拿着自己的身份去压他,逼他毁了婚约。到时候她再自择郡马。如今见南门临安一表人才,还真是犹豫了。天下男儿,又有几个能如他般潇洒谦和?
“郡主不愿说?”临安问,不带一点逼迫。
永乐有些急了,最后狠狠心有讲了出来,“不知将军是否对永乐的婚事有所耳闻?”
临安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不由一怔。随后又反应回来,笑道:“不知郡主问的可是与末将的婚约?”
“嗯。”永乐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了,又有点紧张地去看临安,好像生怕他会拒绝,又暗恨自己的冲动,给临安添了麻烦。昨日公公在临安那里吃了瘪她不是不知道,气得差点没想生把火把他的营帐给烧了。如今却半点怒气都提不上来,“将军以为如何?”
临安举杯喝了口茶,才悠悠地开口:“末将自知才能不佳,文武不精。论身份,论官阶都够不上郡马十中之一。郡主要嫁的应是门当户对的贵侯之子,临安高攀不上。”
“将军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永乐不由出声,“将军才貌双全,必有伟业。”
“郡主宁静温婉,出言劝慰,临安感激不尽。只是临安究竟有几斤几两,临安心里还是清楚的。郡主此行所求的毁约书,末将必然双手奉上。郡主好生休息。若不嫌弃,临安这寝帐便让给郡主。末将告退。”临安又是一揖,转身就出了帐外。
只留永乐坐在椅上呆呆的,许久才撇撇嘴,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