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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识(四) ...

  •   临安出帐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雪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雪落无声,天空仿佛更加蔚蓝。远处山脉隐隐现现,迷蒙在雾气里。
      身后司影找了件长衣披在临安肩上,默不作声。
      “司影。”很久临安倏然出声。
      “属下在。”
      “里面的是永乐郡主,你好生照顾着。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那小兵?”司影略略有些诧异。
      “嗯。正值隆冬,战事渐渐吃紧,不速战速决,战事恐要拖到明年夏季。虽说这里瘟疫不盛,但朝廷那边的军饷若有克扣,我们这仗的胜算也着实小了不少。这里要守住,京城不能乱。永乐郡主是关键。”临安冷冷道。
      “永乐郡主有那么大能耐?”司影有点感叹。
      “永乐自然不能,但吴王能。我猜吴王对永乐来这儿也是知晓的,身边必然跟了不少眼线。无论如何,定要保她毫发无损。”
      “属下领命。”司影郑重地躬身。
      “把官文搬到你帐里吧。”临安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今晚屈你和我睡一晚,不为难的吧?我把帐子让给永乐了。”
      司影刚想回答,临安又连影子也不见了,最后一眼竟然是飘动的白色衣袂。

      “主子,你要的官文都在这儿了。”司影端着几乎要高过他头顶的折子翻身进帐,轻轻放在桌上。
      “多谢。”临安淡淡道。
      突然,临安停下笔,转向司影,“有家信么?夫人没话对我说?”
      “噢。”司影一副懊恼的样子,“主上恕罪,几日忙的连老夫人的信也忘了给了。”
      “现在说也无妨。”临安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这信不知为何,刚看完就自燃了。”司影轻轻答道,沉稳非常。
      “老夫人动的手脚,你能看出来才奇了。”临安笑道,“信上说什么?”
      “老夫人也知道永乐郡主要来的事,让您好好照顾。还有就是那婚事,千万给推了。京里她不话事,别指望她能帮到您。”司影倒是答得面不红气不喘。
      “怎么不传原话?别告诉我昔日文武状元连句话都背不下来。”临安有意调侃他。
      司影背脊一僵,缓缓才道,“既然将军想听,那属下便话原封不动地传给将军。夫人的原话是:逆子,若这小小婚事也处理不好,便实在是辱了我南门家门楣,丢了老娘的脸。看老娘不把你悬在梁上三日,抽个几百鞭的。”司影小心地看了临安一眼,面露尴尬。
      临安饮尽了一杯酒,居然笑的很尽兴,“像她的风格。”
      “老爷呢?我爹没说一个字?”临安显然不信。
      “自然是有的。老爷让主上照顾好自己,别受委屈。胜败乃兵家常事,莫意气用事,身临险境。京里的事让您别担心。”司影说道最后有些底气不足,不知情的还以为爹娘报反了。有老爷夫人古怪成这样的么?独南门一家。
      “嗯。”也在临安意料之中。
      “主上要回信么?”司影提着笔问。
      “不必了。”临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我保证两个月内班师回京。”
      “主上这么有自信?”司影放下笔惊讶道。
      “姑且这么壮壮士气吧。”临安笑着把司影因下笔不及收而蘸了墨汁的宣纸丢进火里。火光里映出侧脸的坚毅。

      接下来的十几日,风平浪静。
      大事没有,小事也上不了临安的心。他也乐得自在。帐子依旧让给永乐歇息,自己也依旧和司影挤,倒也不闷。
      是日,他接过半温的茶,就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差点没一头撞上书案,模样很想个寻死的弃妇。
      临安失笑,“有大事?”
      那人惊得像只兔子,拱手道,“也没。不过是司大人让小的告诉将军一声,郡主那里出了点事情。”
      临安比他更惊,噌地一下蹿起来,那侍卫甚至觉得这大帐若是没了顶,指不定已经跳出去了。
      “不不,郡主平安,将军莫要挂心。”那侍卫这才么明白自己传错了意,“司大人说,郡主正向杖毙一个奴才,问您救不救?”
      临安略想一想,开口;“在帐内,还是帐外行刑?”
      “帐外。”那人也不多言。
      “所为何事?”临安又问。
      “好像是打碎了盏灯,什么琉璃灯,奴才记不清了。据说是件贡品,毁了按律的确要判杖杀。”那小兵愣愣道,然后试探性地轻轻问,“将军救么?”
      “救。”临安惜字如金,转身从架上取了一只锦盒,眨眼已是不见踪影。
      行至帐前,果真见一个少年被几个大汉牢牢压在长椅上,棍子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身下已是血污一片。乌发有些狼狈地粘在脸上,冷汗涔涔,湿了中衣。那人苍白的脸因吃痛而发颤,十指紧扣这凳缘。硬是一声求饶、一句喊叫也没有。长发遮住半张脸,一时也看不怎么分明。
      司影负手而立,也是无能为力。看见临安来了,赶紧招呼手下几个停手。少年僵硬的身子舒缓下来,吃力地抬头,正好对上临安投来的不明来意的目光。
      倏而,那目光柔和下来,朝他略一点头,“放心。”临安掀帐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末将南门临安,见过永乐郡主,郡主金安。”临安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不带一丝敷衍。
      永乐正吃着盘里的樱桃,听到临安的声音,也是满脸惊异,“将军怎么来了,免礼,赐坐。”
      “谢郡主。”临安低头见礼,随意落座,显得大方贵气。
      “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永乐盯着临安的脸,“平日也没见将军喜欢到本宫这里喝茶饮酒啊。”娇容露出一丝不满。
      “是临安怠慢郡主了,郡主息怒。”临安温和一笑,举起瓷杯一拱手,“临安先以茶代酒,自罚三杯。”说罢,还真就直饮了三杯花茶。
      永乐没想到临安这么有礼客气,性子有好,不由收了嗔意,“将军来可是为了要被杖毙的那个奴才?横竖我也没想让他死,这个面子就卖给将军好了。”
      “郡主冰雪聪明。末将这几日闲得无事,也是四处逛逛。瞧见这里热闹,就转进来看看。”临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永乐,果见她脸色不好。他立刻话锋一转,“正好末将也有东西想给郡主,想着一并给郡主也算省事了。”
      永乐慌忙站起来,险些碰倒了一边的软椅,“将军指毁约书?”
      不等临安回答,她就愤愤地转身,色厉声疾,“将军就那么嫌弃本宫,巴不得早与本宫断了交集么?将军难道觉得永乐配不上将军。”对于家世的骄傲,她不信世间有哪个男子会不动心,谁不爱门当户对,“将军先出去吧,外面的小兵也可一并带走。”
      “永乐郡主。”临安的声音依旧不出意外的冷静。
      “你该明白惹怒本宫的后果!”永乐突然转身,手作掌风,迅速推近,墨绿色的裙摆飘动,像雨中摇曳的荷花。女子特有的清香笼罩在临安身上。临安抬手,一把银质短折扇,轻轻隔开永乐的掌心。
      永乐抬腿横扫临安的下身,顺起的气流把桌腿劈碎了四个脚。临安轻柔点地轻易避开,白衣似在雾气中飘动。永乐怒极,明知实力悬殊,仍是不死心地掌掌劈来,偏那临安只守不攻,没有半点不耐之色,只是一味忍让。
      “好个南门临安,竟能逼得本宫出手。”永乐怒气未减吼道,却仍与临安擦身而过。
      “郡主何必动怒,不妨听听末将的解释。”临安稳着声音,轻声道。
      “听你解释?你还当本宫是三岁稚女么?”永乐飞身掠向临安,眼看白影又要消失,居然大吼了一句:“不准躲!”抓起一个杯子就把里面的茶泼了出去。
      临安一听,还真就站着没躲,被她温凉的茶水霎时正面迎了整张脸,湿了半边发,茶水顺着脸颊滴在地上,滴答滴答,被帐内的安静衬得古怪无比。
      永乐一愣,没想到临安会这样,不由愧疚起来,几步向前,却听到腰间传来铃铛摇晃的声音,清脆悦耳,倒像是圣曲。
      她怔怔地低头,腰间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了一只玉质的短笛,笛身碧绿如翡翠,小巧玲珑,一眼即是上品,笛尾还坠了只烫金的小铃铛。
      “郡主可还喜欢?”还没等永乐反应过来,临安已经笑意朦胧地发问。
      “听说那奴才碎了郡主那只玻璃灯,末将想碎了正好,郡主也不喜欢不是么?我看这笛倒是很配郡主,望郡主把此事揭过,也莫与那小兵为难了。”声音温和。
      永乐猛地转身,第一次后悔自己太意气用事了:“嗯。将军…总之…嗯请便吧。”
      “末将告退。”临安又见一礼,快退到帐外的时候才道:“战事吃紧,郡主早日回京也算给吴王殿下报个平安吧。”
      沉默了很久,临安觉得气氛不对,正想起步走,却听见帐中有轻轻的女声意外地响起:“好。”
      帐中的打斗声帐外当然是听得见的,司影恼那郡主娇纵无礼,却也还知道分寸,硬是没往里挤,但见临安出来后满脸是水的样子也着实一惊。
      “将军。”几乎所有将士众口一词道。
      “无碍。”临安接过司影递来的软巾擦干了脸上的茶渍淡淡道,然后转向跪在地上的少年,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指尖还微微打着颤,看来打得不轻。整个人无力地倒在那儿,几乎要旁边两个侍卫架着才勉强跪坐起来。
      “好了。”临安半蹲着向少年轻轻道:“天南地北的谁都不容易,你且好好养伤。”说罢,便直起身子回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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