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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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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腊月之后,因为年关将至,长安城内各个寺院中的法事活动日渐增多。这恰恰给了陷入热恋之中的高阳公主绝好的机会,让她可以找到许多不引人生疑的借口到会昌寺私会辩机。为了掩人耳目,她每次必定都要拉上无忧相陪。无忧想起充塞在心中的对李恪的思念,自然也能理解她想见到辩机的急迫心情,于是便毫不犹豫欣然应允。
会昌寺去得多了,她竟有些奇怪地发现,自己居然经常在那里邂逅萧翼。他有时在禅房中与辩机吟诗弈棋,有时只是独自在寺中观看法事或听僧人诵经礼佛。公主的全副心思似乎都在辩机身上,即使见到萧翼同在,也只是和他略略寒暄几句。反而是闲来无事的无忧,为了给公主和辩机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会时常和萧翼同到殿中听僧人诵经说法,看那些香客虔诚礼佛,祈求福祉。
她和萧翼相处久了,聊得多了,对他不禁有了更深的了解。除了他详细讲述过的骗取《兰亭序》法帖那件事让她一直仍有些耿耿于怀,在其他方面他似乎还不失为一个谦谦君子,并不惹人讨厌。只是他仿佛也看透了她深藏的那个难以释怀的心结,在面对她时除了那股发自肺腑的喜悦,总还有些难以摆脱的忧郁和羞惭。
一直到除夕这天,无忧仍没有听到李恪回京的任何消息,不觉有些疑虑不安起来。她甚至忍不住问过高阳公主,可是公主对他回京的打算根本就一无所知。如果他信上说的安排没有改变,那现在人一定已经回到长安的吴王府中了。也许是因为过年期间宫中的喜庆活动太多,再加上他初回长安有诸多的繁杂应酬,所以才顾不上立刻找机会来看她吧。尽管一直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无忧这一天仍过得情绪低落、神不守舍。府中家人忙着在四处贴春书、桃符,在房前屋后张悬幡旗,在前庭中准备晚间点燃庭燎的柴薪,在各殿房中更换大红的床帐帷幔,可是家人们的忙忙碌碌、满眼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仍无法鼓舞起她的心情。白日里无涯几次想拉她一起到园中燃放刚买来的爆竹,若是在以往,她早就忙不迭地一起去了,可是今日不管无涯怎么劝说、引逗,她都懒得走出自己房中半步。一直到晌午时分高阳派家人给她送来一张便笺,让她年夜饭后扮作护僮亻辰子,设法带她混入宫中去看驱傩,想到也许有可能在那里看到观赏傩礼的李恪,她的情绪才终于慢慢高涨起来。
阖家团圆的年夜饭之后,无忧没有随钟伯和无涯一起赶到西市去看驱傩和杂耍百戏,一个人回到房中,换上小蝶给她备好的绣着画衣的白色亻辰衣,拿上牦牛尾拂子,扮作小童上了等在府外的那驾马车。
高阳正坐在马车中等她。连枝纹绣罗襦和金泥簇蝶裙外披着金丝织就的锦帔,薄施脂粉的脸上蛾眉入鬓,点唇娇艳,额间红红的一点梅花钿更增添了几分妩媚风情,盛妆华服之下,比往日更加明艳照人。无忧虽然扮作小童坐在她身边,在她的光艳映衬下却并不显得黯然失色,恰如兰草之于牡丹,反而更凸现出那份独特的清俊飘逸。
高阳待她在身边坐好,马车猛地欠动一下开始辘辘前行以后,拿起放在手边的一个恶行恶状的面具递给她,抿嘴微微一笑说:“无忧,你还从没看过宫里的傩礼吧。今晚去了,保管你不会失望。等到快交子时,我们还可以一同溜出宫去,赶到会昌寺听听元日的第一遍钟声。”
无忧接过面具在手里摆弄着,本想再问问高阳是不是知道李恪的消息,可是犹豫再三还是怕惹来她的调侃和嘲笑,把徘徊在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马车没过多久便停在了承天门前。无忧戴好面具,随高阳下了马车,穿过承天门,一直向北往太极殿的方向走。还未进入太极门,她已经透过面具的孔洞看到前方暗夜之中腾起的高高火光,闻到扑鼻而来的呛人的浓烟,也清清楚楚听到了高昂的器乐敲打声和人群的呼喝声。无忧的好奇心不觉被勾了起来,加快脚步跟随高阳走入太极门。
她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太极殿前宽大的空场上,设着十几座如小山般熊熊燃烧的燎火,与殿中无数盏灯烛一起,照亮了装饰绮丽的宫掖,照亮了在殿前观礼的皇上和妃嫔公主们金翠焕烂的华服,照亮了空场上千余人的驱傩队伍和正在演奏的太乐属、鼓吹乐属的工师乐人,甚至也照亮了太极殿前那一方黑漆漆的夜空。
无忧看到如许多和自己一样扮作护僮亻辰子,戴着各色面具的人,在乐吏的驱喝下,鞠躬宛转,排成长龙在殿前纵情舞动着,正在犹豫是不是自己也该加入其中,高阳却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无忧,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要到左延明门外的看棚上看看房家的人,然后再过来找你。”
无忧听到她要走,心中顿时有几分慌乱。她虽然不是个扭扭捏捏、见不得大阵仗的胆怯女孩,可是进入皇宫之中毕竟还是平生第一遭,对宫廷傩礼更是一无所知,本以为可以把高阳做个依靠,如果她也走了,自己万一因为不懂规矩惹出乱子,被人发现可怎么办?她心中瞬间闪过一丝犹豫,又抬头看看空场上欢舞的人群,终于鼓鼓勇气说:“好,你快去吧。”
高阳转身离去之后,无忧悄悄向太极门边一个角落里挪了几步,想躲在一堆燎火后边等待她回来。她的目光透过跃动的火苗,带着几分眩惑落在场上舞动的护僮亻辰子和那一张张凶恶丑陋得形色各异的面具上。虽然以前曾在除夕夜看过无数次傩戏,可哪一次也没有如今眼前这场傩礼如此的宏大壮观,带着神秘和庄严的气氛,让她心中不由自主充满了肃穆和敬畏。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把目光掉转到殿前设置的看台上,在人丛中逡巡着,企图找到那个早已印在心中的熟悉身影。他不在那里。她有点惶惑地把眼睛从皇上移到那些不知名的妃嫔身上,又移到阴沉着脸似乎不太痛快的太子和身边的几个兄弟身上,再移到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主和王妃身上。把人群再次扫视一遍,她终于彻底死心了。李恪真的不在看台上。难道他还没有赶回长安吗?
无忧正在暗自琢磨,忽然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不客气地在火堆另一侧响了起来:“喂,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那边去了,快过来,别掉队。”
无忧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红彤彤的火光中映出一个乐吏凶巴巴的脸膛,正隔着火堆对她一边招手一边呼喝。无忧知道他错把自己当成了真的护僮亻辰子,正犹豫着是不是要乖乖走过去,加入到舞动的队伍中,忽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几步冲到她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飞快地说:“走,跟我来。”
在震耳欲聋的乐器击打声和人群的齐声呼喝中,无忧根本也没听清那人低得如耳语般的声音。她有些惊愕地抬头看看来人,就见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白色傩衣,脸上带了一张狰狞的钟馗面具,让她毫无防备的心猛地一跳。可是握住她的那只大手,似乎带着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温暖,又让她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下来。
那个人拉着她,飞快的绕过燎火,直奔驱傩队伍而去。可是刚刚走了几步,看到乐吏已经转过身去不再关注他们,他突然拽着她猛向左转,朝右延明门直冲过去。无忧这下子有些担心了,不觉低声对他质问起来:“喂,你要拉着我去哪?”
那个人并不回答,只是低头看看她,透过面具的孔洞,可以看到他双眼中的熠熠光芒。他的步伐更快了,无忧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踉踉跄跄冲到右延明门边,守门的侍卫已经挺枪挡了上来。那人仍不开口,只是朝挡在身前的侍卫猛地掀了掀面具,瞬间露出了自己的真容,几个侍卫便惶恐谦恭地退了回去。
门外搭着专为朝臣和家眷进宫观赏傩礼准备的看棚,上面挤挤挨挨站了不少人。无忧看他并没有停留的打算,还拉着自己一路前冲,终于忍不住挣扎一下,扯着他停了下来。“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
面具下发出了一阵轻笑:“别管这么多,快跟我走。”
无忧的心突地一跳。这声音,虽然还听得不很真切,似乎就是李恪。她又怀疑地看看面前高大的身形和面具孔洞中灼灼有神、似乎含着笑意的目光,不敢再继续挣扎,乖乖跟着他向前走。
身边的人影逐渐稀疏,喧天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路上渐渐变得安静起来。无忧见他们此时已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终于耐不住心中的期盼和疑惑,再次拽着他停住脚步,抬头满怀期待地望着他问:“你是不是李恪?”
那人仍没有回答,却突然叹了口气,猛地把她抱入怀中。这熟悉的怀抱,温暖的胸膛让她再也没有任何疑虑,忍不住内心的激动,踮起脚一把掀开了他头上的面具。面具下那张熟悉的笑脸仿佛比几个月前清瘦了几分,可唇边的笑容和眼中的神采却依然如故。无忧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也一把拽下自己头上的面具,似嗔似喜地望着他,嘴角虽抑制不住流露出喜悦的笑容,却恼恨地在他胸前用力一捶,低声问道:“你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搞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你怎能确定拉走的人就是我,万一弄错呢,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他对她微微一笑,突然拉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说:“这双手,握在手中那种柔滑、沁凉的感觉,早已经深藏在我心里了,怎么会认错呢?”见自己一句话已经惹得她满脸通红,他急忙收住戏谑的笑意认真地说,“是我让高阳对你隐瞒的,今天的一切也是我安排的,不是要骗你,只想突然在你面前出现,给你个惊喜。”
突见李恪的喜悦毕竟是那样强烈,被捉弄的懊恼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她终于带着几分好奇问:“那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母亲也在前面太极殿看傩礼,你随我回她的淑景殿,换过这身傩衣再溜出宫到会昌寺去,高阳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李恪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继续向海池边走。
淑景殿里静悄悄的,虽然屋檐下高悬的无数盏宫灯把庭院照得亮堂堂的,可是却看不到一个人影,除了守值的宫人,其他人也许都溜到太极殿那边看热闹去了。李恪带着她一直走进后院一间打扫洁净的小小佛堂。佛龛中一尊白玉佛祖像前燃着两只粗大的红烛,铜香炉中的檀香正冒着冉冉青烟。他把佛堂门紧紧关牢才走到她身边解释说:“这是母亲平日里礼佛诵经的地方,除了她自己和贴身宫女,等闲人都不敢随意进来。”
无忧又四下打量了一遍这间小小佛堂,终于放心地点点头。她又低头看看仍拿在手中的面具,忽然扑哧一笑说:“这面具也是你给我准备的?为什么如此丑陋狰狞?”
李恪听她如此一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那张魂牵梦萦了许久的面庞凝视片刻,突然又把她紧紧抱住,轻声说:“带着这样一张恐怖的面具,摘下后再让我看到日思夜想的俏脸,心中的狂喜只怕还要更多几分。”说完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低下头用力地亲吻住她双唇。她冰凉的双唇还是如他记忆中那样柔软,带着他熟悉的轻颤羞怯地回应着他,瞬间点燃了一直深埋在他心中的狂热情感。他的吻仿佛积蓄了几个月来的思念和渴望,如决堤的洪水般一发而不可收拾。等他再抬起头放开她时,他们两人的胸膛同样在剧烈起伏,缠绕着的目光中也同样溢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缱绻深情。
无忧下意识抬起手指,在他消瘦的面庞上轻轻摩挲着,不经意间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了缠在纤细手腕上的红色相思子珠串。李恪看到珠串,心中顿时又涌过一阵热潮,情不自禁轻轻握住她套着珠串的手臂,再轻轻地把火烫的嘴唇贴在上面。等他又抬起头望向她时,眼底竟然带着星星点点的水雾,仿佛极力克制着几乎从胸中喷薄欲出的激情,用微微喑哑的声音说道:“无忧,若不是因为回安州事关全局、关系重大,我可能真无法忍受和你天各一方的折磨,一定要恳请父皇留在京城了。从安州回京的路上,只因为有家眷的马车拖累,我才不得不极力放慢速度,否则早就自己快马加鞭赶回来看你,哪怕能提早一天也好呀。”
无忧虽然也被他丝毫不加掩饰的一片深情感动着,可是却仍没有忽略他一带而过的那句‘回安州事关全局’的话,不禁有些迷惑地望着他。
他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疑问,略一思索才斟酌着说道:“高昌一役之后,我在朝中威望大增,已经引起了太子和魏王的疑忌,在翠华山那次你自己也亲耳听到,有人忙不迭地要把我赶出长安。所以我才将计就计,顺势返回安州,躲开太子和魏王的明争暗斗。”
无忧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沉思着说道:“是了,这样还可以坐观鹬蚌相争,收渔人之利。”
李恪没想到她居然把他不愿说破的另一层隐秘也点明了,既诧异又佩服地对她笑笑说:“无忧,没想到你还有这份灵巧心思。”
无忧却没听到他的夸赞,呐呐地望着李恪,突然感觉他变得有些遥远、陌生起来。是呀,她一心惦记的只是他和他们的爱情,几乎已经忘记他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忘记他是个胸怀远大的藩王,忘记他曾经对她吐露过的鸿鹄之志。他纵然和太子、魏王有人品、才德之差,可是对储位的觊觎之心却毫无二致。其实在她心中,那储位也是当之无愧就该属于他的。突然,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父亲。父亲已经被姐夫拉入了太子阵营,那侯家——包括她自己在内——自然已经变成了他的对手,无法共存的对手,这又是怎样的一笔糊涂帐呢。她不禁犹豫起来。该不该把太子拉拢父亲的事告诉他呢?
他似乎已经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和矛盾,带着几分不安和怀疑问:“无忧,你在发愁什么,快告诉我。”
“我——”无忧咬咬嘴唇看看他,踌躇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抛开所有顾虑说,“我爹被皇上免职之后,在家怨天尤人,整日嗟叹。姐夫本是太子牵牛,看他如此愁苦,就极力游说他走东宫的门路,想办法东山再起。爹被劝说不过,终于听从了姐夫之计。”
“你爹——和太子——”李恪乍听到这消息不觉一怔,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脸色顿时严肃起来,眉头也不知不觉紧蹙在一起。这几个月他虽远在安州,宫中发生的一切却了如指掌。太子因为娈童被杀和父皇闹得不可开交,已有几个月不肯入宫晋谒,他在此时节拉拢侯君集,心中究竟是何打算呢?侯君集虽被免职,可毕竟是李靖之下朝中能征善战第一员猛将,在军中威望尤在,现在被拉入太子那边,他和魏王与太子犹如三国鼎立的对峙必定又有了新的改变。他再看看无忧眼中的愁色,顿时也醒悟到她在忧虑些什么,只好装出轻松的神色宽慰她说道:“其实,你爹也太心急了。父皇一直感念你爹旧日功勋,对他网开一面。只要他肯在家多等些时候,父皇一定会给他起复官职。算了,现在先不说这些,我们还是快些换过衣裳赶去会昌寺吧,再拖延就要误过元日的第一遍钟声了。”他边说边拿出预先藏在佛堂中的袍服,与无忧分别换好。
此时虽然夜色已深,可是宫中的傩礼仍在继续。直到他们穿过嘉猷门和掖庭宫,由西门出了宫城,隐隐约约的鼓乐之声才终于再也听不到了,可是高大的宫墙外,清脆如爆豆般的炮仗声却变得密集起来。李恪带无忧同乘银电,穿过比白日还要热闹的街巷和一个个里坊,一路小跑赶到会昌寺。
高阳和辩机已经在寺中的钟楼上等候他们。李恪只朝他二人看了一眼,顿时发觉他们的关系与几个月前已大大不同,心中不禁一凛,本想把无忧拽到一边悄悄核证一下,可是高阳已经笑着迎了上来。
“三哥,你们怎么磨蹭到这时候才来,再晚一步,只怕就听不到元日的第一遍钟了。”高阳边说边拉起无忧,把她一直带到大铜钟边手擎木棒准备敲钟的小沙弥身边。
李恪也几步跨过去站在无忧身边,就见辩机望望沙漏,又对那小沙弥点点头,小沙弥手中高擎的木棒顿时对着笨重的铜钟缓缓砸了过去。突然发出的巨响震得每个人的耳鼓发出嗡嗡的轰鸣,李恪见无忧立时抬起双手掩住耳朵,急忙拉着她后退几步,一直退到钟楼二层的围栏旁边。震耳的轰鸣减弱了一些,无忧放下双手,转身望望围栏外漆黑的夜空,铜钟的声浪一波波向外传递着,变得越来越悠远绵长起来。
李恪忽然低头凑到她耳边说:“无忧,高阳和辩机是不是——”
虽然这话没有说完,无忧已经知道他要问些什么,不觉向他点点头。李恪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黯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高阳不管不顾的个性,可是辩机如此机智慧黠,怎么也做出了这样糊涂透顶的事来。”
“别责备他们。”无忧轻轻握住他一只手说,“你也应该理解喜欢上一个人的情不自禁。嘘——让我们专心数着这钟声吧,一百零八响之后,就是贞观十五年了,我企盼这钟声能给我们每个人都带来一年的好运气。”
李恪看着她虔敬的模样,终于宠溺地微笑起来,反手握牢了她牵着他的那只手,并肩眺望着栏外的夜空。虽然心中除了那股燃烧着的激情,还纠缠着许多的愁绪和疑团,他却极力把所有这些都压在心底,专注地、同样虔诚地听着连绵的钟声一下下不停地响着,在幽远的夜空中回荡——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