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阑扇舞》清秋一叶

2、二

　　＂公子，有位小姐找您，已等候您多时了。＂清阑一回客栈就见到小二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清阑虽一脸淡然，此时心里却郁结着呢--那事摸到了些线索，却在关键处怎样都查不下去了。他不能在外逗留太久，根本没有时间和那些人耗，如此便只能......他并不喜欢这样。
　　＂公子？公子？＂小二见到面前这气度不凡的公子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下，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询问。
　　＂哦。＂清阑把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出来，看着小二有些惶恐的样子歉意一笑，＂那位小姐何时来的？＂
　　＂两个时辰之前。＂小二一想起两个时辰前那位倾国倾城的陪扇姑娘一进客栈便指名要见清阑公子时自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的窘样不禁有些尴尬。
　　清阑其实一进客栈便瞥见了陪扇，只是他现在并不想见到她，因为......他感觉在她身边他的什么东西就会被打乱，他不喜欢不受他自己控制的东西。
　　可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清阑公子。＂陪扇已缓步来到清阑面前，点头示意。
　　清阑突然不敢对上陪扇那双仿佛会勾人的眼睛，眼神堪堪从陪扇肩头掠过向她身后看去。
　　＂没带丫鬟？＂
　　陪扇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复杂；＂暂时没有找到适宜的人选。＂上次根本只是拭琴怕她赢所以以三儿的家人为要挟逼三儿给她下毒，而且三儿并不知道＂长醉＂的作用，根本没有父亲想的那么长远，不会影响大局。她求了父亲许久却还是没有留下三儿一条命。想起那个陪了她八年，经常把＂我们家小姐最好了＂挂在嘴边的小丫头，她心底一阵感伤--如果她影响了父亲的大局，这是不是也是她的下场？
　　＂怎么了？＂清阑看着陪扇有些脆弱地垂下了眼睫，嘴上这么问道，心里却是有了答案--怕是那个丫鬟没有留住吧。
　　＂你不是要报恩么？＂清阑转移了话题，＂那这几天陪着我吧。＂他停了话头，对着有些茫然地望向他的陪扇展颜一笑，＂你会答应的吧，陪扇。＂
　　又是肯定句！还有自己什么时候说过是来报恩的啊？陪扇瞪大了眼看着这个已经开始往外走的男人，这人还真是......

　　她不得不承认，这几天她过得很开心。
　　这几天里，清阑乐此不疲地带着她穿越京城的大街小巷，吃遍各种她在江南，甚至是在家乡从未吃过的美食。他带她去看日出，看日落，还带她去郊外看星星。他们一同骑马，游湖，下棋，垂钓......她这几天经常会想，她是不是把这几年的快乐全在这几天挥霍掉了。
　　清阑从未问过她住在哪里，却是确信她每天早上会乖乖地来找他＂报恩＂。这个认知让陪扇有些郁闷。
　　然而，她现在的心情却再也无法快乐起来。
　　＂他＂刚刚来告诉她，父亲给了她新的任务。
　　杀了清阑。
　　她知道，她做不到。
　　＂怎么可能？＂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冷笑的男子--正是现今圣上的大哥，前太子罗演，＂父王怎么会要杀他？这对商汤百害而无一益！＂
　　＂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还和他走这么近。＂罗演嘲讽地看了陪扇一眼，＂所以，这个任务才会交给你啊。尊贵的商汤国鸾扇郡主，别忘了你的身份。＂
　　是了，她不是什么江南第一美人，她是商汤国摄政王唯一的女儿，是她父王派到秦罗的卧底，是她父王夺取商汤皇位的工具。她不配有心。
　　但是她在清阑，准确说是秦罗最尊贵的人--宣阑帝罗清身边时，却有一刹那忘记了她的身份，以及他的。
　　她的快乐，来得多么讽刺。
　　＂喂，别这样看着我。＂罗演把一块黑色的令牌扔给了陪扇，＂这是你父王下的命令，我只是个传达者。＂
　　陪扇突然有些憎恨罗演，他就像阎王手下的黑白无常，逼着她杀死自己的心。
　　＂呵呵，也对。厉王殿下在这中间也不过充当个信使，自是没有资格胡乱发号施令的，小女子多虑了。还望殿下见谅。＂陪扇出口反讽道。她根本无法理解父王，为什么会和一个失势的他国前太子合作，难道父王不知道他的野心不仅是秦罗的皇位？没有看穿他丑恶卑鄙的内心--时时等待着反咬他们一口？
　　罗演闻言却是额头上青筋暴露，咬紧了牙才抑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拧断这女人的脖子。这话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本应该登上皇位，一朝失势现在也是一个王爷。摄政王也不过是一个王爷，自己却要对他低眉顺眼，忍气吞声，甚至是他的女儿都敢对他出言不逊。这一切......他总有一天要加倍偿还！
　　不过呢，这小妮子倒没有多虑。是......他的确私自篡改了摄政王的命令。摄政王要她偷出秦罗的军事布阵图以及皇宫地形图，不过是为了胁迫罗清支持他登上商汤皇位。这怎么够？谁不知罗清狡诈，根本不会让陪扇有可乘之机，即使侥幸得手，也绝对不会是真的。当然，这话他不会对摄政王坦白，他有更好的打算--借摄政王之手替他除掉心头大患！他的势力在宫中已潜伏多年，只要罗清一死他就能顺利登上皇位，谁也不会查到他头上去，即使摄政王得知了他篡改命令的事情也不能对他下手。若是摄政王抖出他们当年合作的事情，他便以诬陷皇族的罪名出兵商汤，或许还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逼迫商汤皇族自己解决了摄政王。罗演暗忖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不会这么做。＂陪扇斩钉截铁地说道，＂这对父王，对商汤只有坏处。请厉王殿下劝我父王三思。＂
　　＂这么说你拒绝任务了？＂罗演眯着眼打量着陪扇。
　　＂这真的是父王下达的任务？据我所知，厉王殿下恨宣阑帝入骨吧......＂
　　罗演被陪扇一眼戳穿心思，心中一凛。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定眼看向陪扇；＂郡主啊郡主，你不会是爱上我那弟弟了吧？＂
　　爱？她连拥有心的资格都没有拿什么去爱？
　　她在黑暗里摸爬滚打了那么久，久到她都忘了光明的模样的时候，突然有人强行闯进了黑暗，对她伸出了手，带她去领略她这一生都没有见过的美丽景色。如今要她亲手结束这一切，在感受过光明的美好后再回到黑暗里去，她，真的不愿。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若是没有这层身份的阻隔，她一定会带着清阑去商汤游山玩水，然后告诉他：＂清阑，我不只是在报恩。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可是，没有如果。
　　＂厉王殿下说笑了。＂陪扇冷冷地抬眼看着罗演，＂厉王殿下，我们刚刚不是在说这个吧......＂
　　这小妮子真是不知好歹。算了，让她动手还是有些不放心......罗演咬紧了牙关，生生挤出一个笑容：＂郡主没有办法亲自动手，那就我来吧。三日后将罗清带到城外鸢山，我会派人在那候着。＂啧啧，看来还得骗得摄政王给他一些人手，他要是用自己的人日后被查出来了怎么办？
　　＂我有说我要接受任务吗？＂陪扇觉得她根本没有办法和眼前这个自顾自地说着如何＂弑君＂＂弑弟＂的人交流，真是越看越想动手杀人。
　　罗演着实不想再和陪扇浪费时间：＂你拒绝任务？王爷交代了，若是你不接受任务，你的母亲......＂
　　陪扇脸色一白，咬紧了下唇久久不语。
　　罗演也不急，抱着手冷眼旁观着陪扇脸上出现＂犹豫＂、＂愧疚＂、＂悲哀＂、＂痛苦＂......最后归为一种死海无澜的平静。

　　＂我......接受。＂
　　陪扇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她的父亲竟然能以他妻子的性命来威胁自己的女儿，真是冷血无情到了极致。身为他的女儿，她不过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工具，又怎能奢望光明？
　　她早该认识到，这就是命运啊。
　　果然还是父亲最了解女儿。罗演心道，他怎么没有没有早点想起摄政王交代的话？
　　罢了，她答应了就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罗演说完便闪身出了院子。

　　陪扇从架上取出了一叠宣纸，轻轻抽出一张，走到书桌前铺平。
　　她沉默着，执笔，蘸墨，落笔。一气呵成。
　　陪扇一手行草潇洒大气，甚是受人追捧。据说一幅字，千金难求。
　　她却是十分不满意手中的作品，蹙着眉打量了一会儿便揉成一团仍在一旁。
　　一炷香的功夫都不到，陪扇房中便堆满了纸团。
　　没墨了。陪扇十分不满地起身取墨，却突然呆呆地看着桌上刚刚完成的字出了神。
　　＂朱台陪扇舞，翠竹卧清阑＂。
　　昨日清阑吹嘘自己画技了得，她请他帮她画扇面。谁料他却题了这么几个字。
　　不得不承认啊，他的字很好看。
　　然后他问她，可有这么一天？
　　她当时还一脸严肃地告诉他，江南李家的大公子出了两千两白银求她一舞她都没有答应。
　　话语一落便见他拉长了脸幽怨地看着她。

　　她想起清阑当时的表情，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啪嗒＂。
　　那个龙飞凤舞的＂阑＂字随着滴落的水珠一点点地晕开。
　　她哭了？
　　陪扇愣愣地摸了摸脸上。触手一片冰凉。
　　她......哭什么呢？
　　陪扇扯开一抹苦笑，没了再练字的心情，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