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自己》脑子有洞

2、金色

　　从密林深处透出来的光。
　　像被迷惑一样，往那里去。

　　三天滴水不沾，嘴唇又裂开了口子，仿佛那点鲜血也是弥足珍贵的水分，他伸出舌头舔干净。
　　也许前面有水吧。安慰着自己，然后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继续前行。
　　深处的光愈发耀眼。

　　遥不可及，又好像近在咫尺。眼前的景物都扭曲起来，他停下来，靠着树干小憩。快了，再走几十步，不，十几步，快了。
　　他企图站起来，然后跌倒在地。
　　眼前模糊到难以分辨，只看到深处的光芒似乎明明灭灭，然后向他靠近了。紧接着就是一片深沉的黑。

　　恢复意识的时候，星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到他的眼里。他伸出舌头再次舔了舔嘴唇，抬起脑袋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开了一直咯着他颈部的小石块。
　　这个动作让地上的枯叶发出窸窣的响声。头顶的树枝上突然有了璀璨的金色，和昏迷前的光别无二致。
　　——一只豹子。通体黑色，趴在树枝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对视。
　　——我去，我朝着一只豹子走了半天！？
　　脑袋又昏沉起来，他有点厌倦地闭上眼睛。无所谓了吧，反正也走不出去——不如死在这里。
　　那样透彻纯净的金色啊……

　　意识不太清醒，只是感觉耳旁一暖。大概是那只豹子吧，他想，没想到啊，会死在这里……
　　连睁眼的兴趣都丧失了，只是感觉它将一只爪子踏在自己胸膛上，锋利的指甲刺破了肌肤。随后有温热的气息洒在脸上。又移开去，连带着还有爪子也移开了。不甚小心，于是划出长长的伤口，身上早已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T恤也成了衬衫。
　　——这死豹子真他妈不小心，等老子活过来一定……
　　心里的谩骂一下子止住了，统统化为一个操字。
　　豹子舌上的角质化的倒刺刮在伤口上，立刻把他从昏迷的边缘扯了回来。
　　真想一巴掌呼过去，可惜没力气。
　　然而清醒很快就过去了，连疼痛感都迟钝起来，他深呼吸。豹子的舔舐停下来，然后温热的气息又回到了脸上。
　　卧槽该不会舔我脸吧，惊吓让他猛地睁开眼。

　　金色。那般漂亮的颜色在这黑夜里灼灼地盯着他，简直比星光更……
　　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片温暖里。

　　黑豹偏过了头，不再看他。嘴侧的胡须就蹭到了他的鼻子底下。不可避免的，在他克制了很久之后，就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喷嚏。
　　此时黑豹正晃着它的尾巴，寻找合适的位置躺下。一声喷嚏，它立刻跃出几尺，攀上了离它最近的那棵树。然后回首望他。
　　身边的温暖一下子离开了，有点空落落的怅惘。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只豹子在树上躺下，金色的眸子注视了他一会儿，缓缓闭上。
　　只剩下星光。
　　他望着黑豹，胸口还有一阵阵火辣的疼痛。然后也闭上了眼睛。满目都是明晃晃的，纯净而透彻的金色。

　　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那只黑豹已经离开了，阳光很好，有点刺目。
　　有浓重的血腥味。
　　边上是一只刚死去的鹿，鲜血还没完全干涸，他慢慢慢慢地探过头去，把脸深深埋进鹿的颈间。
　　鹿的皮毛堵在嘴边，血液带着一股子腥气冲过咽喉，带来一阵疼痛。他不知道维持这个动作多久，脖子早就酸麻了。他重新躺回去，等待有力气了再吞食鹿肉。
　　黑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一如初次见面。
　　也许是错觉，他想，黑豹那漂亮的金色眸子里似乎带上了某种感情。一闪即逝。
　　又是对视。
　　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厌倦的……纯净的金色。

　　豹子跳下树来，黑色的尾巴摆出曼妙的S型，随着优雅的步子来回晃动。轻巧地跃过他的身体，然后开始撕扯鹿的身体。
　　他看着黑豹的背影，渐渐恢复了力气，正准备和它共用餐点，然而黑豹甩了甩尾巴，转身叼着大块鹿肉凑到了他嘴边。顿了三秒不见他有反应，有些不耐烦地把鹿肉往他脸上一丢。
　　然后看着他艰难地撕扯和咀嚼。
　　似乎带着嘲笑的意味，重新跳到鹿边开始享用，每个动作都透着轻而易举。

　　在原地过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时他觉得自己好多了，脑袋不再昏沉，他慢慢站起来，然后一步三晃地走向黑豹所在的那棵树。
　　黑豹立刻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着他的动作。清醒，警惕，轻蔑。
　　好像才认清了事实一样，他停下脚步。
　　陪伴自己这么久的，毕竟只是……一只豹子啊。他站在原地，毫无征兆地痛哭起来。
　　黑豹在树上望着他，金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失控，以及逐渐的平静。
　　它晃了晃尾巴，跃下树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背后传来脚踏枯叶的声音，黑豹回过头来。
　　又是那样纯净的金色，目光灼灼。

　　他终于跟着黑豹离开这里。

　　不知道时间，只是觉得过了很久，太阳好像就在头顶。
　　离他十来米远的黑豹停了下来。
　　那里有一泓清泉。
　　阳光洒在细细的水流上，一片潋滟。黑豹站在一边，抬头望着苍穹，身上黑亮的皮毛在不逊色于它眸子的金色阳光下，仿佛有光华流转。
　　他走过去。
　　豹子低下头来，在一边看着他捧起泉水。眼里的金色愈发耀眼，带着惑人的光。

　　森林无边到没有尽头。
　　每晚豹子卧在离他最近的那棵树上，闭上金色眸子后，就安静得不存在一样。大半个夜晚他都看着星光，然后入梦。
　　梦见泉水。
　　梦见泉边的黑豹。
　　梦见它纯净而透彻的金色眼眸。
　　梦见他走出了森林，看到废墟。
　　梦见一片血红色。

　　脖子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几乎阻隔它的体温。被它的爪子抓开的伤口也裂开来，失血过多让他又昏沉起来。费劲地睁开眼。他看到眼前从一片迷雾深处透出的光。
　　想去那里啊……
　　他伸手，感觉它的尾巴柔顺的缠绕上来。
　　深处的光芒明明灭灭。
　　最后被潮水一般的黑暗掩盖。

　　黑豹金色的眸子沾染了血气，眼前人的身体已经冰凉。它低头盯着，目光灼灼，然后眨了眨眼睛。
　　血被水雾冲洗个干净。

　　还是那么透彻而纯净的金色，不带杂质。清醒，警惕，轻蔑。

　　它跃上树。
　　居高临下地看着树下的人。

　　然后缓缓闭上。

作者有话说

　　寻找以前的欢乐风时找到的。
人兽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