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记事》幻想症患者

57、记事三十三：克里斯

　　柯尔特出发的比想像中的晚。

　　在他的坚持下，兰斯洛答应引导莱恩掌握空间转移和其他魔力的使用方法，但是两个人冷着脸一边战斗一边互相讽刺的效率实在太低，一直拖到几乎被教廷抓住才基本成功。

　　最后，柯尔特还是站在了克里斯的村庄前，虽然所谓的村庄已经几乎不复存在。

　　干旱似乎只有蔓延而没有消退，昔日肥沃的土地已经完全沙化。村庄的遗骸半掩在沙土中，干燥的风中空无一人。柯尔特站在村头，却没有什么真实感，只是微微感觉到一点惆怅。

　　“其实我也没有离开多久……”柯尔特叹了一口气。却恍若隔世。

　　兰斯洛微微揽住他，淡淡叹气。“人界本来就是一个更迭迅速的世界，不要为离去伤怀。”

　　柯尔特也摇头微微一笑。“想要看一眼这个村子吗？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兰斯洛点头。“我想知道你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还有一切有回忆的地方。”

　　柯尔特苦笑。“什么回忆？恶魔之子的回忆吗？”

　　“也许会有。”兰斯洛看着他。“但总会有一些好的回忆。”

　　“为什么？”柯尔特挑眉。

　　“否则你不可能是这么……”兰斯洛一时语塞。“……好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柯尔特愣了一下轻笑。“还有什么时候？兰斯洛，也许这只是什么血池的呼唤，什么近似与魔族的莫名执着，或者只是幻觉。”

　　“我知道这绝对不是幻觉。也许的确是偶然但没有道理，从一开始，或者从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兰斯洛一笑。“我想知道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最好是所有。”

　　“打扰一下。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最好是有屋顶的。”莱恩在后面凉凉的说。自从城镇全灭，莱恩似乎慢慢淡忘了过去的一些仇恨，加上柯尔特的某种影响，愈发的显出他的少年心性。

　　天边，似乎有隆隆的声响传来。抬头，阴沉的天上仍然低低挂着空间裂痕，仿佛离人界又近了一点，还带出了能量碰撞的阵阵电闪雷鸣。

　　“是我的错觉吗？”柯尔特淡淡问。“为什么最近的天越来越暗了，快和魔界一样的永夜了。”

　　“的确。”兰斯洛点头。“空间还是极度不稳定，而且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下面到底会发生什么呢。”柯尔特叹了口气。莱恩一直没有声息，他有些奇怪的扭头，却看见莱恩定定的看着远方，脸色惨白。

　　“怎么了？”柯尔特快步扶住他。

　　莱恩想要点头，却一口鲜血喷出，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几秒钟后，他才慢慢抬头，对脸色担忧的柯尔特摆摆手。

　　“没什么。”莱恩摇头。“只是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移动了似的。”

　　他的脸色的确慢慢又好转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个意外。

　　“可能又是魔界的什么变动。”兰斯洛皱眉。

　　莱恩苦笑。“我和那个世界毫无瓜葛。”

　　“你还是找个屋子休息吧。”柯尔特开口。“我记得那间应该是村中最坚固的房子了，里面应该还有躺的地方。”

　　“谢谢了。”莱恩摆了摆手，虽然微笑，可是脸上还是忧心忡忡，直起身向那个方向走去。

　　“他没问题吧。”柯尔特皱眉。“有点奇怪。”

　　“他的力量一直在增长，可是仍然没有被影响。”兰斯洛皱着没回答。“肯定和魔界还是有一些关联。”

　　“算了，到最后总会水落石出。”柯尔特扭头。“要到四处走走吗？”

　　“要去看看埃德的墓吗？”兰斯洛问。

　　“当然。”柯尔特点头。“不过还是最后吧。”

　　“那就是我母亲曾经住的房子。”柯尔特指指一个平房。所有的房屋都被尘土掩盖，看不出什么区别。“我从来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种地方遇到阿斯蒙蒂斯的。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他转手指了指旁边的房子。“那边是艾丽娅家，我们的邻居。她和我同岁，一直对我很好。”

　　“初恋情人？”兰斯洛挑眉。

　　柯尔特无奈摇摇头。“说我感情淡漠也好，在到魔界前，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初恋的……你那是什么表情？”

　　兰斯洛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有点高兴。”

　　“我为什么觉得你从一个冷冰冰的除魔者变成了现在……”柯尔特瞟了一眼兰斯洛。“这个样子。”

　　“也许是终于找对了该执着的东西？”兰斯洛回答。

　　柯尔特沉默。“对，就是这个样子。”

　　兰斯洛轻笑。“算了，接着说吧。”

　　柯尔特摇摇头，目光暗淡下来。“没什么。只是我曾经和她一起出去，掉到了水里，虽然不是我的责任，但是她死了，我……自然还活着。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吧，我恶魔之子的称呼开始真正盛行起来。现在想来还是毫无道理啊。”

　　“我长大的地方在那边。”不等兰斯洛说话，柯尔特继续。“和埃德，还有时不时来的法尔拉。想起来，以我的体质，在这种慌乱的年代，我的确一直过的很好。”

　　“所以你才那么看重他们？”兰斯洛轻轻问。

　　柯尔特点头一笑。“当然。有时候……甚至有他们确实是我害死的感觉。”

　　“我说过……”兰斯洛轻声。

　　“我知道。”柯尔特回答，摇摇头。“算了，村里也没什么好看的，还是直接去墓地吧。就在不远的山坡后。”

　　山坡后面是滚滚的沙土，大部分的墓碑都已经被淹没。埃德的木制墓碑，十字架形状还算醒目，没有被沙土所掩埋，上面的字迹斑驳不清。柯尔特站在埃德的墓前，静静的凝视着。

　　“我还是不明白。”柯尔特说。“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会改变这么多呢？”

　　兰斯洛轻轻从后面环住柯尔特。“现在本来就是一个动荡的世界。”

　　“不要总这么抱着我。”柯尔特无奈的挣扎了一下。“有点尴尬。”

　　“也是防止暴走的措施嘛。”兰斯洛轻笑。

　　两个人一时陷入沉默。最后，柯尔特静静开口，语气淡漠，又似乎和平常不一样。

　　“其实我一直没有明白。”

　　“嗯？”柯尔特因为身材修长往往显得精致一点，其实兰斯洛只比柯尔特高一点，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你以前，我是指没有发生这些时，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柯尔特问。

　　兰斯洛摇摇头。“没有吧。应该是留在教廷军团，和……从前那些人在一起，然后再说吧。怎么了？”

　　“我只是从来没有想明白过这个问题而已。人为什么会希冀未来？仿佛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东西。”柯尔特垂头。“人为什么可以在那么徒劳的时候还坚持，那么荒唐的时候还维护，那么短暂的时候还相守。弱小的飘荡，随波的挣扎，却还能那么坦然的接受，直白的欢笑、遗忘，在错误与混乱中没有自觉的生活下去。”

　　“人类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兰斯洛蹭蹭柯尔特的脸。“堕天使和魔神都那样强大、美丽而永恒，可是我更喜欢这个世界。”

　　柯尔特摇头。“其实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恶魔之子的名称并没有错。有时候走在路上，我一瞬间只能看到人类的无望，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那种愚蠢、丑陋、麻木却总是萦绕不去。我害怕我最后成为那样，但是我更害怕我无法成为那样。真的，”他扭头看着兰斯洛，苦笑道。“从小到大，我一直厌恶很多人，永远不安，却比……所有人还要软弱，至少他们还可以顺其自然、没有恐惧的活得很好。”

　　“那么，现在好一点了吗？”兰斯洛暗红的双眼中静静映出了柯尔特橄榄绿的眼眸。

　　柯尔特微微摇摇头。“兰斯洛，我是那么的希望永久，希望一切保持在美丽而清明样子，但却从来吝于付出或挣扎。我想看到所谓人类的灵魂，所谓天使的执念，所谓魔神的忠诚，却只不过是为了填补自己不断妥协的无奈，在外部寻找安慰罢了。连真心都没有，连感情都不投入，连站在墓碑前都没有丝毫的悲伤，却惧怕分离。”

　　“这就是你那么希望我不是人类的原因吗？”兰斯洛问。

　　“也许吧。”柯尔特突然轻笑出声，看着面前的墓碑。“埃德总是让我保持本心，但我又有什么本心可以保持呢？只不过是一点点改变，回到暗夜中，直到没有感觉，也没有情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的身体，堕天使的灵魂吧。弱小却高傲，脆弱而淡漠，短暂却习惯于永恒。最懦弱的存在而已。”

　　“相信我，这和所谓堕天使的血统毫无关系。相反，一切正都是人之常情，人类的无奈，人类的不安，人类的追求。”兰斯洛握住柯尔特的手，交叉在两人身前，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你只是太过孤独。”

　　柯尔特没有作声，兰斯洛却感觉到有一滴泪水落在了自己的手上，微微泛着凉意，和柯尔特略低的体温一样。

　　“不过。”柯尔特的声音有一点颤抖。“现在好多了。”

　　“如果没有让你等这么久……”兰斯洛轻声自言自语。“我可以吻你吗？”

　　柯尔特笑看兰斯洛。“怎么突然这么矜持？”

　　兰斯洛摇头。“我想给你你所追求的永远。”

　　柯尔特愣了一下，无奈的笑出声来。“你还真是……”

　　他抬手拉过兰斯洛的脸，伸手划过面前暗红色的双眼和笔直的鼻梁，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然后才微微张嘴，唇齿交缠。

　　远处的黑暗继续压下，阳光已经完全消失，人间终于似乎也要陷入魔界的暗夜中。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崩裂声，狂风乍起，带着渊狱凄惨的恸哭音，即便听而不闻，也仿佛从心底开始被冻结。

　　“回去吗？”兰斯洛气息微微紊乱的问。柯尔特点头，蹲下身最后轻触了一下埃德的墓碑，没有再继续停留。两个人在暗色的天空与灰土的路上慢慢的并肩而行，没有人说话。

　　这种惆怅而缠绵的气息被莱恩的慌乱成功打破了。从柯尔特见到莱恩开始，他一直是清清冷冷或者面带讽刺，似乎就没有这么明显的惊讶过。

　　“你又来干什么？”兰斯洛皱眉。

　　“那个，”莱恩没有反讽。“虽然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我正坐在屋子里，然后……就有一个人从天上掉了下来。”

　　“这都是什么？”兰斯洛无奈。“妄想症吗？”

　　莱恩摇头。“绝对不是，屋顶被砸出来的洞还在。”

　　“兰斯洛，可能是从通道里掉出来的。”柯尔特也是眉头紧锁。“他醒了吗？”

　　“没有。”莱恩终于恢复了镇静。柯尔特和兰斯洛没了调笑的心思，匆匆的向村中间的屋子赶去。果然，远远的就可以看到本来就不坚固的房顶被砸的彻底塌陷下去，可见冲击力之大。

　　柯尔特和兰斯洛先后迈入房间，就看见地面躺着的人，黑发披散、面色俊美，应该是一个堕天使。

　　“这是……”兰斯洛扭头刚要问柯尔特是否认识这个人，却看见栗色长发的青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怎么了？”

　　柯尔特恢复了行动，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这回似乎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