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记事》幻想症患者

56、记事三十二：躁动悸动

　　梅塔特隆闭着眼，似乎在冥想。

　　玛门坐在他旁边，无声无息，只是定定盯着他的侧脸。

　　神座已经崩毁，第七天的神殿的屋顶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痕。

　　“我感受不到路西法的气息了。”梅塔特隆终于睁开眼。

　　玛门一愣，随即一笑。“似乎让人很难相信？”

　　梅塔特隆摇摇头。“总之这是事实。”

　　玛门沉默了一下，随即轻笑。“在最后之前，谁也不知道结果。”

　　梅塔特隆默然。

　　“我从来没有像萨麦尔那样全心效忠路西法，因为我的心思已经在你身上。”玛门弯眼一笑，表情随即严肃起来。“但是我信任他。”

　　“我知道。”梅塔特隆点头。

　　第一天开始隐隐出现骚乱。拉贵尔身形一闪出现，看了一眼玛门，直接开口。“由于跨界通道崩毁，第一天开始被袭击。米迦勒已经守住了第一天，但是加百列大人和拉斐尔大人仍不知所踪，他让我来问一问您这里的情况。”

　　“魔族终于攻打上来了吗？”玛门漫不经心的问。

　　拉贵尔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回答。

　　“不是魔族，是人类。”

　　“人类攻上天界？米迦勒在干什么？”玛门挑眉。

　　“玛门。”梅塔特隆无奈的开口，玛门立刻闭嘴。他扭头问拉贵尔。“通道塌陷，世界紊乱，这也是在所难免的。现在的具体情况？”

　　“不是特别严重。”拉贵尔摇摇头。“但是人类所拥有的魔力似乎越来越强，而且米迦勒大人动手有一点犹豫……所以正在第一天拉锯。”

　　梅塔特隆点头。“告诉米迦勒，人类的魔力还会进一步的增长，一直达到高等魔族的实力。世界已经崩毁，人可成魔，魔可成神，不用再犹豫。”

　　拉贵尔点头。

　　“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梅塔特隆地头思索了一下。“我会亲自再告诉他。”

　　“我知道了。”拉贵尔随即消失。

　　“这也是你预见到的？”玛门开口。

　　梅塔特隆摇摇头，显出一点无奈的神情。“人界是最难观察的。你也应该知道，在亚当和夏娃出伊甸园后，神对于人界的发展，一直有一点……纵容。”

　　玛门轻笑。“你的言论已经和路西法相近了。”

　　梅塔特隆微微颔首。“路西法经常能靠直觉预料到很多事情。”

　　“那么，梅塔。”玛门起身，弯腰在梅塔特隆的金发上轻轻一吻。“介意我先下去看一下吗？在你提出……更重要的事情之前。”

　　梅塔特隆看了他几秒钟，天蓝的眼睛闪过一似波动，点点头。“当然，我也有一些担心。”

　　第一天。

　　乌利尔开始还只是格挡，随着战斗的进行，已经愈发的显现出煞气，毫不犹豫的挥剑扫过面前的人类。

　　“净化和治愈还有用吗？”米迦勒扭头问。

　　天使长摇头。“魔力已经完全侵蚀了躯体。”

　　米迦勒叹气。“能问出他们攻上天界的原因吗？”

　　“事实上，人类的情况相当混乱，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最多的话是……”天使顿了一下。“既然神抛弃了人，那么人也将背弃神。”

　　“果然像是人类会说的话啊。”身后一声轻笑，米迦勒下意识一道火焰打去，玛门轻轻一跃浮到空中，挑眉一笑。“别惊讶，是我。”

　　“你来干什么？”米迦勒皱眉。

　　“帮梅塔来看看情况吧。”玛门摊手，看着下面的人群，轻笑一声。“那个神想用人界来牵制天界，还真是异想天开啊。”

　　“人类身上是混沌的力量。”米迦勒点头。

　　“的确，看起来人界已经要成为另外一个魔界了。”玛门摊手。“米迦勒，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现在这种程度的魔力还只是刚刚开始，逐渐的，随着灌注的能量越来越多，人类的□□会崩坏，灵魂也会消散，我在魔界已经见过一些了。”

　　“那种神到底是怎么如此大规模的灌注魔力的？”米迦勒皱眉。

　　玛门耸肩一笑。“谁能知道神的行动机制呢？不过也许是人类主动要求，主动寻求而已，所需要的只有一个方法、一个契机。越得到力量，就越会依赖力量；越习惯强大的感觉，就会试图变得更强。天使凌驾于这种渴望之上，所以无法理解，但即便是路西法，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放弃自己的力量吧。”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摇头。“也许除了阿斯蒙蒂斯外吧。”

　　“现在不是和你计较的时间。”米迦勒看着下方。“似乎有魔族混进来了。”

　　“是跨界通道开了吗？”玛门的笑容一愣。

　　米迦勒停顿了一下，摇摇头。“估计只是空间混乱中过来的。魔界现在异常的稳定，似乎被人为保护了。”

　　“是吗？”玛门并不惊讶，点点头。“话说回来，拉斐尔现在在哪里？”

　　米迦勒叹了口气。

　　“人界？”玛门挑眉。“一点也不意外。怪不得人类这么躁动呢，是拉斐尔心情不好的原因吗？”

　　“躁动？你似乎有所指？”米迦勒皱眉。

　　“忘记你们对这件事不敏感了。”他指了指下面。“现在这些人不仅力量状态不对，灵魂也很不稳定。”

　　“灵魂的不稳定不是由承载力量过度所导致的吗？”米迦勒扭头问。

　　玛门摇头。“力量所导致的侵蚀是因为人的灵魂逐渐破碎虚弱，从而导致占上风力量的特性、影响和意志开始变为人行动的主宰。结局是意志完全被力量所占据，直到灵魂完全崩溃。人的性情会大变，但不是主动的。总前被侵蚀者的暴动、毁灭、冲动，其实是混沌力量属性的一种外放。”

　　“那现在呢？”米迦勒淡淡的问。

　　“现在是灵魂直接被重新书写浸染了。”玛门摇头。“即便没有任何力量，仍然会暴动下去，以自己的判断与选择。”

　　“你怎么看出来的？”米迦勒怀疑的问。

　　“我说直觉你会相信吗？”玛门耸肩。“当然，这种事情还是雷米尔比较清楚。”

　　米迦勒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微微皱眉。“雷米尔一直没有出现。”

　　“也许在魔界帮忙？”玛门回答。

　　米迦勒摇摇头，扭头对旁边的天使长说。“追踪一下雷米尔的位置。”

　　“魔界现在的干扰太多了。”玛门摇头。“如果真在那里，是追踪不到的。”

　　没想到面前的天使长离开了一会儿就迅速的回来了，一点头。“米迦勒大人，雷米尔现在在人界。”

　　“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玛门淡淡的说，面色凝重了一点。“如果你想要我的建议，你们最好赶紧找到雷米尔，否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米迦勒对旁边的人点点头，示意立刻去做，然后回过头问玛门。“为什么这么说？”

　　玛门并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若有所指的说。“现在魔界很不太平，恐怕魔君也自身难保了。下一个，就是天界吧。”

　　米迦勒脸色阴沉，没有回答。

　　片刻，刚才的天使长果然独自返回，低头汇报。“米迦勒大人，雷米尔拒绝回来。”

　　“他在干什么？”米迦勒问。

　　天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雷米尔将人间的所有亡灵全部扣押，沾染渊狱瘴气后重新散布回人界，发誓要染黑所有人类的灵魂。”

　　“不能强行阻止他吗？”米迦勒问。

　　天使长摇头。“雷米尔私自扣押了伊甸园中埋藏的灵魂之书，我去伊甸园看过，是真实的威胁。他说，如果敢阻止他……他不介意毁掉所有人类的灵魂。”

　　米迦勒扭头冷冷的看着玛门。“这就是你说的失控？难道萨麦尔也消亡了？”

　　玛门摇摇头，挑起眼角。“现在……还没有。雷米尔与其说是愤懑，不如说是过度的完成萨麦尔的任务。”

　　“萨麦尔的任务？”米迦勒动怒。

　　“我也不清楚啊。”玛门摊手。“那是萨麦尔和路西法共享的秘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切一定会变得更糟。”

　　突然，一道红光从说话的几个人身旁擦过，被米迦勒一手圣光轻轻挡下。来人的魔力比他想像的要大，在手上留下了一道轻轻的划痕。

　　米迦勒扭头，对上了不远处一个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你到底有何所求？我有什么可以宽慰你的做法吗？”他轻轻的问，没有与堕天使交谈时的冷漠。

　　“人死不能复生。”那个人哑着嗓子说。“我只要得到我的复仇。”

　　米迦勒还想开口。突然，乌利尔的一道刀光，扫掉了面前人的头颅，鲜血喷涌而出。天界雪白的第一天，第一次沾染上了人类的血液和尸骸，就如此惊心动魄。

　　“乌利尔。”米迦勒扭头皱眉。

　　“还是想办法吧。”玛门扭头轻轻说。“否则，没有任何救赎，只有死亡。”

　　人界的天空已经被阴霾所遮盖，崩坏的跨界通道黑洞洞的开裂。冷风渐起，带着各种气味从土地和人群上空吹过，阴森的携着不祥的气息。风中仿佛带着千百人一同的哀号，尖利的恸哭扰乱着所有人的心房。仿佛末日真正降临，又仿佛只是一曲流动的哀歌。

　　神殿。

　　玛门轻捷的走进，一点没有带上来刚才第一天的混乱，脚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

　　梅塔特隆仍然在静静的坐着。

　　“还好吗？”他问。

　　玛门摇头。“应该和你预料中的一样。”

　　“这样啊。”梅塔特隆淡淡的回答。

　　“梅塔。”玛门开口。“智慧之书上的内容真的会被实现吗？”

　　梅塔特隆叹气。“你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

　　玛门坐在他旁边。“因为这很重要。”

　　“玛门。”梅塔特隆突然转过脸看着玛门，玛门受宠若惊的回望。“如果你真的这么担心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智慧之书已经被加百列毁掉了。”

　　玛门一愣，笑容僵住，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消息。他低下头沉默的一会儿，突然又抬起头看着梅塔特隆，眼底神色不明。“呐，梅塔，我一直有一个没想明白的地方。”

　　“什么？”梅塔特隆仍然看着他。

　　玛门淡淡的说。“天界所谓的智慧之书与拉结尔之书，到底有什么区别？”

　　梅塔特隆垂眼。“智慧之书由拉结尔写成，所以又称拉结尔之书。理论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算了。”玛门笑着摇摇头。“那么梅塔，你在打算什么？”

　　“只是一个想法。”梅塔特隆回答。“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想法。”

　　“但是你还要实施。”玛门点头。

　　梅塔特隆颔首不语。

　　“那么，再回答我一个问题。”玛门笑笑。“为什么你身上会隐隐约约有天界的这个神的气息？”

　　梅塔特隆看着他，沉默半晌，最后开口。“那么，你的身上为什么也带有不完整的神的力量？”

　　玛门笑出声来，桃花眼好看的弯着，眼光流转。“看起来我们还是有很多没有谈过的东西啊。”

　　“也许。”梅塔特隆摇头。

　　“那么，”玛门突然严肃起来。“你不在的时候，需要我帮你保住天界吗？虽然我不保证用什么方式。”

　　梅塔特隆沉默半晌，点头。“天界需要留下。”

　　“我知道了。”玛门回答。

　　半晌，梅塔特隆站起身，却被玛门一下子拉住了左手，略带惊讶的扭头。玛门一贯的笑容仿佛已经退去，只有暗红的双眼中隐隐燃烧着火焰。他的声音低沉，没有了平常的华丽流畅。

　　“梅塔，我还是担心你，因为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梅塔特隆摇摇头。“已经了解的够多了。”

　　玛门看着梅塔特隆，两个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那么，”玛门叹气，放开梅塔特隆的手，又勾起了标准的笑容。“我要收取一点定金。”

　　梅塔特隆抬眼。“比如说？”

　　“一直以来的礼物你收到了吗？”玛门微笑着问。

　　梅塔特隆不语。

　　玛门并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掌，上面浮着一颗发光的黑曜石。

　　“还是我带上来的，拿好。”

　　梅塔特隆看了玛门良久，最后伸手接过了过来。玛门在他拿起黑曜石的一瞬间反手抓住梅塔特隆的手腕，猝不及防的发力。梅塔特隆没有反抗的随着力量方向向前倾倒，被早有准备的玛门一手接住，另一只手环向他的后背，抚上肖想已久的浅金色长发，顺势低头吻了上去。开始只是轻柔的相接，却愈加的失控起来。梅塔特隆常年淡然的眼睛了泛出一点水色，仿佛最终被扰乱的蓝天的倒影，微微闭合。

　　“梅塔，看着我。”玛门喃喃。他的暗红双眼中缠着鲜血的纹路，诡异妖艳，动作决绝猛烈，却又带着不知所措。梅塔特隆后背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握紧，一遍遍的抚过腰背的线条，带着一种压抑的饥渴。梅塔特隆微微仰着头承受着玛门的突袭，无奈的抬起手拍拍他的背。

　　玛门嘴唇慢慢下滑，最后头埋在了梅塔特隆的肩膀上，良久才起身，又已经挂上了潋滟的笑容。

　　“抱歉，有点失控了。”他抬手抹过梅塔特隆湿润的嘴唇。“只不过是知道你接受了礼物，很高兴。”

　　“我还以为你会更贪婪一点？”梅塔特隆看着玛门，似笑非笑。

　　“只是定金而已。”玛门挑眉，只有暗红的眼睛还泛着血色。“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去等待。”

　　他微笑着，声音轻柔。“所有人都公认天使是最淡漠的种族，只不过是错误的以世间浅薄的标准来衡量而已。天使有着最敏锐的感知，最精细的力量，我们与外界交流，用的不是感官，是灵魂。梅塔，还喜欢我的礼物吗？”

　　梅塔特隆没有回答。

　　堕天之战后漫长的时间里，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玛门传送来的东西，每次都是一枚能量石。玛门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不同感觉、情绪、冲动、欲望的灵魂波动全部转换成能量的形式封存，一点一点，一颗一颗的送了上来。手指触上黑曜石，就会感觉到一阵颤栗，不是来自于躯体或意识，而是直接交织出灵魂当中的一种愉悦或悲伤、迷惘或疯狂的奇特悸动。

　　梅塔特隆发现，自己起了一丝期待，一丝脱离控制的期待。

　　玛门没有再等待，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回答，点点头起身。“那么，梅塔，请原谅我先离开。我怕我不能看着你从我眼前消失。”

　　梅塔特隆看着玛门消失的地方，沉默良久。最后只是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消失了踪影，徒留一个空寂、洁白、而已崩毁的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