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记事》幻想症患者

30、记事十四：拉结尔之书

　　柯尔特又一次来到了梅塔特隆那个光明的世界。

　　“柯尔特。”梅塔特隆颔首。“这回我的力量分散了一点，不能停留太久了。”

　　柯尔特点头。“对了，话我带给玛门了。他似乎……很烦躁。”

　　“我知道。对不起了。”梅塔特隆似乎在笑。“很抱歉我不能再停留作过多的解释。我已经把那本书送给你了，如果看到了什么，就请亲自去验证。”

　　“什么意思？”柯尔特皱眉。但是梅塔特隆似乎果然力量不足，羽翼闭合，只是对柯尔特点了点头，周遭就又黑暗下来。柯尔特睁眼，还是清冷的灰色房间。

　　桌上有什么在微微放亮。

　　柯尔特起身观看，果然是自己那天在图书馆看到的消失的书。他用手轻轻放上光滑的皮质封面，书并没有动静。他没有急于打开，而是仔仔细细的观察着，用手一点点拂过书皮。淡淡的字迹在微光中显现出来，和万魔殿的铭文有些相似，勉强能够分辨。是天界文的字迹，手写体，严谨而整洁：拉结尔之书。

　　柯尔特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其他的事件出现，便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书封。果然，像上回一样，书页又自动翻滚起来，但是这次在中间就停下了，定在了某一页上。柯尔特连忙低头仔细观看，是一幅画和一行天界文。

　　画面似乎是魔界中的景色，蜿蜒的裂谷是血池奔涌的轨迹，黑压压的崎岖山岩，高耸如云的悬崖上危险的平稳着一个小小的建筑，惨白刺目。旁边更近处是一具高耸入云的骨架，骨架的形状画的很仔细：两扇巨大的翅膀，在庞大的身躯上方分出了七条脊柱，都维持着向上扭曲的姿势；七颗头颅都被斩下，在远处还可以看到滚落在地的巨大头骨的遗骸，诡异，凄惨，迷离，仿佛还在发出无止的呼啸声。

　　在这个环境中竟然站着一个人，面对血池，背对画面，随意披着一块黑色的丝绸，露出大半洁白的双腿和瘦俏的肩膀，银色长发批洒在背部。仅仅看背影，柯尔特就一下子确定了他的身份，还有那深蓝的双眼，嫣红的嘴唇，惨白的脸色，冰冷的神情。下面有一行字迹：阿奇迪亚－塔尔罗斯。

　　拉里说，不可能有错，那是贝利亚。

　　贝利亚的领地是阿奇迪亚，在血池之源。

　　他曾经斩杀七头巨龙，以龙骨石为宫，骸骨现在还留存在魔界的极东。

　　柯尔特突兀的合上书，像上回一样，书自动的开始消散，最后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但是贝利亚扭头在那黑红背景下万分清晰的白色肌肤，还有上回暗蓝冰冷的双眼仿佛已经牢牢的烙印在人的脑海中，无法磨灭，无法逃避。柯尔特回忆着，回忆着，在画中除了贝利亚，就只有骸骨、悬崖与黑暗。

　　柯尔特想起梅塔特隆的话：如果看到了什么，就请亲自去验证。但是去血池之源又谈何容易，更别提回来了。他翻身回到床上，却无法驱散贝利亚的眼神与背影，越想淡忘就越深刻，越想模糊就越清晰，越不得其解就越想亲眼而见。

　　柯尔特从床上翻身起来，烦躁的理了理已经披散到肩膀的头发。自从到魔界后，他面目的棱角又分明了一点，又加上栗色的长发，愈发的像标准堕天使的长相。而堕天使本来就是一种相当任性而不计后果的存在。

　　如果必须想去，那就去吧！柯尔特干脆的起身。

　　萨麦尔对柯尔特，似乎因为在这个魔族的世界里，一个人类实在是微不足道。为了开启柯尔特出入因维迪亚的权限，雷米尔还给了柯尔特一枚特制的黑曜石戒指，不用魔力注入，专门用来辨识身份。所以柯尔特只要很简便的走因维迪亚宫的跨界通道，就可以到因维迪亚。

　　柯尔特自我安慰着。就像上回在图书馆，与贝利亚似乎就是某种冥冥之中的相遇。那么，这回也必然有一个回来的契机。至于时间，更应该是神秘计划运转的一部分。

　　走过已经熟悉了的因维迪亚，柯尔特驾轻就熟的找到了一般是雷米尔带他使用的跨界通道——虽然雷米尔长期在两界之间奔走，但对于在地狱空间转移还是有一定的顾虑。灰色的圆形大厅中，柯尔特抬头仔细观察门上的七个铭牌，正是七魔君领地的名字。在他的正对面就是那个著名的领地：阿奇迪亚。

　　用黑曜石轻碰，打开阿奇迪亚的门，里面并没有惯常的长型走廊，而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门排在面前。柯尔特走到最左边，立刻就看到刚才书上所给出的地名：塔尔罗斯。那是血池最初的源头。

　　柯尔特从魔力乱流中冲出，勉强站直在地面上。脚下不是魔界一般的黑色焦土，而是泛着隐隐红光的黑色岩石，不知道是炙热还是冰冷，刺激着人的神经。空中泛着嚎叫与惨厉的咆哮，比血池的支流恐怖百倍。左右四望，可以看到瘴气中隐隐约约的高耸悬崖，和上面更加模糊的阿奇迪亚宫。柯尔特只是听过关于这里的传闻，今天看到，才明白阿奇迪亚是一个多么可怖的存在——仿佛千丈悬崖上睁大双眼向下望去的群魔骷髅。

　　左手边，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七头龙巨大的遗骸。骸骨比拉里的真身还要大两倍，七条白色的脊柱矗立在黑色的空中，顶端成一条斜线，仿佛这七个头是被一把极锋利的巨剑一刀同时斩断的——真实情况就应该是这样。想到这里，柯尔特打了一个冷战。

　　按照书里所呈现的画面，要再往那边走才能达到正确的角度：从七头龙的翅骨后向前望去。柯尔特顶着仿佛要将人剥皮食骨的厉风，在灼烧脚掌的岩石上慢慢向前，好奇心却仍然不减。被血池所浸染的暗夜与岩石带着一种冷厉的美感，也许其他景色带来欢欣，魔界却要求人以臣服。

　　血池源头是魔界最深沉的地方，直通混沌，柯尔特不敢走到旁边去查看。在七头龙的遗骸边张望，万丈悬崖旁边仍然空无一人。柯尔特略有失望，似乎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他突然注意到在悬崖边，崎岖的岩石上，似乎有一块纯黑色的阴影，大小似乎是……贝利亚身上裹着的那块黑色丝绸。

　　风声仍然永不停息。柯尔特定下心静静的等待着。

　　片刻，仿若奇迹降临，贝利亚缓缓从血池中升起。背后并没有翅膀，身上还在向下坠落着浓稠血红的诡异存在。他左手轻轻一撑，翻上岩石，抓起黑色丝绸随意裹住赤裸的身躯，背对着柯尔特站立。丝绸不断的向下滑去，贝利亚开始还随意向上提提，最后干脆让整个肩膀与半个脊背都裸露在外，直到和书中的画面一样。

　　然后，柯尔特听见贝利亚对着面前的黑暗开口。

　　“我知道了。”冷冷的声音，似乎在和什么人对话。

　　一阵惨厉的风声。

　　“事实上，我不认为你现在能做什么。”几秒后，贝利亚回答。“他的消失只不过是衰弱的必然结果。”

　　又停顿了一会儿，冰刀似的声音重新响起。

　　“你有我的誓言，但是你还无法得到我的忠诚。”贝利亚说。“但是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余地好反悔？”

　　似乎更长的一段时间后，贝利亚摇摇头。“这只是无意义的怀疑。”

　　柯尔特努力倾听思索，但是他眼前还只是暗黑的天空与悬崖。梅塔特隆，或者那本书，给他指示出这个画面又是为了什么？

　　下一秒，柯尔特的眼前突然一黑，仿佛是被魔界乱流裹卷而入，然后被重重的甩在了雪白的地面上，手下的手感冰凉而不光滑，正是龙骨石的触感。柯尔特做好一切心理准备抬起头，看着眼前宽敞的血色龙骨石座椅，上面靠着一个人，正玩味的看着他。

　　“……路西法大人。”

　　面前路西法一身便服，白色长袍剪裁随意的挂在身上，长发束起在身后。比起黑衣黑发飘扬时的光辉凌厉，现在只剩下了单纯的俊美。

　　路西法放下手里的酒杯，挥挥手示意柯尔特站起来。“说一说你为什么在那里吧。你最好有一个比较好的理由。”

　　柯尔特顶着他的目光开口。“路西法大人，我绝对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路西法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也不感兴趣。但是因为你看到了专属于我的风景，我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能让我原谅你的理由。而且是实话——虽然我有时的确欣赏高明的谎言。”

　　柯尔特这才发现，和魔界惯例不同，他们现在所处的房间并不是密封的。从路西法身侧的窗口向下，正好可以看到贝利亚所站的地方，血池奔涌、魔君白皙的身体在黑暗中一览无余。

　　柯尔特看着路西法的表情。眼前的人仍然似笑非笑，似乎没有生气，却又不可置疑的危险，安静等待着他的回答。柯尔特别无选择的开口。

　　“我在似乎是梦的感知中遇到了一个天使，他向我展示了这幅画面，因为太想探究画面中的景象，我才来到了这里。”柯尔特无奈，虽然这听起来完全是谎言，但的确基本是事实。

　　没想到路西法只是微微一挑眉。“是吗？那么那个天使有没有一个称呼或者名字？”

　　“我不知道。”柯尔特迅速摇摇头，随即后悔。“我只知道他有……十二扇光辉羽翼，但是又并不是您，所以我才会这么关注。”

　　“是吗？他也……”路西法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个说法，又抬头看向柯尔特。“那么，你看完画面中的景象后有什么感想吗？”

　　“那是贝利亚大人吗？”柯尔特鼓起勇气。

　　“是。”路西法微微一笑，点头。“下面呢？”

　　“他为什么能……从血池中出现？”

　　路西法耸耸肩。“难道拉里没有向你宣传过吗？贝利亚的躯体本身就来自血池。不过，其他还有什么观点和感受？”

　　“贝利亚大人似乎在与面前的黑暗交流。”柯尔特最后回答。

　　“判断正确，也基本诚实。”路西法点点头。“但并不是能得到我原谅的程度。”

　　柯尔特沉默，开始考虑被地狱火焰或者血池吞没似乎也不是一个太差的死法。

　　“抬头。”路西法淡淡的说。

　　路西法细细端详着柯尔特的面貌，似乎从一开始，这张脸上就有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相比于魔界，柯尔特不觉得自己脸上有任何吸引人注意力的地方——尤其当贝利亚白皙的躯体还展露在一旁的时候。

　　“首先，”路西法淡淡开口。“如果你再接到任何类似的信息，我希望你让我知道。”

　　柯尔特点头。“是，路西法大人。”

　　“其次，你刚才隐瞒了一些东西，我没有追问的兴趣，但是我希望你能对所有其他人也全部保密，包括今天晚上，”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柯尔特一眼。“梅塔特隆的部分，或者图书馆的部分。”

　　“对不起，路西法大人。”柯尔特低头。路西法探身伸出一根食指顶住柯尔特的下巴，强迫着他抬起头来，近距离看着他的脸。

　　“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不接受道歉吗？”路西法一笑。“那么，保密？”

　　“是，路西法大人。”柯尔特迅速回答。

　　“第三，你刚才的所作所为只有在你完全是我的所有物时才能被原谅。所以，”路西法的食指转而向上在他的左脸上划过，灼热的触感又微微席卷。“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让这个标记消失。”

　　“是，路西法大人。”柯尔特保持仰脸的姿势。

　　“很好。”路西法放下手，靠回座位。“那么，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因维迪亚宫。”柯尔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再说什么。

　　路西法点点头。

　　“不要再给我原谅你的机会。”

　　柯尔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感到眼前一黑，随即重重的栽在了因维迪亚的大厅中。地板冰冷，四周寂静，似乎没有人发现。他站起身，刚要扭头找回自己的房间，却发现背后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萨麦尔大人。”柯尔特一愣。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您怎么在这里？”

　　“我记得这里是我的宫殿？”萨麦尔挑眉。

　　“我的意思是，”柯尔特赶紧回神。“这样子冒昧出现，非常抱歉。”

　　“我感觉到我寄放在你身上的东西被触动了。”萨麦尔看到柯尔特的脸，皱眉。“你遇到路西法大人了？”

　　“是的。”柯尔特点头。

　　“靠近一点。”萨麦尔比柯尔特略高，伸手轻轻在他的左脸上刮过，和刚才路西法一样的力度，冰冷的触感。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的喜欢这个印记。”萨麦尔淡淡的说，语气却并不厌恶，只是带着一种惆怅。他撤回身，看着柯尔特一笑。“那么，发生了什么？让你的脸变得这么的……富有标志性？”

　　“对不起，萨麦尔大人，我无法回答。路西法大人要求我保密。”柯尔特低垂双眼，觉得今天晚上一定会丧生于某个魔君之手。

　　头上一阵沉默，柯尔特慢慢抬眼，看着萨麦尔还是那种若有所思、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只是淡淡的点点头。

　　“既然路西法大人这么说的话。当然。”萨麦尔抛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瞬间消失，留下柯尔特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走廊，长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重要道具～～～拉结尔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