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narok》琉璃蓝泽

32、第六章：大红莲

　　在汝体间，无有生机，血脉之中无流动之血。
　　——《西西弗斯逃亡》埃斯库罗斯

　　现在你已经失去生命的光辉。
　　你的灵魂将发现自己无所凭依，感到疯狂的缺失，就是干渴和寒冷。
　　亡灵的时间永久停滞，不再流逝，就是死亡的钟摆。
　　无有现在与未来，皆为过往的回忆。
　　你的心智、你的思维，亦将渐渐消散，无有可留下的。
　　只有最尖锐疯狂的执念可支撑到最后，片段的信念。

　　冥界是个多么幽黑寒冷的地方，所有灵魂都在瑟瑟发抖。
　　阳光的世界已经不再属于你。唯有虚幻的梦呓。
　　亡灵是生命的残影，思想、感官、记忆。
　　故而他们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了解自己想了解的，无视缺损的。
　　这样，便可幻觉以为自己尚是属生的，完满的。
　　生命停止之后以为自己尚向前滑动的惯性。

　　圣域，神圣世界，神之领域。神，英雄，战争，拯救和毁灭。透过历史和诗歌感受到的金色传说的本体。
　　如此荣耀，如此美丽，如此强大。
　　也只是如此而已。

　　神话陨落传说湮灭的世界上一块小小的碎片，折射出往日的辉煌。
　　谁去殷勤寻觅它的完全呢，它却早已不在了。

　　死亡的眼睛望向撒加，望向这一切。传说是个巨大漩涡，被卷进来的人在那光耀的世界中，最终却要落到深渊底。因为凡出生的必趋向消亡，有血气的要化为尘土，唯有传说本身不朽。

　　又有声音在撒加脑海中响起，对他低语。
　　也许这是考验。不过对你的试炼，并非□□，而是精神。这就是冥界的强大。
　　你的信念是否坚定，轻易就被摧毁，轻易就丧失信心。说，原来这一切是假的。我被欺骗了。
　　不能相信自己的正确，也不再相信正义。被黑暗带走。
　　鼓起你的勇气和信，摧毁眼前的这一切吧。

　　那么，你又是谁？
　　如果说这一切不过虚妄，那身在其中的你又是什么呢。
　　你岂不也是神话中与他们一样的神灵么。
　　你为何要前来与我说这一切，与你有何益处呢。
　　因为若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岂不是也在毁灭你自己么。
　　凡落到我们神头上的，难道不也落到哈迪斯身上，以及你。
　　你前来与我说一切，想要得到什么呢。

　　我是来自深渊的灵，并非属血气和生命、故而充满欲望和性情的大地诸神。
　　我来是为引领万物回到应有的归属之处。
　　我即是存在本身，就是我所成为的。我所做的就是本性，无有通常的益处或损害。
　　你所见的，并非真实的我。因它不可被认知，也非常物可以看见；真实的话语，也不可理解。
　　既在这里，我就取用能被你们认识的形象和名字。
　　我说的话，也并非我的话，乃是千年以来你们自己的话。就是你们自己的思辨，你们自己的怀疑，你们自己的否定。
　　使世界变成如今的模样。

　　圣域如此光华美丽，在里面看到的是完整。
　　一旦暴露在世界中，它将即刻被否定，即刻被怀疑。数千年的时光积压在它身上，挟裹它前进。它必急速腐朽化灰，不容存在。如同封闭完好的坟墓被打开。
　　众神之殿，阵亡者之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为什么之前所有的圣斗士都没有反抗。
　　他们理应同我一样，死去即见真相。
　　为什么圣域仍然不动摇地存在至今，仿佛要直至永恒。
　　它应早已朽化为尘土，而我也不应在它之中。

　　因为你正在它的毁灭之日。
　　你也可以拒绝。
　　这样，在你这里，传说还在进行下去。
　　从神话时代到如今，为什么它还在这里。
　　女神的必赢。

　　不是因为宿命。不是因为正义必胜。
　　而是只要你拒绝，故事就会一直进行下去。
　　永劫的轮回。

　　撒加的记忆闪现久远的光。那个被传说震撼的孩子，来到其中。把真挚宝贵的情感献给矗立的高大偶像，种种得到的奇妙，再到后来的邪恶，夺取权柄，直至最后的失败死去。
　　对神的相信和离弃，最后的忏悔。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台表演的戏。

　　你在这个故事中，故而你的死亡也无法摆脱它，而是来到这里。
　　你以为地狱是怎样的呢。
　　你们说，冥界是你们的敌人。
　　故而你们以为自己是殉道者，就是戴荆棘冠冕被钉上十字架的。
　　你们所受的刑罚，必不能使你们屈服，反而是荣耀。就是强迫以它们显示你们的决心，苦难中磨砺出的光华王冠，以证你们的纯净和高贵。
　　以为自己的信必能拯救自己，必嘲笑施加□□的酷刑何其软弱无力，不能夺走你们的心。

　　入此地者，必放弃一切希望。
　　你们却以为自己必能战胜它。
　　盲目地乐观。不知道它要毁灭的是什么。不知道所谓的地狱。
　　来到这里，你们已经失去你们的生命，未来的希望。
　　它给予你们的，是破灭的真相。
　　你们的信，要转瞬化为乌有。
　　这才是你们真正的地狱，使你们看为重要的都成为虚空。
　　否定一切的意义。
　　你的灵魂充满寒冷，因为你已失去你的光。

　　到现在，你的犹豫、无从选择、怀疑，积聚而成的恐惧。
　　到底是害怕我说的是假的，还是害怕它们是真的。
　　害怕我是迷惑的魔鬼，还是拯救的天使。

　　如今我已显示你这一切，就是死者的知识。
　　到现在，问题已不在于真相，而在于信仰。
　　只要你相信，它就真实，正如你曾所受到的教谕。
　　也许接受前者反而更容易些；接受后者，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巨大。
　　接受前者，你不过只要相信，代价不过是因你的信仰而在敌人手中受苦。接受后者，你需要毁灭和否定自己曾有的一切，又被它们视为堕落和叛徒。

　　选择后者能得到什么？
　　尘归尘，土归土。神话归神话，亡灵入墓。各回应在之处。
　　传说不再有，也不再有血气的活物在它面前献为牺牲，为着这徒劳的轮回。
　　如此而已。

　　另一个声音又对他说。
　　撒加，你曾震撼于传说。
　　到如今它仍然是不朽的。如此荣耀强大，并直至永恒。
　　谁不愿自己的命运更为伟大，更为璀璨。
　　身在其中的人，谁不为自己被选中的命运欢喜，倍感自豪。
　　拥有强大无比的力量，守护世界的责任。谁不愿意为此牺牲呢。
　　有谁说，我宁可选择做平庸无能的一个世人，而不是被记载进诗歌中的英雄呢。

　　这一切是虚妄。
　　只要你相信，它就是真实的，就是史诗里的故事。
　　说到史诗，我想起来奥德修斯在冥界看见阿基里斯时，阿基里斯对奥德修斯所说的话了。我想我已完全明白它的含义。

　　撒加笑了下，对塔纳托斯说。
　　我选择后者，然后该怎么做？去杀雅典娜吗？
　　不。你首先要做的，是认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