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narok》琉璃蓝泽

26、序：Thanatos* spricht

　　塔那托斯如是说

　　Ich bin der dunkle Engel, bin das Ende,
　　我是暗翼天使，是尽头,

　　das kalt in eure Augen sinkt.
　　是你们眼中深沉的寒冷。

　　Ich war dabei, als ihr dem Pesthauch
　　我曾在那里，化为致死的毒气

　　und der Barbarei eurer engen Heimat entfloht.
　　和能让你们远离家乡的暴行。

　　Als ihr in Scharen und mit Sünden beladen
　　化为你们凝聚的罪恶，

　　dem Ruf folgtet, dem Zug in die Fremde, in gelobtes Land.
　　紧随的号召，去往异域和誓言之国的列车。

　　Für das Kreuz aus Holz, für einen Himmel mit Gott erhobt ihr euer Schwert.
　　为了那木质的十字，为了那上帝的国你们举起了手中的剑。

　　Um die Schatten auf euren geschundenen Seelen zu tilgen,
　　为了消除侵蚀你们心灵的阴影，

　　rammtet ihr eueren Speer in heilige Erde.
　　你们撞击你们的矛在这神圣之地。

　　Den Engel der Erlsung suchtet ihr.
　　你们以为找到了救赎的天使。

　　Aber ich bin nicht der, der euch vergeben kann.
　　但我并不是他，那个能够宽恕你们的天使。

　　Zu Tausenden erwarte ich euch am Abgrund,
　　数千年来我在深渊中等待着你们，

　　mitten im Wahnsinn dieser finsteren Zeit.
　　在这幽暗时间的幻觉之中。——

　　“请相信我也想为正义而战。”撒加说。
　　“我相信你。”女神说。

　　撒加留下这最后的遗言，在女神面前自裁而亡。
　　十三年的圣域之乱宣告结束。一切真相大白，各归其位。
　　太阳升起，黑暗消隐，光明洒遍圣域每个角落，如此崭新。
　　神圣的手抚过沉睡的额头，为它刻下洁净的记号，抹去曾有的扭曲挣扎，一切偏离轨道的。睁开双眼，梦魇在记忆深处黯然远去，即刻被遗忘。

　　穆平静地望着这一切在眼前进行。
　　史昂的悲剧大白于众人面前，撒加罪行得以显现，并最终为此付出代价。
　　预料并盼望着的结局。
　　想要的，都得到了。

　　只是经过漫长等待，支撑到这一刻，心底已无预料中那种狂风骤雨般降落在身上的喜悦。

　　我仍旧是喜悦的，为了如今发生的这一切。
　　也许我的沉默和冷静只是因为一贯已压抑如此，从小便被训练成对万事要云淡风轻。
　　又或者是无人与我分享这份喜悦，致使它在我胸口如同封在石像中的火焰余烬，只能渐渐熄灭。
　　沙加早已预料到如今，我能想到他面对现在如何悲悯地微笑。早在最初的时候他就向我说过现今要发生的，我只是不能清醒地旁观，所以到现在仍然为这早已知晓的结局而独自喜悦。
　　其他人，或者无知，或者同谋。邪恶消亡，迟来的正义最终没有缺席，却竟仿佛无有这胜利真心地欢呼、抛洒鲜花的人群。
　　喜极而泣的是艾欧里亚。背负了十三年的骂名，最终得知曾经被称为叛徒的兄长才是真正拯救女神的英雄。然而他仍然与我不同。他是对这一切并无怀疑，最后骤然得知了喜讯。而我则从一开始就默默等待着这个沉冤得雪、云开见月的故事结尾。
　　然而即使加上艾欧里亚，我们的喜悦仍然孤独如斯。遍观四周，都是沉默。

　　也许因为诸人之间本无交情，也就牵动不了情绪。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反过来亦如此，我的欢乐，这个结局对我的特殊意义，对于他人，并无多少需要动容的地方。哪怕那是他们的教皇。
　　众人皆孤岛。

　　也许因为为了这样的结局我们毕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胜利的光环下不免有牺牲的阴霾。死去的人已经死去，而活下来的人，也并不为活下来而喜悦。

　　也许他们的欢呼和喜悦，都已奉献给女神的回归。说到底，这才是真正唯一重要的。其他的损伤和得胜，快乐和忧哀，不过都是尘埃。

　　我一直盼望着神的降临，神的审判，带给我满意的结局。
　　她做到了。
　　到现在，我却发现我也许是不信神的。
　　我盼望的和关心的只是师傅的事。坐在御座上的是撒加还是雅典娜，或者其他人，对我并无区别。到现在，我喜悦的，仍然只是关于师傅的真相，而非女神的回归。
　　如此光明的现在，本应是一切的开端，对我来说，却是结束。
　　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看待。但对我而言，这个传说，万物已是死寂。
　　从此之后，我心再无挂碍。尽可伪装成对女神全然的忠诚和信仰。哪怕世界洪水滔天，于我亦无忧无怖。死亡或生存，不能再激动我。被圣域和命运的洪流挟裹着往何处去，都可安心。

　　然而，这依旧是真正的传说，波澜壮阔的传说。
　　关于英雄们，关于神。关于人的心，挣扎和背叛，忠诚和鲜血。无数人的面孔鲜活地浮动于其中，心和思绪，纵横交织在一起的命运之线。
　　无论如何，你们注定不平凡。
　　是生活在荷马史诗里的人。
　　战争中的诸首领，在滔滔篇章中，拥有自己的诗行光辉。或喜悦或悲哀，都是壮烈，被神赐予郑重的结局。
　　即使撒加也不例外。

　　到最后，他仍然是骄傲的。只是说，请相信我也想为正义而战的。
　　力量贯穿心脏，死亡的寒冷渐渐蔓延全身。
　　野望和罪的悲哀，就此结束吧。
　　在那一刻，他的眼中是否映出过往的十三年。
　　蓝色长发、蓝色眼睛，灵魂的如释重负。
　　长久以来，是否本就在等待着终结的这一日。
　　又或者，那时他回忆起的是最初来到圣域时的记忆。
　　那时传说如此崭新辉煌地在眼前展开，充满无限幻想的美丽。
　　一直走到如今。

　　而每个英雄的结局都是一样。如伊利亚特所言。
　　他被幽黑的死之精灵带往冥府。——

　　教皇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阳光灼热，撒加眯了下眼睛，听见教皇宣布艾俄罗斯为下一届的教皇。
　　这是？
　　“撒加？撒加？”
　　他随即回过神，礼貌地说抱歉。
　　直到往教皇厅外走时，他依然感觉到不真实。
　　刹那即永恒，自己在一瞬的恍惚间，仿佛做了个荒诞长久的梦。

　　是的，你如此纯洁高贵，怎么可能犯下那样的过错。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艾俄罗斯成为了教皇，黄金圣斗士们都渐渐成长起来。大家围绕在女神身边，为了保护世界的爱与正义，与邪恶殊死战斗，最后壮烈牺牲在战场上。
　　这样，你便安心么？

　　黑云掩住他的双眼，死亡的寒冷如雪花降落，渐渐覆盖他，埋葬他。
　　大约终结就是就此沉沉睡去，不再醒来。

　　这并非终结，而是开始。
　　一个细小冰冷如雪花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说。
　　你遗忘了某些东西，某些真实。
　　那是什么？
　　某些深藏在记忆所不及之处的黑暗。
　　那是什么？
　　刻意隐藏，不愿回忆起，却至关重要的东西。
　　找出那张脸，那个隐藏的人。
　　整张史诗图画里，那个隐藏的印第安人在哪？
　　他闻到血腥气，看到画中那个人的眼睛里流出血。地狱烈火飞扬而起，头发被阴影吞噬为漆黑。

　　猛然惊醒。
　　天穹飘荡着浓重白雾，萦绕不散，沉重湿冷。身下坚硬，浮在水上般有滑溜的摇晃。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确实置身于一条小船上，河面上同样白雾浓密，看不到往何处去，以及来处和尽处的风景。
　　船上还有另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少年。
　　听到撒加起身的动静，少年转过脸。望向撒加的眼睛，是虚无透明的银色。
　　仿佛预知撒加想要问什么，少年先开口了。
　　“我的名字，”他说，声线一如他的外表，没有生命般的无机质，“就是死亡（Thanatos）。”
　　撒加微笑一下，说。“你好，死亡。”
　　他环顾四周，船寂静沉默地前行。

　　“我想起来了。”撒加说。
　　我确实犯下那些不可饶恕的罪过。
　　而光辉完美的另一个可能，才是死时回光返照的幻想。
　　如今我将迎接我的审判，我的罪，为此洁净我的灵魂。
　　我当为此欣喜，因我终得救赎。

　　塔纳托斯望着他，眼睛里殊无情感的波动，不过水银的流光。
　　你忘记了一些传说，撒加。
　　什么传说？
　　关于冥界的传说。
　　我当然知道，亡者国度，地狱，审判之地。
　　不，撒加。你又理所当然地遗忘了。
　　什么？
　　在你所在的圣域，关于冥界的传说是怎样的？

　　如今你的印象，都是世人口中和印象中的冥界。
　　圣域里的故事，是怎样的？

　　撒加望着死亡的脸，披霜落雪般的寒冷苍白。
　　圣域里的传说说，冥界是邪恶的，灵魂在地狱里永久受苦。而冥界之王哈迪斯，贪婪而邪恶，永远想要夺取大地的统治权，与雅典娜女神争胜。
　　而死亡之神塔纳托斯，是他忠心的手下。

　　女神的权柄不能越到冥界，而人类终将死去。
　　冥界会如何审判你，这个渎神者，背叛雅典娜的人呢？
　　而你还会在此得到你想要的救赎吗？
　　如果你是冥王，你会想要怎么做？
　　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

　　你们想要我去杀雅典娜。撒加回答说。

　　塔纳托斯点点头。

　　撒加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那个邪恶的、野心勃勃的撒加已经死去。
　　你的灵魂已洁净，要走自我救赎之路。
　　你的信仰重新光辉，必忠诚于雅典娜，再不动摇。

　　你即知道，就该知道，诱惑不能再移动我的心。
　　无论你许诺什么，我都不会再摘下那禁果。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下第二次。
　　我的灵魂为此生过重疾，就从此免疫。

　　船轻轻一震，已靠到岸边，前面的风景依旧是无边浓雾。
　　塔纳托斯站起来，轻巧地走过去。

　　前面即裁决之所，如果按照你的概念。
　　审判开始。

　　你的第一重罪，并非骄傲，而是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