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narok》琉璃蓝泽

23、第八章：长廊尽处那扇黑暗之门

　　教堂上有个尖塔，打开门，就有人在。——童谣

　　罪人！罪人！叛徒！叛徒！
　　深夜，火光斜乱，激愤的呐喊，黑暗里涌动的脸。

　　史昂死了。艾俄罗斯带着年幼的女神出逃，被宣布为想要杀害女神的叛徒。
　　谎言谬论如此完美无瑕，遮盖真相。而那个真正的罪人，正坐在圣域的至高御座上。

　　撒加站在阴影里，发布着命令，看一切进行下去。污秽和梦魇从那一晚的黑暗中流淌而出，覆盖他此后的生命。

　　罪人！罪人！叛徒！叛徒！
　　黑暗里分散的火光正逐渐聚拢，向他靠近，组成盛大的狂欢。声浪一波波地向他袭来。
　　空气中油脂气味浓重，夹杂着腐臭的血腥气。青铜面具幽幽地反射着火光。人们涌到楼下，撒加发现自己被包围起来了。喊着的名字也越加清晰。
　　撒加！罪人！叛徒！撒加！

　　我是教皇史昂。你们弄错了。
　　人群只是疯狂热情地呐喊。
　　灼热的风吹拂到脸上，撒加往脸上一摸，发现是裸露的。

　　悚然一惊。

　　睁开眼，看到的仍然是黑暗，反射性地往脸上一摸，是柔软温暖的皮肉。全身立时紧绷寒冷，手指急切地在黑暗里摸索着，直到碰到冰冷光滑的金属。
　　把面具戴到自己脸上，仿佛整个人躲进阴凉幽闭的安全之地，心跳才渐渐平稳。
　　清薄夜光从窗外照进来。他疲惫地闭上双眼。
　　只是一个重复无数次的噩梦。

　　远方有小宇宙强烈的碰撞，此起彼伏。
　　他起身，慢慢走到窗边。
　　今日，噩梦已然成真。

　　无光的黑夜里，空气阴凉冰冷，如同墓室的气息。
　　从走进圣域，来到传说中的开始，故事是怎样走到如今的局面的？

　　他的眼中看到过往，那个曾经是自己的人，已经太过陌生了。
　　然而镜中映出的面容，黑发红眼，现在的自己，又是谁？

　　教皇袍下藏着的是十头七角的兽，亵渎的假祭司。一切污秽，由此至高点流出，污染整个圣域，造成许许多多的痛苦与恐怖，散播罪的瘟疫。
　　而你亦不能由此得欢乐。
　　蓝头发，蓝眼睛；黑头发，红眼睛。
　　如果能完全服从一个灵魂，都可得安宁平静。
　　可惜经过漫长十三年的挣扎，都无法战胜和吞噬彼此。不断辗转来去，不过永恒的痛苦刑罚。

　　到最后，仍然要借助命运的手来决出最后的赢家。
　　终点呼啸而来，无论结果为何，都将结束这一切。
　　女神来了。
　　光明将至。

　　黑夜中辗转反侧的荒诞噩梦，已是天亮将醒之时。

　　尘封已久的地方，踏上时总不免扬起尘埃。一直一切安宁沉睡之处，今晚有人的影子映在地上。
　　空气里有一股老旧腐朽的味道。慢慢走上前，脚下陡然一轻滑开，承受不住时间的侵蚀而风化的石板竟一踏便碎裂。不由得把脚步放得更轻些。
　　抬起脸望向远方的火钟。即使这里是神圣的禁地，这时教皇想必不会过来。
　　这里或许隐藏了什么秘密，至关重要的东西，可以解开圣域现在的迷。为此即使触犯禁忌，也要来到这往常不可踏足之地。
　　那是一个黑暗的故事。现在正在靠近最后那扇禁忌之门。
　　你能得到什么呢？

　　丹麦王国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腐朽。
　　回到圣域时，瞬间感受到某种怪异气氛。我第一反应，就是《哈姆雷特》里的那段话。
　　圣域里必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异变。不可见光的。在某个地方被深藏起来，却一直散发着腐朽的气味。
　　都说教皇有些古怪，我倒看不出来。教皇两百多岁的人了，谁能知道会变成怎样。其实就我估计大部分人跟教皇都接触不多，教皇到底有啥深刻变化，看得未必如自以为的清楚。
　　据说远在日本的一个女孩突然宣称自己才是真正的女神，要来圣域与教皇对峙。我想这才是目前圣域暗潮汹涌的原因。自有人相信那个女孩，而我们则没有疑虑站在圣域也就是教皇的立场上。
　　毕竟教皇是教皇，女孩未必是雅典娜。
　　在那女孩被白银圣斗士一箭放倒在圣域门口的时候，这种可能性就又大大增加了。

　　如果女神和教皇对立，我们要站在哪一边呢？前提是假设两者都为真。无疑女神高于教皇。但现在一切都飘荡在迷雾中，无论选择哪边，似乎都很容易变成亵渎：对教皇的怀疑，对女神的否定。
　　由着思绪，我又任由它飘到其他地方。
　　那么口号中的爱与正义相冲突，又要选择哪一个呢？
　　我突然感到某种震动，因为我想起了卡妙的弟子就是支持那女孩的青铜圣斗士之一。在可预见的未来，不可避免地他们会上演对峙的局面，无疑他们对彼此都抱有深切的爱，只是彼此相信的正义不同。
　　所以我从来不收徒，以后也不会有。一是因为我没有责任心；二是作为黄金圣斗士，总有信仰与付出的爱不相容的可能。毕竟从小就被唠叨灌输圣斗士存在唯一的理由就是守护世界和平，身心都要奉献给正义与爱的化身女神雅典娜大人。若诞生了另一个需要付出精力和爱的存在，到时候冲突起来未免总有痛苦。
　　我倒不是禁欲主义者，只是想避免可预见的麻烦。如果有我感兴趣的，我并不觉得自己会受圣域清规戒律的约束。对于信仰我当然是信奉的，但实在不要指望在我身上能榨出多少狂热。
　　如果有我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卡妙就会少很多烦恼。可惜他一向是个认真不过的人，况且现在他面前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障碍：他的徒弟冰河。
　　这本不是我的烦恼，但我既然与卡妙是朋友，也就不免受到波及。就我看来，要卡妙杀了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不如叫徒弟杀了他为好。说到底，对于虚无缥缈的女神的信仰实在很难抵得过师徒之爱。但是有正义之名压着，双方都没有退路。
　　帮助卡妙这个理所当然的朋友，还是遵从他内心的愿望帮助他想帮助的人？
　　我从最开始就厌烦做这种选择，命运果然热爱狭路相逢。既然我有信奉女神之外的情感，就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在我还在烦恼的时候，卡妙已经把冰河封进冰棺里。他毫不想正面冲突。
　　但是之前我已经说过命运太热爱狭路相逢的戏码。
　　冰河最终打破冰棺而出。

　　于是我知道其实我并无选择，或者说替他人做选择的余地。
　　最后我让冰河支付了高价的宽恕，让他背负十字架前行。
　　而命运会导向怎样的结果？卡妙会赢吗？他的力量总是更有胜算的。

　　然而，看着冰河离去的身影，我的脊背突然掠过一阵森森寒意。
　　许久未感受到的那种清明突然降临。我清晰无比地知道，冰河会赢，而卡妙会死。
　　因为我放过了冰河。

　　在此时这个混沌暧昧的故事里，一切都显得那么迷茫未知。
　　然而你本知道造就它的是一双冷酷坚定的手。你如此聪明敏锐，本应看穿重重迷雾，故事的真相。
　　为什么你不知道，游离在外，茫然无知。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问各种奇怪的问题。你回答说。当这些问题连教皇都无法回答的时候，我有孩子气的兴奋，以为自己胜过他。
　　后来教皇说我不应想得太多，被想要的知识和答案所束缚，也许我无法成为合格的圣斗士。最简单的一点，我如果不相信自己的速度能达到光速，那么我就做不到。
　　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太容易作茧自缚。
　　尤其在圣域这样一个神迹之处。

　　我足够聪明，很快知道成为圣斗士，它要向我伸手需求什么，唯一真正要的东西。
　　就是绝对的相信和忠诚。
　　而我不想给，或者说，以我的天性，也给不了。
　　故而我掉头以为虚，假装自己是一个无知愚昧的人。不能理解太过深刻的思想，稍加掩饰的真相。

　　所以问题不在于你能不能，而在于想不想。
　　内心极幽暗之处，你应当早就知道教皇并非以前的教皇，而女神是真正的女神。整个故事脉络清晰。对么，米罗？
　　然而你现在终究要醒来，要推开那扇门。

　　山风冷冽，四处散落着石块，磨损的古久祭坛，都是些遗迹。
　　她不由得感到有些焦躁，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地方。就在她想转身就走时，一块不协调的东西轻轻刺着她的眼角视野，她的神经不由得跳动一下，走了过去。
　　是破烂的黑布，蜷缩衰朽的一团，其中却夹杂着黄金的光芒。
　　她看着觉得眼熟，蹲下身扯了扯，突然想起来那抹耀眼精细的金色应该是教皇袍上的衣纹。
　　她的手指颤抖，轻轻揭开了一角，看到下面露出了枯干的骨头。
　　这是教皇的尸体。
　　她平静地想。
　　下一秒，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攥住她的头脑。
　　那么，现在坐在御座上的那个教皇又是谁？

　　雅典娜女神啊。
　　魔铃低声说。